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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渡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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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似见了方无患进来,脸上的表情却实在称不上高兴。
知道她来此是为了接二人回去,华似着急忙慌放下手里的糕点,拽住小狐狸的袖子就不撒手:“云纱能不能留在府里?”
“留在府里?”
“是啊。你们不是说,近来城中不安稳吗,我看没有比城主府更安全的地方了。有我在,一定没人敢欺负云纱的。”
她说得斩钉截铁,十足一副主人的样子,唯恐她的新朋友要被带走。
“而且,而且府上还有很多好吃的糕点,我答应了要给她尝的。”华似诚恳看着方无患道,“好不好?就让她留下罢。”
这两个女孩相识不过片刻,看样子却像是久别重逢的旧友。方无患有些惊讶,扬起眉毛道:“那要看云纱愿不愿意。”
华似一听这话,立刻两眼放光,摇摇云纱的手臂央求道:“你愿意留下吗?我们可以住在一起,我院里有好多好玩的。还有……”
眼看着她又要滔滔不绝,云纱忙点头答应。眼带笑意,显然对这个新结识的小伙伴也很是喜爱。
既如此,方无患自然没有阻拦她们的必要。何况待修士们起阵后,城主府确实称得上是容屿城最安全的地方。
想着,她便向云纱简单嘱咐几句。又转头问阿回,“你呢?也留在城主府中吗?”
“我同你回去。”
阿回没有丝毫犹豫地答道。
想到自己夜间准备去做的事和容屿现状,其实让阿回一起留在城主府是更好的选择。不过既然他想回去,那将计划稍作调整就是了。
定下主意,与华似二人作别,他们便离开城主府径奔蚕阁而去。
回到了昨夜暂歇的小院,方无患让阿回自去歇息,自己则到屋中换了一身暗色的衣袍,又要出门。
这么晚了,不知老阁主是否已经歇下。
方无患一边想一边走向院门,思考着叨扰老人家睡眠要如何赔罪。迎面看见一个童子手捧木匣,往他们的院中走来。
那童子见了方无患,快步近前施礼,将木匣捧出道:
“阁主吩咐,将此匣交与仙长。”
方无患伸手接过,童子又施一礼便转身离去。
她好奇揭开木匣一看,其中竟满满装着或卷或篇,整整一匣子的文书卷轴。放在最上面的那份,上头赫然书着“仵作卷宗”四个大字。
不愧是网罗各州消息的蚕阁阁主,方无患感叹。自己正想着去要什么,还未踏出院门,人已未卜先知送来了。
想必从他们迈入城主府的那一刻,阁主便预备好了这些文书。甚至更早。从他们在城中各处探查起,蚕阁就已经开始动作。
如此倒省下许多功夫。她并不介意此种无恶意的窥探,抱着那满满一匣子案卷回到房中,挑灯研究。
只是这实在也太多了些,等把匣子里的案卷分门别类码好,足足有三十多份。厚厚几沓压在桌上,让她回忆起了前世一些不太美妙的回忆。
好在如今她已是修道之人,精力比起前世那羸弱的凡人之躯要好得多。
灯油降下半盏,方无患将那些卷宗看过一半,对容屿城中的情况终于有了大致了解。
先城主李氏自百年前迁族于此处,立城传承至今。容屿从一开始的普通海镇,在李氏家族的历代经营下成了首屈一指的沿海商埠,甚至得与须州州府齐名。
也是因为经营日久,李氏一族的势力在城中可谓是盘根错节,不可撼动。
依靠着独特的地理位置,容屿成了须州的海上门户,城中一直都以贸易为长久来的重心,以商立城,以商养政。
同时,丰富的海运也滋生了大批海匪。屡禁不绝,是容屿周边不容忽视的一股势力。
读到这里时,方无患几乎是立刻想到了那个满身鱼腥的男人。虽然当时天色暗,但她看得分明,那人走路略有些摇晃,但他身上并无酒气。现在想来,多半便是海上生活的习惯。
如此,若以他为切点调查,容屿城外的渡口便不得不去。
接连又看过几篇,她终于翻到一册记述了当代城主继任以来,颁布的各项法令与大事记录。
一目十行地看过去,方无患不禁感叹:
这位城主实在太能折腾了。
现任城主姓李,名不言。从他所做的事来看,此人个性与他的名字却是两个极端。上任不到十年,几乎所有事项都被指摘一番,容屿城中的各项事务通通重编修正。
虽然其中大多都有利民生,可惜修改得太猛太直,没有丝毫缓冲的余地。结果事与愿违,不仅没有改善多少民众的生活,反倒因为城中显贵们的重重阻挠,激化了矛盾。
不说别的,单只是李氏族内,就已经有多次冲突记录。
幸好这位城主根骨颇佳,年轻时也曾求仙问道,学了一身本事。就武力而言,城中无人能奈何他。
更何况,他还有一位同胞兄弟,名叫李不疑。此人便是今日他们在府中见到的那个青年,性格儒雅好礼,城中之事,多有他周转调停。
这兄弟俩,少了谁都不行。想象着这两人一个在前威胁,另一个则在旁温言好语相劝的画面,方无患不禁轻笑出声。
“什么事这么好笑?”
