《人鱼》北渊凉

1、

　　蔚蓝的水呈现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碧青色，碧得有些令人无法逼视。流动的海水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拍打着露出水面的石焦，银色的细碎浪花洒在肌肤上很凉、很凉……

　　上半身匍匐在石焦上的羽沫看了看水中轻晃的银白色鱼尾，深深叹口气，有着说不出颜色忧郁的水蓝色眼眸痴痴地看着遥远岸边的景物。人鱼没有泪水，因为在水面时，人鱼的泪水会化作缠绵的雨丝，像江南；在水里，泪水则会成为碧色的海水，无处可寻。

　　羽沫咽喉哽咽着发不出声音。

　　人鱼无泪，却会心伤。是上天的恩惠还是……

　　看着仿佛遥不可及的彼岸，羽沫暗暗攥紧双拳，紧蹙的眉宇是解不开的结。

　　其实羽沫不明白为何时间会溜走，为何回想那些曾经甜美的记忆心会这么难过，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何……爱与彼此伤害会这么对立？有时候，羽沫好想回到从前的日子，从前单纯而没有争执的日子那样心就不会难过……

　　云哥哥，云哥哥……

　　手揪着胸前的衣裳，脸色越发的苍白。

　　云哥哥，要怎么样才能像以前。云哥哥，沫儿做错了什么？为何要那么疏离沫儿……事情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啊，为什么要怀疑沫儿……

　　本是一片还算清朗的天空，转瞬间变得乌云密布，细细如丝绸的银丝一点点没入海水中，漾起如同车轴的涟漪，彼此撞击后扭曲的散去。

　　“羽沫，你还在想那个人类么？！”浮出水的男子有着比大海还要美丽的碧蓝发和眼眸，目光有些凌厉地看着发呆的羽沫。微蹙起精致的眉，声音微冷地说：“你别忘了你是人鱼！！不是人类……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羽沫正视着眼前无与伦比的云落，低下头划出一抹苦笑问道：“那请问王子殿下您纠缠在下这一平民……又……”

　　心，早已经痛得没有感觉，可是却还是忍不住感到压抑的难过。细密的雨似乎又黏稠了不少，温润地洗净每一丝头发，划过肌肤的冰凉有些刺骨。

　　“啪”清脆的响声吓得海水都忘了拍打的节奏，静得吓人。

　　“本殿下只是不想子民无辜死亡罢了！”不知是什么，云落脸上有着一丝红晕，很浅很浅，看着羽沫脸上异常明显的红印子，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下。

　　又是谁在心痛，越发阴暗的天空落下的银丝，如白雾般遮掩每一丝视线。

　　为何会如此僵持着？云落觉得这空气该死的压抑闷热，无论怎么调整呼吸也不觉得顺畅。他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一点儿也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曾经的笑靥淹没在如今的沉默之中，不知道刚刚那一巴掌是不是把所有的过往都打碎了呢？碎得像尘埃那般碎……

　　羽沫随意地拭去唇角血液，低下头不知道看着什么很入神。落入水中的不知是雨丝，还是人鱼奢侈的眼泪，无声地激起大大的、很大很大的涟漪。

　　脸上的痛已经消失，只剩下火辣辣的灼热被雨水浇凉。

　　如丝细雨打在肌肤上弄得生痛。羽沫微泛着青色的皮肤早已经苍白一片，把湿黏的青丝映得极为艳丽。云哥哥，沫儿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已不再宠爱沫儿了么……还是这就是对于沫儿亵渎我们之间友情的责罚么……

　　为什么？为什么不控诉……看着沉默的羽沫，云落想叫嚣，发狂。

　　抬头看着西边已经逐渐消失的残阳，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急迫不已地道：“快回去！再不回去——”

　　海水的颜色似乎深沉了些，更加的冰冷，让羽沫都打了寒战。

　　看着急迫着想要拉自己入水的羽沫，云落一下子挣脱开他的手，冷淡地看着说：“与汝何干？你只需要去挂记着那个卑贱的人类就好！本殿的生死自己决定！”

　　羽沫心急如焚地看着还在计较的云落，再看看只剩下最后一缕光辉的残阳，趁云落现在对自己根本就没有防备，支起一个水界将云落困在水中，错愕地云落想要打破羽沫的结界时不可思议地看着身体瞬间透明的他……

