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樟》冬月眠

6、第 6 章

　　太阳逐渐升起，连铭珩外衫也干了，两人又踏上了行程。
　　常青收拾好包袱，想了想又去找了昨晚那棵树，想和他道别，常青把手贴上去就听到树神秘兮兮的跟他说：“我昨晚发现了一个秘密喔。”
　　常青有些好奇，但是他问了好几遍大树都不肯说，又怕连铭珩等急了，只好先放下内心的好奇，去找连铭珩了。
　　连铭珩则好整以暇的坐在马背上细细观察着常青，眼看着他的表情从不舍到疑惑再到最后的充满好奇。
　　连铭珩本不是什么好奇心重的人，奈何常青的表情太过跳跃，让他不禁起了一丝探究的心情。
　　“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连铭珩看得太过投入没注意到常青已经过来了，站在他边上仰着脸看着他。连铭珩只好急忙撇开了脸说了句“没什么。”
　　常青看着他郁闷的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都这样啊？”。
　　连铭珩听到了却没有回头，常青只好爬上了马背。
　　一开始还是常青策马跑在前面，但是他并不知道怎么走，有好几次常青跑错了路，还是连铭珩等在正确的路口才把他给唤回来。
　　跑着跑着常青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直到和连铭珩并齐。
　　连铭珩看了他一眼：“怎么了？累了？”
　　连铭珩从小就学骑马，这几天下来不见他有丝毫疲累，倒是常青这副小身板也能这么坚持，倒是比他想象的好很多。
　　常青摇了摇头，凑过去问道：“你昨晚回来了对吧？我身上的衣服是你给我盖的？”
　　连铭珩看着他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你有发现什么吗？”常青眼睛亮了一下。
　　“发现什么？”连铭珩一时间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棵树啊，他跟我说他发现了一个秘密，就在昨晚，你知道是什么吗？”常青的身子不断靠向了连铭珩那侧。
　　连铭珩心中一跳，面色不改，把头转了回来目视着前方：“我不知道。”
　　两匹马越走越近，交颈耳语，连铭珩的手肘若即若离的碰到常青的腰，他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昨晚，连铭珩回来时常青正歪倒在树边睡得正熟，连铭珩悄悄给他盖上了衣服，他看见常青的脸上有一小块地方被火熏黑了，他轻轻给他蹭掉了。
　　突然回想起来手上似乎还能感受到那股柔软的触感，连铭珩的心跳的很快。
　　“别多想了，赶路吧。”连铭珩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慌乱，他不敢直视常青突然加速冲到前面去了。
　　被那棵树看见了吗？常青说的秘密会是这个吗？是心里有鬼吗为什么不敢说？呼啸而过的风吹不走连铭珩心中的困惑。
　　常青没叫住他也只好追了上去。
　　风呼呼刮过脸迷了常青的眼睛，常青被迫速度慢了下来，他看着连铭珩逐渐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大喊了一句：“你等等我啊，连铭珩！”
　　“连铭珩！”眼看着连铭珩没停，常青只好又叫了一声。
　　连铭珩听见了，他迟疑的停下了，回头看着他，常青低着头，不住地用手揉着眼睛，连铭珩踌躇着又折返了回去：“怎么了？”
　　“刚才一下子风太大了，有东西好像进我眼睛里了，有点难受。”常青看见连铭珩回来了有些高兴，他眯着一只眼睛有些痛苦的抬起了头“你能帮我看看吗？”。
　　连铭珩沉默着逐渐靠近了常青，常青睁着一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别动，把眼睛闭上。”连铭珩一只手抬起了常青的下巴。
　　常青被泪水迷湿模糊的视线里看到连铭珩的不断靠近，直到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常青被这股气息包围着，他身体有些紧绷。随后感觉到他用手小心地拂了一下眼角的位置。
　　“好了，试试。”那股被笼罩的感觉消失了，常青低下头快速眨了几下眼睛，睁开了眼睛。
　　“嗯，谢谢。”他抬起头的时候连铭珩已经退开了。
　　就这一会的功夫，刚才的艳阳天已经乌云密布了，快要下雨了。
　　“快走，要下雨了。”来不及多说什么，连铭珩招呼常青赶紧走。
