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斯万

34、三十三

　　不忘推掉学生会晚上的迎新生聚会，放学后立即驾车往杨业店里走。他在学校附近的店铺打包了一份青果虾饼和一份三黄鸡给杨业，这个时间杨业肯定还没有吃晚饭。
　　半个月前路过这家开得“不忘”甜品店，因与自己名字重合，不忘鬼使神差的走了进去。他向来不吃甜食，但也这实在太过巧合，且看牌匾设计的十分简约高级，忍不住想犒劳自己一块蛋糕，就是摆着不吃也得好好致敬一下这份缘分才行。
　　知道杨业是这家店老板的后，要不是室友拦着，不忘差一点要把整个甜品店的蛋糕统统包下来带回去分给同专业的同学一人一块。为此杨业还幽怨的瞪了不忘的室友一眼，心想这个人怎么真么多事？又不花他的钱！
　　于是第二天，不忘便应聘了甜品的兼职员工，成为了“不忘”的一员。
　　不忘把车停在甜品店的下一条街。他找了个车位停好车，然后步行了一条街准备上班。
　　不忘是常市本地人，考进在当地知名南大，是南大体育系大三的学生。尽管年龄不大，但总是给人一种踏实可靠的印象。
　　他生长环境优越，本来没有需要兼职打工的理由，但是他就是莫名对杨业这个人很感兴趣，总是想多一些机会呆在杨业身边，于是他可以隐藏自己了条件，说是要勤工俭学才来“不忘”兼职。
　　“业哥，我来啦！”不忘推开门，进门时一声大吼吓得屋内两桌女孩食客身形一颤。刚想回头发牢骚，对上不忘那好看的笑脸，又发不出一点火来，红着脸转过头去相互对了对眼神，低声呢喃起来。
　　杨业不在厅里，不忘边去后面休息室找。刚一开门便差一点和杨业撞了个满怀。
　　不忘低头看着睡眼惺忪的杨业，他微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打了个哈欠，顶着一头干净清爽的短发幽然的看了不望一眼，不忘瞬间觉得自己脸从脖子烧到耳朵尖。
　　杨业好像刚眯了一会儿眼就被吵醒，心下正烦躁的紧。他走到透明橱柜里，摸出一块牛油果蛋糕，叫Cindy给自己打了杯奶昔。
　　不忘跟在杨业身后，一把夺过杨业手中蛋糕。这人最近吃甜食吃的快不好好吃饭了，在不忘有十足的理由怀疑杨业开这家甜品店不是为了赚钱，完全是为了满足自己偏爱甜食的喜好之前，他决定好好纠正一些他不按时吃饭的毛病。
　　不忘面色微恼，“先吃饭，我给你打包了晚餐。”
　　杨业一怔，看那人正把蛋糕放回橱柜里，略带不好意思的笑，“我好好吃饭，你把蛋糕拿出来，我刚刚奶油蹭到手上了。不能卖了。”
　　不忘怀疑的看看杨业，见他动作迟疑，杨业又开口，“我吃完饭再吃，我保证。”
　　不忘笑的格外好看，杨业不禁失神。他转身去拿给杨业买的晚饭，杨业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里不禁暗戳戳的叹了口气，心想要是再早几年说不定也能遇到这样可爱的知冷知热的人，可这种幸运似乎从来都不会降临在他身上。
　　不忘确实长了一张叫人过目不忘的俊脸。他是体育生，常年运动锻炼叫他的皮肤一直保持着健康的小麦色。不忘个头较高，年轻的身体总是保持着良好的肌肉状态，他好像总是有用不完的精力，让人羡慕不已。
　　走到杨业跟前的时候，不忘见杨业一边出神一边不自觉的吃掉了半块蛋糕，他愣了一下，见杨业心不在焉的样子又无奈的笑了。
　　这次不怪杨业，他总是在出神的时候不经意做一些他自己也意识不到的动作，比如接电话时不自觉的喜欢扣被水泡坏的一小块桌角，还有发呆的时候往嘴里塞蛋糕……
　　“哦……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杨业找回意识，低下头发现自己想着不忘愣神的时候半块蛋糕已经下肚。心里有点羞弑，脸色微红。
　　“剩下的一会再吃吧。”不忘也不恼，脾气倒是好得很，他把餐盒朝杨业面前推了推，然后把蛋糕拿起来放到身后的吧台上，坐到杨业对面。
　　不忘发现自己最近找到了一件让他更感兴趣的事：投食杨业。
　　杨业本来就长了一张娃娃脸，尽管他已经马上29岁，但看上去就像个大学生一样年轻动人。他吃东西的时候习惯把两腮塞得满满的一起咀嚼，像只可爱的仓鼠。刚见他的时候杨业吃东西很费劲，总是吃两口便吃不下了，不然就是稍微吃的多一点就想吐，一直要靠药物缓解。
　　后来不忘精心的做了攻略，搜刮了常市所有美食店铺，并一一做了标记，每日不重样的给杨业送，渐渐地杨业的胃口倒是被他养的好了不少。现在每次见他吃东西的时候不忘都觉得十分又成就感。
　　其实不忘对吃的方面没什么研究，他们体育生整日吃的饭菜都很单调，能吃的东西也不多，就像杨业这样每日毫无节制的吃碳水，那简直就是无妄之谈。但为杨业搜刮美食这件事上却让不忘乐此不疲，现在甚至变成了一种兴趣一般。
