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他不一样 ...
-
高三那年，离高考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石萧，你来一下！”学校走廊上，一位梳着马尾辫的女生冲石萧招手道。
石萧和他周围三人不约而同抬头，发现除了马尾辫的女生以外，她身后还跟着一位留着娃娃头，看上去很文静腼腆的女生。女生手里攥着一个粉色包装袋，她把头深深埋在同伴身后，画面看上去像母鸵鸟护着它的孩子。
凌晨和戴宁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一切，凌晨用手肘促狭石萧，有些酸溜溜的说，“快去吧，大红人。”
宋巡则对此没有任何表态。
石萧回头看了他们三个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宋巡的错觉，石萧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最多，但又和平常一样只是一扫而过，没有任何特殊含义。
石萧就这样跟着两个女生走了，留下的三人热烈讨论起来，当然说话的只有凌晨和戴宁，宋巡安静的诡异。
“看来这是高考前最后一次告白了，没想到石萧要脱单了。”戴宁和石萧熟了之后也不喊学长，直接连名带姓的叫。
“他脱单不是很正常吗？很多女生都喜欢他。”凌晨说。
“这你就不懂了吧，如果那些女生对石萧真的有恋爱感情，石萧现在早就脱单了，不会等到现在。”
“那她们是什么感情？”
“呃...就和你看待刚出生的小猫差不多吧。”
“所以她们把石萧当成小动物了呗，”凌晨凭空幻想一下，打了个激灵，“有点恐怖。”
“为什么？”
“你想，刚出生的小猫我们肯定得时时刻刻盯着，生怕哪一眼没看见就出什么事。如果她们这样对石萧不就很恐怖吗？”
“...哪有那么夸张，而且你形容的是老妈子吧。”
宋巡听见“老妈子”这三个字后开始反思自己之前的行为，难道他也是...？不对，石萧补习班下课太晚，他只是害怕他晚上遇到坏人，所以才默默跟在他身后保护他的。毕竟石萧看起来就弱不禁风，肯定手无缚鸡之力，可能随便一个小混混就能把他吓到缩成一团。
嗯，他只是担心，绝不是母爱。
三人各怀心事，一直到几分钟后石萧从外面回来，凌晨和戴宁才围上去八卦。石萧除了自己回来，手里还多了个精美的包装袋，正是刚才女生拿在手里的。
“恭喜你脱单了，要请我们吃饭啊。”戴宁一脸坏笑道。
“脱什么单？”石萧明知故问。
“你都收人家礼物了，还说没脱单？”
“这个？”石萧晃了晃粉红色的纸袋说，“我真没脱单，马上高考了，现在哪有心思谈恋爱？我虽然收下了礼物，但是我之后会买一个还给她，毕竟不能让女生尴尬是吧？”
“啊？这么说你拒绝了？”凌晨和戴宁感到惊讶，因为他们所认识的石萧是一个绝对不会拒绝别人的人。
“当然。”石萧反而意外的看着他们，仿佛他们在说什么超出常识的话。
宋巡双眼一直盯着那个礼物，小小一个刚好能捧在手心，里面装的也许是钥匙链之类的东西。
上课铃很快响起，石萧把礼物放进校服口袋，大家各自回教室，这件事情也慢慢在三人脑中淡忘，唯有宋巡难以释怀。他不知道之后的时间是怎么度过的，他心里堵堵的，有时候咬笔尖或抖腿，大部分时间浪费在看窗外发呆，总之心不在焉。
这是他一贯的作风，戴宁却觉得他另有心思，一个连自己这个好哥们都不能说的心思。
一直熬到放学，戴宁收拾书包准备走。石萧每周两次帮他免费补课，而今天不是补课的时间。他看一旁依旧坐在椅子上发呆的宋巡，习惯性问道，“又等人？”
“嗯。”
“你说你每天都在等谁？你不会交了高年级的女朋友吧？”戴宁说是这样说，却打心底里觉得不会。
宋巡模样家世，各方面都很受女孩子欢迎，即便如此他还没脱单，也没见他和哪个女生相处的十分亲密。所以戴宁觉得宋巡肯定某些方面出了问题。
宋巡凭空思考片刻，他记忆里一闪而过那个粉色的包装袋，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的一声拍案而起，吓了戴宁一跳。
“我也回家。”
“今天稀罕啊，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
“废话少说，走了。”宋巡率先单肩背包朝门口走去。
最近日头落的慢，可能是快到夏天的缘故，不过今天天气不好，只相差几分钟的功夫，外面天色已经沉了下来。
戴宁难得和宋巡一起回家，从下楼就开始说个不停，他和凌晨这对兄弟俩性格很像，一旦开始话题就管不住嘴。
宋巡面对旁人的唾液横飞感到不耐烦，早知道他就晚一点走了，至少要跟戴宁错开时间。
“我扔个垃圾，你先出来。”宋巡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废纸说。
“你快点！”戴宁毫不自知已被嫌弃，一蹦一跳的往前走去。宋巡直接回头折返，准备到远一点的垃圾桶扔垃圾。
