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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围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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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内乱是从内城开始的,内城被控制之后外不久外城的护城炮就已经响起。尹潇楚坐着傅瑞的马车逃出去的时候,看到不远处的城门正在激战。
这是她第一次直接看到厮杀的战场,人就像是最脆弱动物,一个呼吸之间,很多人就没了生命。
她以为她会很害怕,可是看到了之后人却像是麻木了一样毫无反应,直到马车匆匆跑出去,周围只剩下慌乱的活人的时候,才感觉到胃里面一阵阵的抽痛。
城外全是逃亡的人们,与长京离得最近的是凉平府。凉平府与长京中间有条大河相隔,原是守护长京的重镇,现在却在孙望衔的起事中变成了遏制反贼的第一道关卡。长京这边的码头已经有甲兵驻扎,看来凉平府台已经得到了孙望衔谋反的消息。
往凉平府的大臣几乎都聚在凉平府衙,在府衙内安顿下来后,傅瑞的命令一道道的派出去,尹潇楚坐在一旁,焦急的等待着消息。
傍晚的时候,尹府尹母方匆匆的赶过来,看到尹潇楚心头方大定。晚间凉平府台留饭,大家凑到了一起,方发现逃出来的人实在不少。他们见到了伯府的人,双方都默契的没有提起成婚的事。
没有人知道孙望衔是如何在这瞬间派兵围了禁城的,长京盘查森严,这么多人万不可能以真实身份进入长京。皇帝反应很快,调动了内城守军与近处的一支羽林,可情况并不如人意。
禁城已经被围,再没有消息传出,无人知道如今是怎样的光景,一群人坐在一起,心内都惶惶。
晚膳用完回去,尹潇楚敲响了傅瑞的房门。
傅瑞依旧还是那身黑衣黑发,脸上却是难掩的担忧。
他与尹潇楚对望了一眼,两个人都是了解孙望衔的,孙望衔处事精密,若没有些把握,不会贸然起事,思及此处,就更加让人更加忧心。
“你看到南丞相了吗?”尹潇楚问。
傅瑞摇头。
“这么多人都逃了,为何不见南丞相?”尹潇楚问。
“或是不在凉平。”傅瑞道。
尹潇楚默默的在他旁边坐下,傅瑞又道:“皇后已有了太子,南丞相不必铤而走险。”
“叛军围了禁宮,接下来该怎么办?”尹潇楚问道。
傅瑞的眉头蹙的更深,半晌才道:“除非矫诏,否则他死路一条。”
这也是傅瑞想不通的地方,朝内没有人支持,即使围了禁城,杀了皇帝,又能怎样?
其他的大臣们大都已经逃了出来,政令完全可以由凉平发出,过不了多久,一支军队便会重新组建,重新夺回长京只是时间问题。
将自己置于死路,这不是一个脑子正常的人该做出来的事情。
其中必有曲委,只是他们不知。
尹潇楚安静的坐着,过了会儿道:“我得去救万岁爷。”
傅瑞看向她,她的表情平静,眼珠黑亮。在这样焦灼的时候,她安静的就像一湖清泉。
傅瑞的心平静了片刻,接着道:“大军开拔之后,在长京留有一支军队,被杜之疆掌控。”
“军队在哪?”
“长京南面。”
尹潇楚站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傅瑞道:“我与你一起去。”
夜里的风吹着路边的青草,和着周围聒噪的蝉鸣,头顶上月亮半弯,方野寂静,只有一辆马车离索前行。
“若是事无纰漏,杜之疆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率军赶往长京。”傅瑞道。
尹潇楚低着头,走了一段路方道:“若是他没有得到消息呢?”
她的声音很轻,合着周围的蝉鸣声,竟有恍惚之感。
“禁城被围的时候,万岁爷指派御前侍卫传了消息,我们才能赶在之前出来。”傅瑞道。
尹潇楚没有说话,傅瑞的意思很明显,她听懂了,傅瑞也知道她听懂了。马车已经到了长京朱雀大道延伸出来的主道上,远远看去,长京落在月空下,像一座孤城。
皇帝如同他一直以为的那样,终于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她隔着车窗看向长京,平静如水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些许的情绪。
傅瑞看着她平静的垂下眼,看着她平静的转过头,霍然明白,那日万岁爷的震动。
两个一样的人,在同样的情景下,选择了同样的事。没有多余的言语,他们静默的承受着一切,只有双方知道。
傅瑞将头低下,此刻他才懂了尹潇楚。
也懂了皇帝。
马车赶到杜之疆率领的中府军驻扎的眉山。营帐外燃着火把,傅瑞将信物交给随从,随从带着信物到了军营的门口,傅瑞在一旁焦急的观望,片刻之后随从回来,对傅瑞道:“主帅不见。”
傅瑞道:“你没有告诉他永昌侯谋反?”