　　“业哥，我有件事想来想去都得告诉你。”不忘拄着脸看着对面又把两腮塞得满满的杨业，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笑意。
　　“嗯，你薛你薛（你说你说）……”杨业不断点头，眼睛都没抬一下。他觉得今天的青果虾饼是他来到常市之后，吃到的最好吃的一次。
　　“上次我不是带了同学一起来店里喝咖啡吃甜品……”不忘审视着杨业的态度，一脸不情愿的说，“隔壁经管系有个女同学，回去之后向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来着。”
　　“嗯嗯……”杨业点头，这种情况他常常遇到，也习以为常了。
　　“给吗？”不忘试探的问了句。
　　“随便。”杨业本来年龄就偏大，从来没想过在大学里要遇到一段什么可笑的艳遇，所以没当一回事。
　　“那你是要考虑一下了？”不忘瞬间拉下脸，眉毛快要拧成十字扣。
　　杨业一口嚼碎的虾饼呛在喉咙里，咳的整张脸都红了。
　　不忘手忙脚乱的叫Cindy拿来奶昔，好不容易帮杨业往下顺了顺。Cindy一脸不忍的笑意看着不忘，“你这小孩，要把老板气死才甘心是不是？”
　　不忘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气到杨业了，见杨业瘫在椅子上忽然间没了食欲，心里十分懊悔。
　　杨业换了口气，笑的无奈，但看着不忘一脸单纯的样子又懒得跟他解释什么，“你要是想给就给，至于在不在一起什么的，我没想过。”
　　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对于不忘来说，就如同已经答应了一样。
　　“我不想给。”不忘有点急了，面色慌张，“我就是觉得你有选择的权利，应该知道这件事……但实际上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我一直没和你说……”
　　杨业有时候搞不懂不忘这个人，他平时看上去成熟沉稳，但是一接触到感情方面的事情，智商就总是不如一个3岁的小孩子聪明似的。
　　他记得不忘刚来的时候，许多女大学生都是奔着不忘的脸慕名而来的，活脱脱是“不忘”的金字招牌的架势。
　　后来主动示好的那些脸熟的女学生便来的少了，杨业私下打听着，不忘竟对这种事一窍不通似的，Cindy有次问起他，他满面愁容的说每次这些女孩私下找他聊天，他都已经很努力的在推荐店里的商品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们就不来了，为此他还特意买了几本“如何成为最好销售”之类的书看……
　　杨业想到这都快要忍不住笑了，“不忘，有的时候，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
　　“业哥，什么意思啊……”不忘挠挠头，好像更听不明白了。
　　Cindy站在一边看杨业越解释越乱，她本就是个急性子，不忘这呆头呆脑的样子早就想让她好好调教一番了，正好借着老板今日提起这件事，她突然在旁边来了一句，“业哥的意思就是，你把业哥喜欢男孩这件事想复杂了，也把那些女孩要你联系方式这件事想简单了！”
　　一语既出，整个屋子里都安静了……
　　此时此刻窗外那颗梧桐上的两只鸟鸣显得尤为刺耳……
　　杨业扶了下额，他觉得自己快要被这自己这两个脑残员工搞死了……
　　两桌正在聊天的食客突然噤了声，Cindy一脸骄傲的样子好像正在等待杨业夸奖自己多聪明似的，对面的不忘一脸吃惊的正在嘴巴，好像对于自己不小心知道杨业取向这件事脑子瞬间卡顿了……
　　杨业尴尬的咽了咽口水，然后脑海里想了一万种说服不忘的理由，“那个……你森姐说的也对，也不对……”
　　“业哥，我说了多少遍，我叫Cindy，您能不能别总给我取些个音译名字啊……”
　　“你闭嘴！现在是讨论你叫什么的时候吗！”杨业侧着脸压低声音吼了身后的人一声，然后又转脸尽量保持着别人听不见的音量凑近不忘，“我知道这件事对于你来说有点难以接受，但是吧，这种事你得这么想……”
　　杨业话还没说完，不忘“噌”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中气十足的样子像是在许下什么不可冒犯的誓言一样，“业哥！我完全接受！你不用解释！”
　　就在杨业觉得自己一闭眼睛就能昏死过去的时候，店门忽然被撞开。
　　杜桢顶着一张精致魅惑的俊脸突然闯了进来，高调的张开怀抱冲杨业温柔的笑，“亲爱的！想我了吗！”
