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慢引弓》Lucente

2、白雪踏歌行2

　　而现在，东边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响动，惊榆抬眼瞥了一眼，皱了皱眉，总觉得这次和以往不太一样。那些妖大多都是比较鲁莽，心智未开，直直地往火堆里抢，这次看上去似乎冷静了许多。

　　惊榆默不作声，低头咬了一小口兔肉，等待着猎物入网。

　　但是等了两炷香，惊榆手上兔肉已经吃完之后，那小东西竟然还没有到她的面前来，她有些疑惑，手里故意捏着的一个兔腿已经凉了一半。

　　惊榆暗自思忖，干脆将长枪负在身后，想着刚刚有动静的地方走了过去。

　　于是在雪中，那只“小东西”尽力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是白衣素裙的女人，满身清冷，迎风而立，但是他的头太昏沉了，眼皮沉重，只一眼，还来不及看清她的脸就死死地晕了过去。

　　这让惊榆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还真是一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白狐狸。她心念一动，摸了摸身上的兔毛斗篷，又想起这狐狸晕倒前看她的那一眼，惊榆心中所想作罢，将狐狸一把捞进手中，用神力在狐狸身上检测一遍，确实只有暗兵造成的伤口，没有其他灵力残存。

　　她敛了敛眉，回去后将狐狸扔在了火堆旁。

　　惊榆封住洞口，掐了个诀将火堆和狐狸一并挪到了洞穴里来。整整三个月，她就是在这处洞穴敝身的，神灵辟谷，不食五谷杂粮，但惊榆跟随白帝踏遍四方山河，尤其喜欢人间，只是寡言，做事一丝不苟，就连白帝都不知道他真正喜欢什么。

　　惊榆拂袖，洞穴中放置着一张冰塌，垫上了厚密狐绒毛毯，这是她救了山脚下猎户的酬劳，她没有推辞，不周山难得有猎户居住，更何况还能猎到这珍贵的白狐毛。

　　只是，惊榆目光陡然一转，落到了面前这只小狐狸身上。昏过去那一眼倒是能看出开了几分灵智，除此之外与普通白狐没有什么区别。

　　惊榆之前的犹豫就是在于杀不杀，看到它的眼神后，惊榆打消了念头，一直开了灵智的狐狸未必以后不能修炼化形，惊榆还是决定放它一条生路，至于能不能醒过来，则看它的造化。

　　劈里啪啦的烈火借了惊榆神力，在山洞里不休不止地燃烧了四天四夜，惊榆解决完最后两骑妖族暗兵后回到了洞穴。

　　“嗯？”有些出人意料，惊榆一回去就发现了那只半死不活的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似乎知道主人的东西不能碰，于是挨着毛毯落下的边角，用两只爪子抓着，然后脑袋靠在上面，借以舒睡。

　　看上去确实有几分灵智。

　　惊榆看它没醒过来，就站在洞口打量着这只狐狸，背腹部的莹白色狐狸毛还沾了血，看上去应该是它自己的。惊榆好人做到底，一弹指，它身上干净了不少。

　　“呜呜···”低沉的动物叫声从床榻下传来，那只狐狸身上一轻，以为自己又遇上了伏击，一睁眼正准备躲开，发现自己身上伤口愈合，就连狐狸毛都完全干净蓬松了起来。

　　它猛地一转头，正对上蹙着眉看着它的那位神女，周身寒气凛冽，一身白色素袍身上披着带着白色绒毛的白色兜帽，俨然正是上次救它的那位，它现在才看见她那张脸，清丽中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狐狸试探着往外伸出了一只脚，神女没有动作，它便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神女仍然没有动作，它飞速挪到火堆旁。

　　惊榆对它不好奇，只是这一番动作倒是叫人啼笑皆非，在看到小狐狸捡起火堆旁的兔腿三下五除二地塞进嘴里之后，惊榆微微勾了勾唇。

　　这个小东西，倒是很有意思。

　　狐狸吞咽这吃完了兔腿，惊榆只是一拂袖，将冰塌火堆一并封存在了洞中，上一秒还在啃兔腿的狐狸，下一秒就到了惊榆手中，一神一狐已经到了不周山脚下，这里风雪稍霁。

　　“你安全了。”惊榆将它往地下一扔，它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惊榆准备横跨人间王朝版图，越蓬莱直取垱胥，白帝不欲让她涉险，但惊榆却想。白帝从小教她，神爱世人，但惊榆从来不爱世人，她最爱的只有她自己，涉险并非因世人，而是她又这个责任。

　　惊榆看了一眼手腕上的伴生红绳。

　　她刚迈出一步，那狐狸便跟在她身后一步，惊榆原本没有在意，以为是它有所不舍，当惊榆走出不周山的范围之后那狐狸仍然坠在身后，时不时用大树或者石头遮掩自己的行踪，又在她转过头时鬼鬼祟祟地跟在她身后，就这样，跟了一路。