“属下说了,守门的兵士还说了一句话,没有调兵的令牌,谁也不能调走中府军。”
傅瑞猛地砸了一下车厢:“我看他是要谋反!”
“杜之疆原本就是南丞相的人,突然投靠,我一早便觉得他不对劲。”傅瑞道:“现在露出尾巴来了!”
尹潇楚双手紧紧的握着,突然取下自己身上常带着的那块玉,递给傅瑞道:“这是万岁爷的东西。”
傅瑞拿过玉打量了一番,上面并没有明显的印记,但是尹潇楚有皇帝曾有过关系,身上有一两块皇帝贴身的物件是正常的。他抿了抿唇道:“我去试试。”
尹潇楚抓住他:“带着我。”
门口的卫兵依旧阻拦,傅瑞拿出玉道:“万岁爷有密旨,要亲口告知杜帅。”
卫兵面色疑惑,想要拿玉过去看,傅瑞呵斥道:“这也是你能看的东西?”
卫兵诺诺,回转身去向杜之疆禀报,之后回来,一群人围住了傅瑞,为首的道:“除非有密旨,否则谁也不能进来。若你们还不走,就地格杀。”
杜之疆连人都不见,看来的确是出事了。
傅瑞拉住尹潇楚,尹潇楚的脚步有些踉跄,她走到不远处抱腿坐下,抬头看着傅瑞道:“我们该怎么办?”
她的脸色泛着白,傅瑞心有不忍,脱下自己身上的大氅给她披上,半蹲在她身旁道:“杜之疆不听我们的,可能会听南丞相的。”
尹潇楚道:“那我们去找南丞相?”
她的声音发着颤,傅瑞方知道,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他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是道:“歇会吧。”
杜之疆软硬不吃,不出兵的心很坚定,他的立场一直在皇帝与南丞相之间摇摆不定,到了现在傅瑞几乎可以确信,南丞相已经叛变了。
至于南丞相为何在自己的外孙已经是太子的情况下叛变,是傅瑞想不通的。因为南丞相担负着稳定朝局的重任,皇帝对皇后一直敬爱有加,不论真心如何,面子上是给足了南家的。
皇帝不会在大军与萧国交战的时候犯下错误,他甚至连尹潇楚都不见,不大可能是在家事上与南家起了嫌隙。而且南丞相与永昌侯一向不合,现在怎么愿意与他同流合污了?
其中一定发生了很多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杜之疆不愿意见他们,他们又拿不出皇帝的密旨来,在这里待着也无所济事,只是先回凉平府去,与众人商议了再做决定。
傅瑞说出他的想法,尹潇楚也没有反对,他扶着尹潇楚站起来,尹潇楚却突然道:“我知道一个人,或许他有办法。”
因为尹潇楚的情绪问题,傅瑞已经不对她能说出什么有用的办法抱有希望,但还是问道:“谁?”
“古太傅。”
傅瑞蹙起眉头来,他没有见过古太傅,只是有一丝丝的印象,当年先皇驾崩的时候曾经有遗命颁给几位大臣,其中好像就有古太傅。
只是古太傅既不上朝又不如朝臣交际,平日里也难得见面,在傅瑞的印象里早已经变得模糊。
“我曾经与万岁爷一起拜访过他。”尹潇楚道:“当时他说,只要有他在,朝堂上便不会兴起刀兵。”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尹潇楚此话一出,傅瑞也上了心,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想必是可以一试的。
“当时我们是在长京见的他,只是长京现在已经陷落。”尹潇楚道:“但是我能确定一件事。”
她目光炙热的看着傅瑞:“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傅瑞点了点,看了看伏在夜空中的军营:“若是他打算管这件事的话…”
“他该在来这里的路上。”尹潇楚凝着脸道。
两个人快速的走向一旁的马车,傅瑞吩咐随行的人沿着路去找,他们两个就在马车中等着。
天色微熹。
时间一点点的划过,两个人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他们是在军营外面等,皇帝却面临着叛军的攻击,他们不知道皇帝能撑多久,甚至在他们等待的过程中,可能已经改换了朝廷。
尹潇楚紧紧的抿着唇,眼睛却瞪得很大。大路不远处的山坡上突然出现了几个人影,尹潇楚揉揉眼睛,拉住了傅瑞,口中的话已经说不囫囵,她道:“看,看。”
傅瑞瞬间下了马车,往那里赶去。尹潇楚这才发现古太傅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人人持剑,她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傅瑞赶了过去,古太傅还有空跟他说了几句话。
几人边走边撤到了营帐门口,卫兵见是他们脸上自然而然的带上了防备,古太傅拿出一件东西交给卫兵:“交给你们成将军。”
城将军亲自迎了出来,进了军营大门的时候,尹潇楚向后面看了看,那几个人已经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