　　杨业看着那两桌女孩的脸由白变红，由红变白，脸上表情切换的相当到位，右眼皮莫名的跳动了两下，想着这人世间走一遭也确实没什么意思，死了算了。

　　杜桢从杨业背后走过来，见杨业坐在路边的咖啡馆门口，巨大的树荫遮住杨业的身体，在他白色衬衫上投下星点斑驳。
　　杜桢将手中的咖啡递了过去，总是见杨业出神，便顺坐在他身边，势揽过杨业肩膀，笑了笑，“这半个月我太忙了，没时间过来，现在手头的事都忙完了，这次我打算再常市住两个月再回去。”
　　杨业挣开杜桢怀抱，顺势打掉在他肩膀不安分游走的手，白了他一眼，“老老实实回你的海城去，我没时间招待你。”
　　“不用你招待，”杜桢谄媚的望着杨业，“我觉得典当行行情不错，最近着手想在常市开家分店。”
　　“杜老板您手眼通天，要把你的□□业务发展到常市来了？您行行好，放过常市老百姓吧。”
　　“你可别乱说，我做的都是正经买卖，”杜桢撅了噘嘴，“小心我告你诽谤。”
　　杨业没心情和他开玩笑，嘴角扯了扯，还是问道，“子焕怎么样了？他和耗子如何了？”
　　杜桢对于这种事向来没什么兴致，但杨业关心他也只能回应，“追着呢。”
　　“耗子追子焕？”
　　“您站反了。”杜桢无奈的控诉。
　　“是吗？”杨业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惊喜表情，“子焕追耗子去了？”
　　杜桢看向杨业的脸，神情有些漠然，“杨先生，您就这么关心他们的事？”
　　杨业听出杜桢话里有别的意思，觉得好笑，“你不会是觉得我还想侧面的打听点别的吧？”
　　杜桢不做声，他倒是真的担心杨业揣着这样的心思。
　　“你想多了。”杨业笑的从容，“我的过去实在没有让人想要回忆起来的价值，我只是担心子焕，想知道他过的好不好。”
　　杜桢看着杨业软绵绵的笑容，心下一阵恍惚，他总是禁不住每一次都像第一次喜欢上杨业一般，他说不清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便让杜桢周而复始的陷入这样的循环往复，无法自控。
　　他找回点思绪，强迫自己把眼神从杨业身上移开，“他过得很好，就是知道了闵外皓为自己做的那些事后开始后悔了。他也很想你，每次阿道回来都会告诉我子焕的消息，现在是耗子拥有了主动权，子焕也知道了这份感情的可贵，也在努力为自己不留下遗憾。”
　　杨业听着杜桢诉说，安安静静的点点头。他想，这些他担心的人生活都在步入正轨，也在懂得如何去珍惜一段来之不易的感情，真的让人赶到欣慰。
　　“你呢？你怎么样？”杜桢转过脸，目光再次忍不住落在杨业脸上，“准备好开始新的感情了吗？”
　　杨业低下头笑，“我这样的人……谈什么感情。”
　　杜桢心里一紧，他不喜欢杨业这样自轻自贱，杨业根本不知道在别人的心里，自己是个多么值得被爱的人。
　　“我看你们店里那个小孩，对你感情不一般。”
　　“你说不忘？”杨业想到那个孩子笑了，“开什么玩笑？你觉得我会喜欢那种小孩？”
　　“人长得帅，又单纯可爱，现在的哥哥不是都对这样的弟弟没有抵抗力吗？”杜桢心下不痛快，但他也知道那个小孩不是杨业喜欢的类型，就随便说两句就当是哄杨业多说几句。
　　杨业仰起脸勾着嘴角，从杜桢的下巴向上看去，“杜老板，我听着你这话，怎么觉得酸了吧唧的？”
　　杜桢低下头，目光猝不及防的与杨业相撞，杨业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抬着脸望向他，叫杜桢心头一颤，他几乎是无意识的出神，下一秒便闭上眼朝杨业的嘴吻了上去。
　　杜桢很少有这种情难自控的时刻，他明知自己这样或许会遭到杨业反感，但此刻却不想保持清醒。
　　杨业吃惊的睁大双眼愣住了，躲开时，杜桢还没有睁开眼睛。
　　两人沉默了几秒，杜桢温柔的声音在杨业耳边响起，“你不用这么快答应我，我也不让你许我什么，只是你需要的时候，我就会在你身边，你只是不要推开我，这样可以吗？”
　　杜桢看着杨业通红的耳尖，恨不得直接把人捞进怀里，让他彻彻底底属于自己才行。可他知道杨业总是无法过自己心中的难关，这种情绪让杜桢感到焦灼，生怕等他想通了之后，才发现他的选择根本不是自己。
　　“你晚上回海城吗？”杨业故意岔开话题。
　　“今天不回去了，我开车开的实在累了，明天或者后天，我再回趟海城，把手头的事处理好，再过来。”
　　杨业点点头，然后转过脸冲杜桢笑，“晚上请你喝酒？”
　　杜桢回应了杨业一个笑容，“好。”
　　邵卫文坐在车里，将马路对面二人刚才温情一幕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