　　两人加快速度赶路，眼看着雨就追在后面，路上还是没有遇见一户人家。
　　“这边，跟我来。”连铭珩突然转变了方向，一头扎进了路边的林子里，常青也只好跟上。
　　雨还是落了下来，重重打在身上，浇的常青有些睁不开眼睛，他只能模糊的追着前面那个不远不近的身影。
　　顶着暴雨七拐八绕的，终于，两人来到了一座破庙，虽然塌了半边墙，但是好在屋顶还在，二人急忙躲了进去。
　　连铭珩站在里面整理湿掉的衣服，背对着常青一层一层脱下来摊在地上。
　　常青站在门口，呆呆的望着外面的雨幕。他其实并不讨厌下雨，刚才被雨打湿的感觉让他回想起了他还是一棵树的时候，默默感受着雨打在树叶上的感觉。
　　现在他感觉又回到了那座寺庙面前，大雨呼啸而至，来来往往的人从他身边跑过，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着急的神色。
　　“要是我再长大一点就能为你们遮风挡雨了吧”那时的常青也就比人高出了，一点看到他们这样，他忍不住想，是不是我再多睡一会就能一下子长大了啊，真的好困。
　　“咚。”常青竟是直直的昏倒在了地上。
　　连铭珩被吓了一跳，急忙回身跑到了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喂，常青？常青醒醒，你没事吧？”常青没有半点反应。
　　连铭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细细观察了一番。常青的脸色如常，连铭珩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甚至还有点凉。
　　他弯腰把常青横抱起来，平稳的放在一边干净的地上。常青的呼吸很均匀，像是睡着了，但就是叫不醒。
　　连铭珩摸到了常青身上被淋湿的衣服，他有些迟疑，想了想他还是小心的伸出了手。
　　“唔……”常青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什么，连铭珩伸出去的手就顿在了半空中。
　　才解开常青的外衫，常青突然就睁开了眼睛，他先是看到了连铭珩停在半空中的手，视线再往上就和连铭珩对视上了：“你在……做什么？”他伸出手想抓住连铭珩的手。
　　连铭珩还没来得及解释些什么，常青的眼神又变得迷茫，张了张口，歪头又睡了过去。
　　连铭珩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要落下去的手，轻轻放在了边上。外面的雨声掩盖住了他急促的心跳。
　　他蹲在常青边上有些苦恼，不知道该做什么，衣服脱到一半也不敢再继续了。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外面的雨逐渐下小了些，连铭珩又披上被淋湿的外衫，决定在这附近转转有没有人家。
　　他站在门口迟疑了一番，还是毅然朝着雨中走去。
　　“母亲，为什么老是要来这里啊？这里一点都不好玩。”小男孩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和身边的女子抱怨。
　　“唔……这里是，财神庙吗？”常青看到了自己住的地方，周围一片白雾，只能看见寺庙的轮廓和面前这两个有些模糊的身影。
　　“因为母亲喜欢这里啊！珩儿就当陪母亲好不好。”她蹲下身子摸了摸小男孩的头。
　　“珩儿？是谁啊？”常青感觉自己飘忽忽的，他想过去看看，奈何自己好像动不了，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又变成了树的样子矗立在此处。
　　小男孩撇了撇嘴，往嘴里塞了一颗山楂，鼓着腮帮子嚼了嚼吐出了一颗山楂核，就落在常青的脚下。
　　随后小男孩的视线就顺着这颗核往上抬了抬：“哇，母亲，你看！这棵树好高啊。”小男孩有些兴奋，他拉着女子就要过来摸一下。
　　常青低头看着他，好像也就比他高了一个人的样子。
　　在那只手触碰到常青树干的时候，他突然就回想起了连铭珩那天接住从马上要摔下来的他，常青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女子被小男孩拉了过来，蹲在他边上，笑眯眯的说：“这棵树是樟树喔，我们院子里那棵和这个一样呢……”。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轻，常青再怎么努力去看，也只能看着他们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常青好像又听见一阵水声，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有一片阳光被水盆反射到了屋顶上，常青一睁眼就被晃到了一下。