　　惊榆未用神力，为的就是让这只狐狸迷途知返早早回到不周山，至少可以获得白帝庇佑，却没想到这狐狸似乎认准了她，跟在她身后不准备离开。演技十分拙劣，但它费尽心思躲藏的模样又有些像人间稚儿，惊榆最后还是用了神力，一日千里。

　　当她站在人间王朝的闹市中时，莫名涌起一阵奇异念头，不过一炷香功夫，她便又回到了镇子外的那处看见狐狸后用神力离开的池塘边，她隐匿了身形，看着狐狸。

　　看见惊榆在自己面前消失后，小狐狸大受打击，一身莹润泛着银光的狐狸毛瞬间黯然失色，它看上去颓废极了。

　　这些日子跟着惊榆，虽说只是尾随，却也被她时不时扔下的兽肉养的长势喜人，胖乎乎一团往水池边一蹲，两只狐狸爪子一来一回拨水拨了三柱香功夫，看上去仍然没有停的意思。

　　惊榆大概明白，这到底只是一只没有追求的懒狐狸罢了。她现了身，在湖边径直提起了那只颓废的狐狸，而狐狸再看到她的一瞬间瞪大了眼睛，四肢扑腾，惊榆皱了皱眉，清洁干净后才将它直接拢进怀中，俨然一副宠物模样。

　　“罢了，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惊榆眼神清明，手慢慢抚上狐狸毛，手感倒是不错。

　　小狐狸没有挣扎，在她怀中柔顺地呜咽一声后，垂下了脑袋。

　　至此，惊榆一路上便带上了这只小狐狸，到底惊榆是祖神所创最后一位神灵，仅仅是在她身边，灵智便会逐渐提升，加上惊榆从未在吃的这方面亏待过它，久而久之它就膘肥体壮了起来。

　　下界人间被浊气侵蚀不是一天两天了，惊榆一路上总会遇见妖兵，最开始以为是偶然，次数多了之后便意识到了不对，将小狐狸划在封印中后自己潜行，那些妖兵至始至终只找自己，惊榆大概意识到了什么，返回找到小狐狸后开始了她真正的历练。

　　白帝曾隐晦告诉她，她的神力并不完全，那时她已经能掌控天地变换操纵自然力量和四季变换了，那些话她当时不以为然，现在随着和妖族越斗越狠，她渐渐也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在小狐狸眼中，她变得更加寡言少语了。

　　只是偶尔会抱着它望着窗外的月亮，极其偶尔的时候，趁她不注意动动它的狐狸耳朵，才能听见她说的那一句“何时战火消弭？”

　　小狐狸也想问这个问题，但它一张嘴仍然只会呜咽，那些被妖族一箭射穿肩胛骨后被封印的记忆在与惊榆朝夕相处之中已经慢慢松动，就连妖力也在逐渐恢复，不过他的妖力中掺杂了小部分的神力，很意外，竟然没有排斥，很显然，那属于惊榆。

　　战斗力之于惊榆来说还是不算太强，对付妖兵绰绰有余，但是对付像神族蓐收这样的经验丰富的神将仍然是不够，因此惊榆带着小狐狸走在了王朝版图边缘，烈风呼啸手握银枪，背负长剑，小狐狸则趴附在她肩头，一人一狐常常游走解决妖族高级将领。

　　惊榆也常有受伤的时候，她总是一声不吭地安静地呆在实现挖好的洞穴之中，这时，小狐狸就会手脚并用地在惊榆身边用它的狐狸爪子散发出和它毛发一样莹润的光，惊榆有些惊讶，看到自己的伤口慢慢愈合之后看向小狐狸的眼神中终于带了几分认可。

　　“看来没白养，九尾妖狐一族擅战，只有银狐一族才擅疗愈。”惊榆看向他，眼中带着探究和好奇：“你这恢复的能力倒是不错，看来你是银狐一族的？”

　　小狐狸的爪子顿了一下，眼神复杂。

　　惊榆半倚在洞穴墙壁上喃喃自语：“银狐，九尾狐族旁支？倒也不错。”随后沉沉睡去。

　　她沉睡养伤的日子就是小狐狸笨拙地照顾的，它的灵智已经恢复完全，不像刚遇见她时只有六岁孩童那样了，因此在它恢复灵智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睡在她怀中，而是团着身子在一侧，或者就是睡在她床下。

　　惊榆很少注意这些，即使注意了，也只会觉得是小狐狸长大了在闹闹脾气而已。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相伴一百年，当年羸弱的小狐狸，已经变成了一只威风凌凌可当坐骑的大狐狸，身披银甲执银枪的神女也变得更加成熟稳重。

　　征和135年，神妖二族鸣金收兵，各自休战百年。

　　但在垱胥战场边缘，发生了一件不算太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