　　还好，还好……

　　“我喜欢云落……一直都……喜欢……”

　　掉落的泪水化成泡沫消失在微沉的夜色里，无处可寻。

　　我一直喜欢云落？！

　　“我不信！！你喜欢的……”泪水消失在海水里，找不到。沉落在水里的泡沫也找不到。尽管身上的结界已经消失，云落还是觉得自己动不了，看着只剩下空虚夜色的石焦，什么什么也触摸不到。

　　“我不信——”低候着，云落用力拍打海水，漂亮的水蓝色鱼尾激起一阵阵浪花。冰冷地水泼洒在脸上，也让云落沉淀下来，脑子一转，低喃道：“不对……不会的……秘密小屋！对了！”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云落碧蓝的眼眸划过一点亮光，瞬间扎进水里，灵活地晃动着长长的鱼尾，眨眼的时间就消失在深海的颜色里。

　　秘密小屋！是羽沫唯一留下的，云落清楚记得当是彼此的争执。

　　【那是关于我的秘密！即使是高贵的殿下也无权窥探！！】

　　小屋是在认识那个人类后才有的……云落拼命地在水里游，被他身上散发的怒气所吓到的其他生物，都不敢上前询问，全部都躲得远远的……

　　羽沫一定是在说谎！说谎！！所以才会消失！说谎骗人的！

　　穿过巨大的拱形珊瑚虫，已经变得呈现黑色的海水遮掩着视线。云落顾不得什么乱七八糟的禁令，使用法术将周围都照明，看着只离自己有数步远的安静木屋，却不敢再上前……

　　然而，小木屋的门却自己推了开来。

　　一条只有十来岁的小人鱼赫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精致小巧的五官上那双与他一模一样的碧蓝色眼眸以及那条同样色泽的水蓝色鱼尾，让云落不知道做何反应，反而是小人鱼满是哀伤地看着云落，泪水或许在水中看不见，声音却很苍凉：“爹爹……死了么？”

　　不知道怎么进屋子，看着干净而整洁的小屋里的一饰一物，云落好冷，觉得好冷。

　　【咦？云哥哥……这把扇子好漂亮啊！】

　　【云哥哥既然我送了你这个匕首，那云哥哥就买这个笛子给我吧……】

　　【以后云哥哥再惹我哭，我就把你的玉佩给摔了！】

　　【云哥哥……

　　……

　　以前去陆地玩的每一个场景每一个对话像恶魔一样霸占云落的每寸思维。疯子一样砸碎屋子里的每一件物品，破碎的琉璃割破手指流出冰蓝色的血液……

　　最后，云落高举起想砸烂唯一完整的首饰盒大小的方盒时，吓得躲在门口瑟瑟发抖的小人鱼猛地冲上前想要去抢夺他手中的盒子道：“还给我！！还给我！！！这是爹爹最重要的宝物！！”

　　看眼那双碧蓝色眼眸里的急躁与惶恐，云落冷静下来却依旧没有把盒子还给小人鱼，而是轻而易举地将方盒打开，散落出一封封折叠好的信纸……

　　对了！这就是他们之间通奸的证据！！发出一丝阴冷的笑意，云落喘息般蹲下身一把推开急忙收拾起所有信件的小人鱼，将他困在结界中……

　　扯开第一封信，是羽沫有些歪歪扭扭的字体：

　　锦楚，我该怎么办？我怀孕了……好怕会被他讨厌……

　　第二封，依旧是羽沫的字迹：

　　谢谢你的宽解，孩子我想生下来，是我和他的孩子，即使他永远不知道也无所谓。

　　第三封，云落有点害怕，却还是颤抖着将信封拆开了。不再是羽沫的信，而是名为锦楚的男子所写：

　　羽夫人，在下无能为力，只是有一句：孩子乃无辜的……

　　没有勇气拆开第四封、第五封信，也没有勇气去看结界内红了双眼的小人鱼，狼狈不堪地逃离……

　　骗人的！一切都是骗人的！羽沫喜欢的是那个人类！那孩子不是我的！不是！！

　　一切都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