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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牛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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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干的裤子贴在郜枯的大腿上,冰冷的铁椅子透过黏腻的布料与他的皮肤摩擦。
他把手掌心抵在额头上,紧闭双眼感受着从臀部传来的阵阵寒意。
突然,一股暖流从他的后脑勺冲进他心里。
“谢谢。”郜枯伸手接过温暖的牛奶。
玻璃瓶中的液体随着双手的颤动而晃荡,郜枯用力捂住逐渐失温的玻璃瓶。
“夜晚风大,披上这个。”何夕苒把一件宽大的褐色皮夹克塞进郜枯的怀中。
“刚才我去前台缴费,护士和我说有一个男人已经把费用缴了。这是第十八次。”宽大的外套挂在郜枯的肩膀上还多出来一截,显得他此刻无比娇小。
“你不认识那个男人吗?”何夕苒背靠着椅背,把左腿搭在右腿上。
“不知道,我没见过他。”郜枯拢了拢头顶的卷发。
“我们家早就已经不和亲戚来往了,所以我一点头绪都没有。”他也把背靠在冰凉的铁椅上。
“你想把他找出来吗?”
郜枯闭眼沉思了一下,因为唇裂而流血的嘴唇一张一合,“不想。我怕那个人是我猜想中的那个人。”
何夕苒转头侧目望向他,狭长睫毛下翠绿色瞳孔被血丝包围着,皮肤也因为天气干燥有些起皮,坚挺的鼻子依旧屹立在混血感十足的脸庞上。
“可你想见他,不是吗?”何夕苒回过头看着天花板上的灯管,白色的灯光在她的眼眸中留下了玻璃碎片般的碎影。
医院走廊陷入了沉睡,寂静的走道仿佛在告示着,这座医院正在憩息。被折磨了一天的人们在此刻得以喘息。
何夕苒迟迟没听到回答,觉得自己或许不该问出那个问题,她在脑海里勾勒出郜枯生气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把目光瞥向左边。
郜枯修长的睫毛落在下眼睑上,鼻子均匀发出气息声,胸口有规律地起伏,他也在夜晚的臂弯中与这座医院一同栖息。
何夕苒扭动身子,半个人悬在郜枯的双腿上,她伸长双手去触碰倒在椅子上的玻璃瓶,她指尖一用力玻璃瓶朝着她相反的方向滚去。
何夕苒伏底身体,她的外套与郜枯那条不知何时就干透却留有污渍的裤子紧紧贴合,她牟足力气使劲向前一抻,总算抓住了停靠在椅子把手旁的玻璃瓶。
忽然,郜枯的身体抽动了一下。
“他该不会醒了吧!”何夕苒后知后觉的羞耻心化成红晕染上她的耳朵。
她僵硬地一点一点转过头,手里紧紧握着牛奶瓶,看到那双翠绿色的瞳孔被掩埋在眼皮底下,她长舒一口气。
何夕苒迅速直起腰,手忙脚乱地拍了拍身前的衣服,像是有人在注视她般假意咳嗽两声以缓解尴尬。
“已经凉了啊。”何夕苒双手把玩着牛奶瓶,她本想把这牛奶瓶重新放进郜枯的手里。
“咕噜噜噜”何夕苒肚皮下的胃发起抗议,控诉她许久不进食的不良举动。
医院旁边有一间711,那里是24小时营业制。去那里买个饭团垫一下肚子吧,顺便再去买一瓶牛奶回来,何夕苒为了安慰胃这个难搞的器官,决定舍弃才坐暖的椅子起身去便利店。
她的屁股刚离开暖烘烘的椅子,可她的整个身体都倾向左边,向下降落。
就在她整个人要扑进郜枯怀里时,何夕苒迅速调整了重心,稳住身体,以半蹲式的姿势矗立在椅子前。
何夕苒快速找到罪魁祸首--郜枯的大拇指和食指紧紧抓住她外套的一角不放,“这又是什么时候抓住的?”
