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纸贵银轻

20、他的妹妹

　　警察正气凛然地穿过一脸茫然的人群来到前台询问郜枯具体报警原因，郜枯事无巨细地说出了自己的发现，店里无数张脸都朝着这边看来，疑惑的表情印在各不相同的面孔上。

　　雨水顺着黑色雨衣的褶皱滴在白色的瓷砖上，一个皮肤粗糙面显凶相的男人走到那女人面前，“现在有人报警说你有虐童嫌疑，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说完，那男人就直勾勾地盯着不知所措且面露恐惧的女人。

　　一个皮肤光滑脸部平整看着20出头，穿着制服的女警官从男人后面走上前，她弯下身子露出慈祥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抱起躺在婴儿车里哭泣的小孩。

　　那女人低着头，泛黄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庞，只听见微弱的呜咽声从瘦弱的身体上传出。

　　何夕苒看到衣衫单薄的女人肩膀上下起伏着，而被女警官抱在怀里的婴儿穿着厚厚的红色棉服，此刻他头靠在女警官的肩膀上闭着双眼酣睡。

　　“那孩子穿着这么多衣服，你是怎么看到那些痕迹的？还有为什么会仅凭那些痕迹就确定孩子被虐待了？”何夕苒把眼睛从早已消失在街道上的那一群人挪到郜枯身上，她好奇他为什么能这么笃定那孩子被虐待了。

　　郜枯听到何夕苒发出的连问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还停留在刚才他们离开的街道上。

　　“那种疤对于我来说太熟悉了，那种形状早就烙印在我脑海中了。”郜枯咽了咽口水，他眯起双眼不让眼里的悲伤溢出。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妈经常不在家所以我就担任起照顾妹妹的责任。无论是洗衣做饭还是擦屎抹尿，都由我这个哥哥来做，可是我并不比我妹妹大多少，做事总是笨手笨脚的。有一次，我在给我妹妹冲奶粉的时候不小心把热水洒到了她的腿上，当时她的腿起了一个很大的水泡，之后那个大泡就变成了一道狰狞的疤痕。我妹妹从此之后再也没法穿不过膝的裙子了。”一个穿着长裙的小女生若隐若现地出现在郜枯眼前，那道身影在他眼里、记忆里越来越模糊，以至于他有些记不清妹妹最后穿裙子的模样了。

　　“所以你刚刚才会一眼就看出那孩子手上的疤痕是烫伤的。”何夕苒一直以为郜枯是独生子，听到他说自己还有妹妹时便觉得有些惊讶。

　　“嗯，当时他妈妈把他从婴儿车里抱起来时，那道疤就从衣服底下露出来了。”

　　“那些被人掐的痕迹又是怎么回事？”

　　“那孩子的腰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淤青和擦伤，那些淤青有的都发黑了。按理说那么小的孩子再怎么多动也不应该有这么多淤青，而且这些淤青还全部在衣服能覆盖的范围里这实在是太过于巧了，还有家长在小孩磕伤的时候都会给他抹药防止伤口进一步恶化，可那小孩身上的伤疤明显就是已经感染了。”

　　郜枯收起眼里的悲伤，扭过脖子直视着何夕苒疑惑的黑色眼眸。

　　“我刚刚其实还有一个疑点没有跟警察说，我当时好像还看到了那小孩脖子上有被烟头烫过的痕迹。”

　　何夕苒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她实在不敢想象这世界上有这么恶毒的父母，竟然把腐烂的种子强行种植在自己孩子的身上。

　　“你们俩还聊呢？这订单都快贴出店门口了。”一直在郜枯背后埋头苦干的店员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不好意思。”郜枯转过身来接过冒着白气的咖啡杯，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托盘上。

　　何夕苒目光跟随着立马投入工作状态的郜枯，一个发黑的半圆状疤痕在他后颈上若隐若现，尽管衬衫的衣领立着也遮挡不了那道早已掉痂的伤疤。

　　“学姐，能教一下我怎么做蛋糕吗？”郜枯背着双手从门后探出头。

　　何夕苒用力挤兑装着奶油的袋子，白色的膏体从小小的洞口流出落在了一只“考拉”上。

　　她头也没抬地继续完善她的作品，“外面的咖啡都做完了？”

　　“嗯，订单全部都做好了。现在前台有小丁在那看着，要是又有很多订单的话他会进来叫我的。”郜枯从门缝中穿了进来，轻手轻脚地走到何夕苒旁边，生怕自己的呼吸声会打扰到她的创作。

