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禁》千花星

38、堂击案

　　皇帝在祠堂里整整跪了一夜，尹潇楚也在祠堂外面陪了他一夜。

　　第二日万公公携了车驾来迎，十几个侍卫将外面围了个结结实实。

　　太阳初升，今日有雾，四周像是蒙在了一片雾海之中。万公公在外面候着，待皇帝出来的时候，周围呼啦啦的跪了一大片。

　　皇帝叫起身，万公公颤颤巍巍的走近皇帝。皇帝身上团着一身冷气，万公公吸了吸鼻子，忍住心头的心酸，叫旁边的小太监拿过一件狐皮大氅给皇帝披上。

　　尹潇楚跪在那些太监身旁，皇帝走到她旁边停住，在万公公有些惊讶的目光中，解下身上的大氅给尹潇楚披上。

　　太阳已经露了红光，但是今日的大雾太浓了，倒是映的周围红彤彤的。

　　万公公见到皇帝将大氅给了尹潇楚，急忙吩咐旁边的小太监再去拿，却被皇帝伸手阻止了。

　　“走吧，跟在朕身后。”皇帝弯腰对尹潇楚道，万公公看着皇帝，又看了一眼尹潇楚，心头了然，笑道：“奴才准备了一顶软轿，那是给姑娘的。”

　　“你做的很好。”皇帝道，拉起尹潇楚，两个人一块往外面走。

　　万公公在后面看着皇帝与尹潇楚，眸色复杂。昨日万岁爷去慈宁宫太后那里他并没有跟着，听的话也是手下人传来的，他们说皇帝为了尹潇楚公然与太后顶撞，起初他是不相信的。

　　因为万岁爷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他表面温和，可万公公却知道，他生性淡漠。

　　万岁爷从小便见惯了宫中的你争我抢，尔虞我诈，对一切事情都表现的极为平淡，从不肯在外人面前显露自己的情绪。

　　被人打骂的时候他不会哭，别人给他东西他也不会开心。就那样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像一个没有什么感情的人。

　　有时候就算是跟在他身旁多年的万公公，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如今他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了。

　　万公公叹了口气，派出去的小太监已经回来了，手上捧着一件油光锃亮的大氅。皇帝已经上了车，万公公紧跟着上去，将手中的大氅盖到皇帝的腿上。

　　皇帝并不说话，眯着眼睛靠在椅座上，万公公靠近了，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

　　他虽然疲累，可是他的眉头是舒展的。

　　万公公看着皇帝，又想想陪他走在一起的尹潇楚，心头渐渐的也暖和起来了。

　　这几日气温骤降，倒是颇冷了一些日子。

　　自那次南太后召过皇帝之后，乾清宫颇安宁了一段时间。

　　一切都很平静，朝中已经好几天没有上关于堂击案的折子了。

　　皇帝很快便歇息了过来，又开始忙起来了。

　　尹潇楚跟在他身旁，方知这个皇帝当得真是不容易。每日里管着军国大事还不算，皇亲贵族吵个架的小事也要闹到他跟前。好不容易得了个闲暇，便捧了本书看着，有时候心思来了，还扔了本书给尹潇楚，让她一同看。

　　尹潇楚表面上是读过四书五经的，可那只是表面。

　　实际上她每本书都只看了个开头。

　　天气没冷多大会，很快就热起来了。一日敬事处递了牌子，说皇帝很久都没去皇后那里了。

　　皇帝搁置一旁，奏事官也不敢再说话，捧着牌子退了出去。

　　却不曾当晚皇后竟然直接来到了乾清宫。

　　皇后有事求见，皇帝便不能不见。

　　尹潇楚在门外候着，等皇后进了暖阁便带上门，却不料皇后就在暖阁门前停了脚步，静静的看着尹潇楚。

　　皇后是很精致的一个人，眉眼清晰，望之令人心生畏惧。

　　这是尹潇楚第二次见到皇后。

　　皇后是南丞相的女儿，天之骄子，眉目中与二公主是有些相似，浑身却多了些冰冷的气息，似乎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已经入夜，宫里也点了灯，皇后头顶的金凤步摇很漂亮，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你喜欢万岁爷吗？”皇后突然开口问道，她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像一滴水落到了清澈的湖水里。

　　尹潇楚没有想到皇后突然会问她这样的话，怔了一会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怎么，你对万岁爷难道无情？”皇后嘴角扯起一抹笑，看着尹潇楚，长长的眼眸里带着些许不屑。