　　“你终于醒了啊？”连铭珩的声音从边上传来，他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常青动了动，扶着脑袋慢慢坐了起来：“唔……这是在哪？”
　　连铭珩穿着一身粗布麻衣，拧着手里的毛巾，递给了常青。
　　常青接过毛巾捂在了脸上，冰凉的水刺激着毛孔，他逐渐回过神来。
　　“我……我这是怎么了？”他有些害怕，不自觉攥紧了手里的毛巾。
　　“你不知道什么原因睡了两天，你感觉怎么样？”连铭珩走上前抽走了常青手里的毛巾，挂在了一边。
　　“有点晕，不过没什么事。”他抬头看了一圈，又低下头看到了自己的衣服，也是一身粗布麻衣，贴着身有点痒，他扯了扯衣领，有些迟疑的开口：“我的衣服？”
　　连铭珩背对着他没回头：“你的衣服湿透了，晾在外面。”
　　好像有些奇怪，常青脑子还没转过来，只能沉默着点了点头。
　　这时突然有人推门进来了：“哟，你醒啦？你哥哥可担心的不得了。”
　　常青歪着头想了想“哥哥？”他转了转头，然后视线看向了连铭珩，连铭珩转了过来捂着嘴咳嗽了一声，悄声冲他打了个手势。
　　“这是刘岩，我们暂住在他家里，衣服什么的也都是他给的，你叫一声刘大哥就行。”连铭珩简短的介绍了一下。
　　刘岩站在连铭珩边上，看起来比连铭珩略大，听连铭珩介绍完憨厚地摸了摸后脑勺。
　　“刘大哥好！”常青听话的叫了一声，就要下床。奈何他躺了两天，身上还没什么劲，腿一软，一个趔趄差点往前扑倒在地上。
　　“诶诶诶！”刘岩和连铭珩急忙上前了一步，连铭珩动作稍快一点，常青刹不住车便直直的撞进了他怀里。刘岩则慢了一步伸出的手顿在半空，悻悻放了下来，摸了摸鼻子：“你们兄弟俩感情还真好。”
　　连铭珩小心扶着常青的肩膀，把他扶到了一边坐下，弯下了身子看了看：“没事吧？”
　　常青伸手摸了摸撞在连铭珩身上的鼻子，好像还残留了一点他身上的味道，常青难得的有些晕眩，视线乱飘。
　　“唔……没事。”
　　“刘岩，能先给他吃点东西吗？两天没吃了。”连铭珩直起了身子，问了问刘岩。
　　刘岩一拍脑袋：“你看我这记性，我本来就想来叫你吃饭的，等着啊，我给你们端过来。”
　　“不用，我带他去就行了……”连铭珩话还没说完，刘岩又风风火火掀了帘子走出去了。
　　“我们……我们是怎么到这来的？”刘岩出去了之后，常青才缓缓抬起了头，扫视了屋内一圈，最后才一脸疑惑的看向了连铭珩。
　　连铭珩走到门边挑开帘子向外看了看，然后小声说道：“那天你突然就倒过去了，我不知道你怎么了只好出去找人帮忙，正好在后山遇到了刘岩他们，他们忙着运粮食，我就去搭了把手，顺便说了一下你的情况，把东西送到之后，他们就让我把你带回来看看。”
　　“连兄弟，你说的人在哪？”刘岩跟在连铭珩后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山路上。
　　连铭珩走的飞快，刘岩在后面跟的有些吃力。
　　“就在前面的破庙里。”
　　等连铭珩看到常青躺在那的背影，他一颗心才缓缓落下来，随后到达的刘岩拨开连铭珩上前查看了一番。
　　连铭珩的心又提了起来。
　　“奇怪，没什么事啊，好像就是在睡觉。”刘岩手搭在常青的腕子上细细探了探，又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最后扯开了常青的衣领看了看。
　　“别……”连铭珩来不及制止，常青大片的肌肤就这么暴露在了空气里。连铭珩有些紧张地看着刘岩。
　　“没有内伤也没有外伤……”刘岩没发现什么，给常青整理好了衣服，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喃喃道：“外面还下着雨呢，这样不行，先带回我们村子里再看看，这孩子衣服都是湿的，别感冒了。”
　　他作势就要把常青扛起来，连铭珩上前把他拦了下来。
　　“还是我来吧。”他小心地接过常青，把常青背在了背上。
　　常青乖乖趴在连铭珩的背上，刘岩给他披上了一件蓑衣。均匀的呼吸洒在连铭珩的脖子上，连铭珩忍不住握紧了背在身后的拳头，一步一步朝着后山走去。
　　“然后我就在这睡了两天？”常青张大了嘴，有点不敢相信，明明他在梦里感觉好像也没过多久啊。
　　“嗯，刘岩也找了别人来看过了，都说你是在睡觉，就是叫不醒。”
　　“那你……你在干什么啊？我睡着这两天。”
　　“我……帮刘岩干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