　　“不过一般到这个点，店里都不会再来什么客人了。”郜枯看何夕苒没出声，便转身走到棕色的洗手台旁，拧开水龙头把手从指甲到手肘处都认认真真清洗了一遍。

　　“好了。”何夕苒直起腰，右手拎着奶油袋满意地反复欣赏着成品。

　　“这个是你做的新品吗？以前从来没见店长弄过。”郜枯一边用白色抽纸擦手一边赞叹道。

　　“就是把舅舅的小狗换成了考拉而已，用到的材料都是一样的。”何夕苒用透明的玻璃盖子罩在了蛋糕上。

　　“我帮你把这个端出去。”郜枯迅速捧起蛋糕走出蛋糕房。

　　何夕苒拿出了新的材料摆放在桌子上，她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副新的手套放在了材料旁边。

　　“你想做个什么样的蛋糕？”何夕苒看着郜枯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竟有些想笑，她努力压制嘴角装出严肃的样子，淡然问道。

　　郜枯歪着头把食指和大拇指比成正勾的形状抵在下巴上，俨然一副思考的模样。

　　“仓鼠吧，我想做一个仓鼠蛋糕。”郜枯打了个响指。

　　“好，那我们从蛋糕胚开始做吧。”

　　何夕苒拿出一个透明的大碗放在郜枯面前，“先把那边的东西全放进去。”她指了指分放在各个小碗里的材料。

　　郜枯慢慢端起小碗，把里面的液体缓缓倒进透明碗中，何夕苒在旁边一个一个给他介绍这些材料分别是什么用量是多少。

　　“好，现在拿起那个打蛋器开始转圈式地搅拌它们。”何夕苒叉着腰，看着郜枯是如何一步一步把自己抹成调色盘的。

　　她从郜枯手中抢过打蛋器，“手腕沿一个方向转动，像这样，不用太大力。”

　　郜枯毫无征兆地把手握在了打蛋器上方，感受它的转动。

　　何夕苒被炙热的皮肤触感吓了一跳，她又本能地想松开手往后退，可刚刚郜枯给她系围裙时的话语回荡在耳边。

　　她强压住脚跟努力镇静下来，可这举动差点让她连人带碗摔倒在地，她立马伸出左脚往后退一步总算保全了自己和材料。

　　郜枯本想拉住何夕苒，可等他手碰到何夕苒手臂的那一刻，她早已经稳住脚跟了。

　　“没事。”何夕苒尴尬地把碗递还给郜枯，“你自己试试吧。”

　　蛋糕的香味从微波炉中飘出，游荡到蛋糕房的各个角落。

　　“现在可以根据你心中仓鼠的形象去雕刻这个蛋糕胚了。”何夕苒把烫手的蛋糕胚倒在磨砂的白纸上。

　　郜枯弯下身子开始他的创作，何夕苒靠在桌子旁静静欣赏着这赏心悦目的一幕。

　　他把卷发全部扎在了脑后，袖子上沾有咖啡渍的衬衫把他原本就白皙的脸庞映衬得更加洁白，翠绿色的瞳孔只能从狭长的睫毛缝中显露出来，立体的五官让他的脸庞看上去更为精美。

　　“你是混血儿吗？”何夕苒盯着这张精致的脸庞不禁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都好奇的问题。

　　“我爸爸是俄罗斯的。”郜枯转动蛋糕盘，修整着那只仓鼠。

　　“那你会说俄语？”

　　“不会。我爸爸会中文，之前我们一直用中文交流。”

　　……

　　“那你妹妹应该也会很美吧。”

　　“小时候常常听到街坊邻居说我们长得像。”

　　“她现在多少岁了？”

　　一条蛋糕胚从蛋糕盘上掉落，郜枯停下手里的刀忽然沉默，不再出声。

　　“应该是16岁吧，算来她今年也该16了，16岁是读高一的年级吧。”他用异常平静的语气打破沉寂。

　　“是，16岁正是读高一的年纪。”

　　“好了。”郜枯抬起头用手擦了擦额头，本来干净的额头多了一抹白色粉状物。“接下来呢？”

　　“用奶油上色，用水果和别的装饰物装饰。”何夕苒瞥了一眼有模有样的蛋糕胚，心里感到一丝欣慰。

　　一只粉色的仓鼠手里抱着果子站在盘子上，双眼紧闭。

　　那时候，他也是这样紧闭双眼等待恶鬼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