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川故

12、出游2

　　东施湖景区的彩灯秀差点被网上的评论吹成“瑶池仙境”，幸好步佘亲眼看过，彻底了去和家里人再来一次的心思。

　　“这个配色……设计师是色盲吗？”

　　“你看你看，这一片草地用青色，像不像那个，嗯，我们小时候看过的那种恐怖片的打光？”

　　“对啊，你看这个，这片彩带挂树上挺好看的，树下面用三种颜色的射灯往上照，这边紫红色，那边金黄色，树干还是荧光蓝，咦～这审美真‘潮流’，怪不得网上那么多人吹捧——大家都看不懂呗。”

　　步佘和陈墨一路叽叽喳喳，对两边的“景致”疯狂吐槽，一句接一句，越说越多，完全没有暧昧的氛围，全是对几百块门票钱上当受骗的愤怒。

　　说着说着，陈墨突然捉住步佘的手，没有一点预兆，像两个挂在墙上的小球，从高处下滑，在低谷相遇。

　　步佘猛地愣住。

　　紧接着，她努力扼住不自然的念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或不适，似乎一切本该如此，继续说话，继续闲逛。

　　心，跳得好快。

　　陈墨感受掌心那只手慢慢变暖，目光在前方和步佘的脸上来回游走。灌木丛里的射灯把步佘的脸照得乱七八糟，看着有些滑稽。他盯着步佘的脸，越发体会到这张脸的骨相有多好，不管什么颜色照在脸上，她都很美。

　　步佘似乎总能找到话说，哪怕手冷冰冰的，每一句话都充满旺盛的好奇心和想象力。

　　陈墨有点热。

　　东施湖景区很大，步佘穿着低跟小皮鞋，越走越累，越走越慢。

　　一扇柴门孤零零立在石子路边，她站在门口，装模作样地四处观望，实则是停下来，左脚右脚交替抬起，稍微放松一下。新皮鞋有点磨脚，她的脚趾被挤得有点痛。

　　陈墨骤然松开手，回头看她，注意到悄悄抬起又放下的鞋子。

　　“我们要不休息一会儿？”

　　环顾四周，没有可以休息的长椅。

　　步佘：“继续走吧，说不定我们已经出口了。”入园那段路有好多长椅，可以充电，还可以加热。

　　陈墨主动拉起她的手，手牵手，在石子路上慢慢走。

　　步佘的手快速暖和起来。

　　东施湖景区的路傍水而建，步佘一路走来，说话时倒不觉得有多冷，现在没话说，没一会儿脸颊就一片冰寒。

　　“你有没有闻到油漆味？”步佘轻轻嗅着，那股刺鼻的味道一阵阵飘过来，想躲都躲不了。

　　陈墨左看右看，努力吸鼻子，“我没闻到。”

　　大约十分钟后，他们走下坡，一座新建的阁楼慢慢从灌木丛后面走出来。

　　这栋楼刚刷好柱子上的红漆，门口放一块牌子，牌子被游客挪开，灯光闪烁的大殿中，几个人影在举着手机相机来回穿梭，快速进去，快速出来。

　　步佘从景区指路标下经过，远远看一眼，视线挪到阁楼前的平台上，快速寻找对面的出口。

　　指路标下摆放着一桶没用完的红漆，白色的桶盖上有一抹亮红色。

　　“姐姐的鼻子真灵。”陈墨夸赞道。

　　步佘：“那当然。”

　　鼻子灵有灵的好处，也有麻烦的时候。凑近闻到那股油漆味，她灵敏的鼻子差点报废，大脑快速接纳信号，发出大量不喜欢的警告，数量浩瀚到她整个人晕晕乎乎的。

　　陈墨牵着她走到平台上，快速经过，直奔出口。

　　平台上稀稀疏疏有十几个人，似乎也是来闲逛的，正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着。

　　他们经过的时候，这些人忽然爆发出一声惊呼。

　　步佘回头一看，是水上彩灯秀。

　　也不知是哪个景区先开始，国内有名有姓的河湖景区都安排上喷泉和彩灯，通过喷泉喷出水柱形成水雾，配合炫目的灯光，在水面上放映画面。东施湖景区的一大特色，就是庞大复杂的喷泉系统营造出相对高清的画质。

　　步佘往旁边挪了挪，“这个好像是他们的特色，我们看完再走吧。”她真的……只做了一点点攻略。

　　他们站在出口的台阶上，湖面的水汽吹散那股油漆味，湿漉漉的。

　　步佘站了会儿，一股股凉风从身后扑来，冻得她脑子非常清醒——她竟然站在风口！

　　步佘有心想走，偷偷瞥一眼身旁的陈墨，陈墨似乎对这个动画非常感兴趣，聚精会神抬头看着。

　　怎么办？

　　她绞尽脑汁想编造一个不唐突的理由，可大脑似乎被冻僵了，任凭她怎么催促，依旧以超级缓慢的速度开机……

　　“姐姐，你冷吗？”突然，陈墨低声问道。他握着步佘的那只手轻轻往上，摸到袖口里冰凉的皮肤。

　　“还好，有点，这里是风口。”步佘嘴硬道，“我们可以看完再走。”