隔着窗,外面一道声音响起。
方无患早料到这人要来,并不理会,反正若是有事他不会不说。
果然,屋外人见她不回话,索性掀开窗子径直跳进屋里,正落在她案几对面。余光看去,手里似乎还抓着一大堆东西。
方无患抬手拿起最后一份文书,正是那“仵作卷宗”,她一边专注看着,一边问:“有门不走,翻什么窗户?”
对面那人呵呵一笑:“近呗。”
说罢,把怀中的东西往桌上一抖。
方无患扫了一眼,那些瓶瓶罐罐横在前一份她看过的卷宗上,皱眉道:“拿这么多伤药干什么?”
九天丹,糅云散,诸如此类,俱是难得的上品。
方秩午伸出手指在她额头上敲了敲。当然,她还戴着面具,于是他只能说是敲在额头前的木壳子上。
“你不是说要擦药么。”
“就为这事?”方无患只觉得实在夸张,毕竟她当时只是随口一说。而且就算擦药,也实在用不了这么多。
“伤药我这里还有,你何必大晚上着急忙慌送来。”
不过说起来,她确实早把敷药的事忘在脑后,若不是见了这些药,一时还真想不起来。回忆起师妹的叮嘱,不由得有些心虚。
“当然不是。”方秩午把那些药瓶归置一边,正色道,“那男人死了。”
城主府后墙边遇到的那个男人,他死了?
“怎么死的?”
“说来也怪,”方秩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我离开前特意在角落里设下障眼的阵法,带人去时,那阵法也没有被破坏。”
“那阵我很清楚,若有东西靠近,不可能不引起任何波动。可他就是死了,死法还和那无面尸首极其相似。”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这次我离得近些。看见他手腕上好像缠了一道黑线……”
“黑线?”
方无患喃喃道。她此刻手中的卷轴,正是昨日负责查看那具无面尸的仵作所呈。在其上众多的 “无甚异常”字样间,突兀地圈着一个词,正是“黑线”。
“他们的死法确实是一模一样。”她抬头看向对面,“昨日那具尸体,手腕上也有痕迹。”
“从你发现尸体到来我这儿,这期间过了多久,有多少人知情?”
“这件事,只有我、两个城主亲兵、仵作还有城主知道。时间约莫不过一炷香。”
方秩午看她神色,知道她心里已有了打算,坦言道:“我准备提前布阵的时间,城主已经派人去请那些修士了,你?”
“我去渡口走一趟。”
方无患快速看完最后一点内容,放下卷宗,起身取剑,“事不宜迟,人死了,他的同伙一定有所动作。”
这次与先前不同,如果说上次是别有用意的抛尸,这次,却是灭口。
她径直走出门,疾步向城外赶。方秩午跟在身后,也不停留,随她离开院中,自往城主府而去。
……
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拦,想是军中已有传令。方无患轻松出了城门,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渡口。
容屿城的繁华在城中便可见一斑,可是到了渡口,才更能明白它洮国第一海城的名号从何而来。
月悬中天,明日便是十五。明澄澄的月光泼洒在海港密布的船桅甲板上,船只或大或小,分作地区形制,整整齐齐列在岸边。
远远看去,竟像是从陆上往海中又伸出一个由木板构筑的半岛。
不过方无患此刻没有欣赏的余裕。
她纵身跃上一艘巨船船头,目光往海中的船只间逡巡。密密麻麻的商船停泊在港口,每一处角落都有可能是他们的藏身之处。
只略扫了一眼,她便不再往那边做徒劳的寻找,反过身盯准城门方向。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夜间自陆上而来的长风阵阵翻起衣袂,方无患一手搭在剑上,姿态随意立于船头,并不刻意隐藏身形。她在等,等是海盗们先现身,还是城里的人先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通往城门的小道上隐隐出现一个黑点,自己身后却仍毫无动静。
“呵。”方轻笑一声。
真是一群胆小鬼,她对那伙海盗如此评价。
凝神细看,那黑点越来越近,正是一个赶路的黑衣人。
通风报信的人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