明暗不定的教学楼走廊上只有他一个人，耳边偶尔会传来学生逐渐远去的嬉闹声，他一边清晰听着自己的鼻音，一面朝走廊的一个拐角走去，在拐角的转折处，一个修长的影子出现在他的眼前。
宋巡盯着影子头顶尖尖，脚步下意识放慢，可能最近观察石萧的时间太长，就连随便一个影子他都感觉是他。回想起石萧收到礼物，珍宝似的揣进兜里，他就心里窝的难受。他之后会买一个什么样的东西回礼？不管是什么，他肯定都是一心一意想着对方的，光是这一点就令宋巡没有由来的反感。
兴许是报复心理作祟，宋巡一个跨步上前，精准的踩中了影子的头部，看影子折射在自己裤腿上扭曲的模样，宋巡满意抬头，和影子的主人对视。
“啪嗒。”
几乎同时，微妙的声音在宋巡面前响起。
石萧僵在原地，如同一棵撼动不倒的松树，他的手臂向胸前伸直，在他手心里还有一样东西。宋巡还没来得及搞明白，石萧已经手腕向下旋转，五指松开，手心里的东西也顺势跌落进垃圾桶中。
东西下落速度很快，却在宋巡眼中开了减速器，那是一个粉色的包装纸袋，上面有很多细长的切割痕迹，每一个痕迹切口处平滑，是用小刀割的，而又因为切割痕密密麻麻，令整个包装看不出本来的样貌。
小小一团礼物蹭着垃圾袋，在寂静的空间里发出“咔莎”声响。
宋巡呆住了。他发怵的抬头，这一次，石萧和他不只是浅浅的对视，而是双方深深的看着对方的眼睛。
一双眼睛没有丝毫情绪变化，而另一个明明什么都没有做的人，反而有些退缩，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宋巡控制不住转移自己的视线，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回避石萧，比起石萧，垃圾桶中的东西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
“你...不要了？”宋巡最先愕然开口。
“不要了。”石萧声音幽幽，他本就白皙的面孔更发青了些。
“不太好吧？毕竟是别人的心意。”宋巡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像刚才那么堵了。
“你真这样认为？”石萧有气无力的扯扯唇角，宋巡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他抬头刚要解释，这才发现石萧在白天明亮清澈的眼睛，此刻竟是如此漆黑空洞没有任何的生气，和机器缝在布娃娃上的纽扣眼睛一样，都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装饰，宋巡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
宋巡尴尬的点点，石萧面无表情的松开踩踏垃圾桶的脚，垃圾桶的盖子闭合，凄惨的礼物也就这样隐藏在黑暗下，好似某颗永远不见天日的心，在一点一点的被小刀划开，释放黑暗。
石萧没有接话转身走了，他脊背弯曲，像被重物压着。
这样的石萧根本就不是宋巡至今为止所了解到的，他完全推翻了宋巡所有的印象，也印证了宋巡在他身上发现的违和感。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出的所有一面全部都是假装的，只有刚才他才撕开了一些伪装，竟是如此阴暗与虚伪。
宋巡打开垃圾桶，拿出石萧扔掉的东西，包装袋里是一个摩天轮形状的钥匙链，上面挂着两道划痕，谈不上特别精美，却很别致，市面上应该很少见。
他把钥匙链攥在手里，手指发白。
——
好像从这之后，宋巡和石萧的关系生疏，到后来话都说不了几句。石萧临近毕业，宋巡也不再写信，他查了查用掉的信纸，好巧不巧正好519封，如果再有一封就可以凑个好听的整数了。
他和往常一样坐在教室里虚度自己的青春，后来高考开始，他在家里休息了四天，返校后高三生的毕业典礼已经结束，他没有见到石萧最后一面。
毕业生的话题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除了一段被盛传过的，某位学长不堪学习重负跳楼自杀的谣言外，其余什么都没剩下。
取而代之的，宋巡在自己桌子上看见了一本熟悉的英语字典。
里面夹了一封惨白色的信纸，上面同样散发着淡淡的草莓味。
“我累了，谢谢你。”
字迹笔锋苍劲又不失清秀好看，可惜美中不足的，是信结尾的那个重重的句点。句点周边有一圈圆形齿轮状的水滴渍，导致这句话的后半段字体略显模糊。
可能下笔之人原本不想点句点的，但奈何要掩盖污渍，只能加上。
宋巡盯着句点，用指腹反复摩擦，比起水渍更像泪痕，意识到之后的宋巡浑身疼痛，胸膛比以往都要剧烈的鼓动。毫无由来的感情侵蚀着他，他连心尖都为之颤抖。
石萧的字并不圆润可爱，他自诩了解，其实他从一开始就不曾真正见过他。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他不一样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