郜枯的双眼依旧紧闭着,他的眼皮在微微颤动,眉头也比刚才更加紧皱。
何夕苒把屁股又挪回温暖的铁皮上,奔波一天的身体渐渐变得沉重,困意迫使她眼皮扇动的频率越来越低。在她脑子完全宕机前,她感受到手掌心里传来另一个人的体温,粗糙的皮肤摩挲着她的手心。
果然,比起饿还是困更厉害。
窸窸窣窣的纸袋声萦绕在耳畔,何夕苒抬起眼皮,刺眼的灯光逼得她又立马将眼睛闭上。
体格健硕的男人正源源不断地从纸袋里掏出牛奶、保温瓶、暖宝宝和一个方盒。
“舅舅,你怎么又过来了?”何夕苒抬起胳膊揉了揉发红的干涩的眼睛。
“咖啡厅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担心你们就回来看看。”男人拧开牛奶盖子,把外包装印着“巧克力牛奶”的瓶子递向何夕苒。
何夕苒本能地想抬起左手去接,可她的左手正被两只沉重的手掌压制住。
郜枯仍在梦乡中畅游。
“谢谢。”巧克力味的牛奶顺着她的腔道,流过喉咙,湿润了干涸的胃。
“咖啡厅那边有什么事吗?那边不是有一个店员在照看着吗?”何夕苒把盖在身上的毯子全部移到身旁正在酣睡的人身上。
“不是我开的那间咖啡厅,是你们今天去的那间咖啡厅。”男人似乎想起不太好的事情般,把五官皱成一团。在他本来就凶狠的面相上做出这种表情,显得他更加凶恶无比。
“像一只鬣狗。”何夕苒在心里偷笑道。
“你不是说你只是投资了那间咖啡厅吗?”
“这事说来话长。”
“说来话长就是不想说了呗。”何夕苒无趣地看向摆放在铁椅上的东西。
“这个是蛋糕吗?”何夕苒愁苦的脸庞展开了笑颜。
“你自己打开看看,在吃这个前你得先喝粥。”男人拿起银色的保温瓶,拧开盖子。
白色的蒸汽紧跟在盖子后面袅袅升起,肉香味颤悠悠地飘出来了。
“你自己拿着吃,还要我帮你捧着?”
男人双手捧着保温瓶底部,何夕苒用勺子舀出一块肉,鼓起脸使劲地朝它吹气。
“可我的手没法拿出来。”何夕苒把眼球转到她左手的位置,示意她舅舅看过来。
男人依旧捧着保温瓶。
“这粥是你煮的?”
何夕苒快速舀起一勺粥迅速咽下去,尽管这粥还有些烫嘴。
“你真是的,慢点吃行不行?”男人不忍心地看着何夕苒这副狼吞虎咽的模样。“这不是我煮的,是我买来的。”
“我晚上都没吃东西。”黏糊的米粒粘在她的嘴角处,何夕苒喝下最后一口粥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
男人帮已经空掉的保温瓶重新拧上盖子,从夹克的口袋里纸巾递给何夕苒。
“他妈妈怎么样?”
“跌到后脑勺,流血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他不是请了阿姨照看他妈妈吗?”
“他妈妈在阿姨离开去上厕所时想喝水,伸手去勾水杯,就这样一不小心跌下床磕到头了。”
……
何夕苒打开包装精致的方盒,里面的蛋糕奶油因为碰撞被盒子蹭掉了一些。她拿起叉子想撕开包装,却发现自己只有一只手。
“给我吧。”男人拿过何夕苒手中的叉子,撕下透明包装。
“舅舅,你怎么会知道他妈妈的事情?”何夕苒双眼紧盯着暴露在空气中的蛋糕。
“医院要他填备用号码,他问我可不可以填店里的,那时候我问他原因,他就给我解释了一下。”男人从内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打开盒子抽出一根。
“这里不能吸烟。”何夕苒嘴含蛋糕,“呜呜呜”喊道。
“我知道,我只是闻闻。”男人把烟放在鼻子下用力吸了吸,“而且我最近在戒烟。”
“为什么?”
“有人不喜欢,说对身体不好,老啰嗦了。”男人说到这里,嘴角微微上扬,不知道想起什么,眼神变得柔和。
“你也快点把烟戒了。这么年轻就开始吸烟,我可不想以后只能通过照片悼念你。”男人话锋一转,语气严肃地对何夕苒说道。
“你怎么知道?”何夕苒惊恐地瞪大双眼,她自认为自己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
“烟鬼独有的直觉。”男人眼眸一闪,得意洋洋地说道。
“一起长大的约定,那样清晰……”
手机发出的铃声充斥着整个医院,歌声就像是起床闹铃般将沉睡中的人从幻想国度中拉出。
何夕苒按下接听键。
她的表情变得越来越严肃。
挂断电话后,何夕苒把手从长着水泡的手掌中抽离出来,“舅舅,你先在这里陪他,我有一个朋友有急事,我先走了。”
还没等男人回答,何夕苒一个箭步就冲进了电梯里。
“你醒了?来喝点粥吧。”男人把目光挪向盯着自己手心发蒙的郜枯。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