　　尹潇楚还是没有回答，皇后冷哼一声，进了暖阁。

　　尹潇楚将暖阁门关上，自己又出了大殿，然后将大殿的门也关上。

　　她站在门口，暖阁中溢出来的浅黄的灯光打亮了她脚下的青石板。

　　这是皇后第一次来到乾清宫。

　　皇帝没抬头，继续看着手中的奏折，万公公给皇后搬了椅子，自己就行礼出殿了。

　　“万岁爷不问问臣妾，前来是为了何事吗？”皇后开口道。

　　皇帝放下手中的折子，皇后坐的离他很近，他能看到皇后眼睛周围铺着的红色胭脂。

　　皇后今日打扮的好看，不像以往他去坤宁宫的时候，皇后总是不施粉黛的。

　　“你父亲让你过来的？”皇帝道，嘴上的笑意浅淡。

　　“难道不能是臣妾想念万岁爷了么？”皇后的眼睛挑了挑，竟是一屋子的春意盅然。

　　皇后是很好看的女子，她也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南阙。

　　她是南丞相手心的珠宝，也是长安城中有名的美人。

　　她是南丞相的女儿中最好看的那个，色如朝花，肤若凝脂，当她盛装打扮的时候，百花都会在她眼前失色。

　　她有骄傲的资本，也有放肆的权利。无论她做什么，都没有人会跟她计较，自然而然的，所有美好的东西都该是她的，比如这天底下至尊的皇后之位。

　　皇帝笑着拿起旁边的奏章，微微摇摇头道：“南阙，你不该欺骗你自己。”

　　皇后脸上的笑意逐渐褪去，多了几丝恼怒。

　　她的脸颊微红，皇帝依旧是这个样子，从他见她的第一面起，他就告诉了她一句话，两年里，每当她想起这句话，对皇帝热意就要少几分。

　　你不会爱上任何人。

　　这是皇帝对她说的话，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笃定的就像是天上的神祇。

　　南阙是不相信这句话的，从他说这句话开始，她就从来没有相信过。

　　她的脸色冰冷起来，想要立即起身就走，可是她却有话要与皇帝说，而且她不得不说。

　　“万岁爷好久都没有去坤宁宫了。”她把玩着手上的指甲：“万岁爷自然做了皇帝，就该担当起身为皇帝的责任。”

　　“比如去坤宁宫与你欢好？”皇帝道，他的脸色依旧淡淡的，说出的话却难听的让南阙变了脸色。

　　南阙起身，冷冷的看着皇帝。

　　“南阙，我们两个都不该骗自己。”皇帝静静道，“我们的人生本就不同，你不爱我，我也不会爱上你，你又何必勉强呢。”

　　“不是我要勉强，而是我们身居其位，有各自的责任要负。”南阙冷冷道。

　　“这不是你的责任，这是你父亲强加给你的责任。”皇帝道，他的目光竟然带着些许的温和：“即使你不去做，你也会是皇后。”

　　“可你就不一定是皇帝了。”南阙扶着皇帝身前的桌子，她低下头，艳丽的脸庞在烛火的掩映下分明的绚丽，她轻声道，声音却似魅惑一般的在皇帝耳边响起：“你跟我去坤宁宫，我们各取所需，难道不好吗？”

　　皇帝平静的看着她，他的眸色安静，像是并没有听到南阙的话。

　　南阙突然就感到一阵挫败，她不得不承认一直藏在她心头的一件事，让件事让她痛苦，可是每次见到皇帝，却忍不住又会去想。

　　皇帝是她见过的最冷静的人，可是他的眼中从来没有过她，即使她的美貌无往不利。

　　她却不相信，让她用了那么多心思的人会不爱她。

　　可是现在，她好像拿皇帝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个男人，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她凑近他，近到鼻息相缠。

　　皇帝的神情却依然平静。

　　她终于败下阵来。

　　可是她却脸色如常，只是站起身来：“是因为外面那个女人吗？”

　　皇帝微微翘起的嘴角被她敏锐的捕捉到，她看不起尹潇楚，却在这个时候，心头止不住的抽动。

　　她忍不住要问：“她有什么好？”

　　你看到我都不会心动，那个女人又凭什么让你心动？

　　“她不过是一个平凡人，与你没办法比的。”皇帝淡淡道。

　　皇后的眼神里却涌出些许不甘来。

　　她可以拥有一切的美好，皇后自认为自己也能有。

　　可是在皇帝的眼中，她却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甚至连什么好处都说不出来。

　　罢了，也罢。

　　目的达不到，就更不能自取其辱。

　　她起身离开，皇帝连看她背影的眼神都没有留给她。

　　殿中点着灯，就显得外面格外的黑。她打开门，门边侍立着的女人低着头，面庞白净。

　　皇帝说的没错，她真的是一个很平凡的女人。

　　皇后起身离开，像一阵捕捉不到的风。
　　暖阁里面传来皇帝叫进的声音：“潇楚，替朕研墨。”

　　尹潇楚进了暖阁，留着外面的万公公胆战心惊。

　　皇后脸上的怒气之盛，让万公公都不敢直视。

　　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皇帝这是把太后跟南丞相同时得罪了。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