　　“好。”陈墨低声道。

　　他退后一台阶，从背后抱住步佘，向上跨一步，和步佘站在同一台阶。

　　有陈墨挡风，步佘一点都不冷，甚至还有点热。

　　陈墨外穿一件外套，里面是单薄的短袖，刚走了一路，他就拉开拉链，敞开外套。这会儿，热乎乎的身体隔着薄薄的布料，贴在冰凉的牛仔裙上，一会儿就捂热了。

　　步佘不敢往后退，生怕两个人摔下去。她任由陈墨抱着，身后的小暖炉慢慢捂热牛仔裙，将热度传到她背上。

　　步佘脸红了，抿着嘴，眼睛望着喷泉，心思早就飘没影了。

　　“我们走吗？”陈墨轻声问。

　　步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等陈墨先离开台阶，她再转身。

　　两个人的手重新握在一起。

　　陈墨单手提上拉链，笑着问步佘：“姐姐，你喜欢看这种表演吗？”

　　“还好。”步佘随口回答，目光跟着陈墨的手，一直提溜到他的脖颈。怎么拉这么高？

　　她去过不少地方，这种项目看一次两次还觉得有意思，看多了就没什么新奇感，最多留意一下当地景区准备的视频内容。

　　陈墨长长的“哦～”一声，慢悠悠说道：“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呢，看了四遍还不走。”

　　“啊？啊！”步佘恨不得找个地方把自己埋进去。

　　她刚刚看了四遍？

　　她……刚刚看了什么？

　　什么视频能让她循环看四遍！

　　回想一下五分钟前的事，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被冻傻了。

　　步佘非常确定，她一定是被冻“失忆”了。

　　“我们找找出口，早点回去吧。”步佘一刻都不想留在这，只想找个门钻出去。

　　陈墨笑着答应。

　　他越想越觉得好笑，步佘刚才那副傻愣愣的样子……

　　真可爱。

　　才没有四遍，两遍而已。

　　陈墨扭过头去，稍微走在前面，努力藏住脸上的笑意。要是让步佘知道……好像也没什么不好。步佘脸皮那么薄，胆子那么小，就算知道了，她恼羞成怒的样子肯定很可爱。

　　走过一段路，陈墨看到指路标上的标志，示意往下走。

　　“姐姐，我想上厕所。”

　　景区的厕所建在一片假山附近，连台阶都仿造被大雨冲刷后坑坑洼洼的模样，步佘深一脚浅一脚踩在上面，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把脚崴了。

　　说来惭愧，她和陈墨只差十斤。

　　陈墨绝对抱不动她。

　　步佘打开手机看时间：20:22。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在景区里乱窜，竟然走了这么久。

　　她的手机放在陈墨外套的口袋里，刚拿出来时热乎乎的，湖畔的冷风一吹，金属壳比步佘的手还冷。步佘用掌根夹住手机，两只手掌搓啊搓，终于搓出一点热度。

　　她有点想念陈墨的体温，热气腾腾的，跟个火炉似的，走到哪儿暖到哪儿。

　　陈墨洗手出来的时候，步佘正背对他，看着湖上的残荷发呆。他走过去，伸手想接过手机放兜里，步佘的手先一步伸过来。

　　“我的天，怎么这么冷！”步佘冻得一哆嗦，把手机交给陈墨，搓着刚捂热又冻着的手走了。

　　陈墨收好手机，笑着说道：“是洗手池的水冷。都怪这个景区的厕所，连热水都不提供，姐姐，你看，我的手暖和了。”

　　步佘将信将疑把手递过去。

　　……小骗子！

　　步佘靠摩擦生热，手心热乎乎的，陈墨纯靠自己阳气足，皮肤还冷冰冰的，内里已经热起来，暖流喷薄而出，只是差点时间。

　　一握住步佘的手，陈墨露出奸计得逞的奸笑，紧紧拽住，不管步佘怎么拉扯都不松手。

　　反正步佘脸皮薄，不会说他。

　　步佘：……

　　她假装不挣扎，撅着嘴。

　　偷瞄到陈墨偷笑，她猛地用力往外扯。

　　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她不信这还扯不开！

　　“啊！”

　　陈墨看着是个白斩鸡身材，真用力的时候，步佘发现自己竟然拽不动他，手劲儿一松，反而被他拉到怀里。步佘被这操作雷得外焦里嫩。她真不是绿茶。电视剧害人不浅！

　　陈墨看着怀里的人，浅浅的笑出声。

　　“不许笑。”步佘低声说。她感觉脖子以上，全都烧熟了，滚烫滚烫的，衬得湖风又冷又湿。

　　陈墨：“好，不笑。”

　　小骗子陈墨一手灭了她刚搓出来的暖意，又捧着她的手，用体温一点点捂热。哼，别以为一点小事就能哄好她，她要生气了！

　　“姐姐，你生气了？”陈墨慢慢低下头，等步佘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你不要生气，我以后绝对不笑你。”

　　没有五颜六色的射灯，厕所的灯光一泻千里，照亮一片清凉。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

　　白光照在步佘的脸上，清晰地照亮她脸上的红云，连耳朵也红彤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