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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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是个暖和的晴天。
一声响亮的鸡鸣将沉睡的人唤醒，绿时恍惚地抬手探上额头。眼睫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几道模糊的亮光朦朦胧胧笼罩在眼前。
她抬手在眼前晃了晃渐渐看清自己的手指，往下是缠绕手腕的白色纱布。
烧退了，她能看见了。
两日，分明不长，绿时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喉咙里很渴，绿时慢慢坐起身想找水喝，目光往旁边一扫，一下就看到坐在桌前，撑着额头休憩的少年。
少年安安静静的，背脊微微躬着，露出的侧脸沉稳又俊秀。绿时不禁怀疑昨天说那番胡话和她打了一架的人不是他。
“醒了？”
他转头乌黑的眸子盯着她，瞳仁中有几颗明亮的光点，是她背后的窗格里透出的朝阳。
“……”
这一下，绿时瞬间看清他右脸靠近唇角的位置还未消散的两道红痕。
她咬的，还没消。
“……嗯。”
明晃晃的，倒是真叫她尴尬，她起身拍了拍衣服拿起命剑故作不在意地擦了擦，惊讶地发现剑尾的位置又掉了几块黑锈，比之前收那八只花妖掉的还要多！
他们比花妖还要厉害。
黝黑的剑身此刻已经掉了一成的锈，三个月的成果还算丰硕。
绿时忍不住勾起唇角，看来那样的妖多来几次也是好事！
“沈绿时。”
“嗯？”绿时都没抬头语气有些雀跃，将命剑收回剑鞘开口道：“我们出发吧。”
她迫不及待想试试命剑现在的威力了！
“……嗯。”
他早该想到她心里只有修行这件事，不答应她，想必她也会一个人偷偷跑过去，根本顾不得其他的。
说走就走，三个时辰，从早到晚，绿时边走边咳嗽，紧赶慢赶好歹是到了明秀峰附近。
比想象中提前了两天到了目的地。
一路上越靠近明秀峰，人家屋舍就越少。等到了山脚下，就是荒凉一片，根本见不到任何屋舍人群，只有一片水田，大约是周围村落的人来此处开荒留下的。刚刚秋收过去，田地里的稻子已经被收割干净，显得光秃秃的。
空气里只剩下一片湿润的稻香。
荒山野岭，人烟隔绝，确实是妖怪喜欢的环境。
天沉下来，两人决定在山脚下休整一番再去抓妖。
怕打草惊蛇，两人火都没生，找了一棵树掩护，在茂密的草丛里潜伏。
天边变得灰蒙蒙的，四周田里渐渐响起几道蛙鸣。
绿时压到树下的草盘腿坐下。方才干瘪的包袱拿出宝藏。买的包子还剩下四个，放了两天包子皮有些硬，冰凉凉的。好在还能吃。
她准备吃东西，但旁边的人毫无反应，静默地看着她，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
绿时手里捏着一个包子，眉梢动了动，“你不吃吗？”
他们已经六个时辰没有吃东西了，反正她是饥肠辘辘，今日是发烧刚好食欲有点受影响才能干巴巴走这么久。
“你一点干粮都没带？”
绿时往他身上看了看，他的法器收起来了，身上干干净净的，确实什么都没带。
少年垂下眼睫，放在膝盖上的手蜷了一下，“我不饿，你吃吧。”
“少吃一些。”
冷掉的包子容易吃坏肚子。
六个字让绿时愣了一下，看着他的侧脸，“……”
他真是善解人意，这番话说的很大度。
绿时捏着包子却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味。她眉梢一弯看着他忍不住笑起来，“你这话好奇怪啊，我又没说要给你。”
“我只送机缘，可不管口粮。”
少年表情一僵，眼睫垂得更低有些尴尬，又有些可怜的意味。
绿时压着声咳嗽了两下，鼻子很堵。还是觉得好笑，“你就这么出门啊？你师兄还觉得你沉稳呢！哈哈……我真觉得他眼睛也有点问题。”
他这样怪自作多情的。
“看着大个呢，脑子怎么不想事情啊？陆寻昼，你满十岁没有？”
刚恢复一点活力，绿时笑得前仰后合止不住咳起来，肺都疼了。
地里的□□也为虎作伥，叫声此起彼伏更欢了。
“沈绿时！”少年有些懊恼看着她，脸颊发热，“你不要笑了！”
沉稳的大人，根本没法沉稳几次嘛！
草又被绿时压到一片，月色从缝隙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绿时肚子咕咕叫，又看到他脸上的牙印，还是拿出一个包子递在他面前，带着鼻音笑话他，
“吃不吃？但话说在前面，我可做不到像你师兄那样神叨叨的哄你哦。”
“小少爷~”
想到白霞村那一幕，绿时依然觉得自己是个傻子，陆寻昼师兄两人是神经病。
少年顿了顿侧目看她，染着月色的睫羽像覆了一层霜花，幽深的眸子里含着几分绿时看不懂的情绪。
“看包子，看我做什么？”绿时蹙眉，“不吃算喽……诶！”
手里的包子被拿走，陆寻昼已经将包子攥在手里，“沈绿时！”
绿时瞪他，“怎么了？”
少年动作小心把冷掉的硬馒头握住，看着皱巴巴的包子皮，有些不满语气却放轻下来，“我不是小少爷。”
“嗯，”绿时掰开包子吃掉了冷下来的馅料，鼻子虽然闻不到什么，但味觉却比平常敏感，肉的味道也能尝到一些，不新鲜没那么好吃，但比之前吃的窝头美味很多。
绿时活动了一下右手，索性用手垫着后脑躺下来，一边啃着包子，一边看着天际。
繁星浅浅，银河漫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陆寻昼陪着，她觉得状态比之前放松了一些。
过去三个月，每次遇到妖她总像一根绷紧的弦，时时刻刻都在警惕。但现在，她却诡异地觉得精神上有些轻松。
分明知道不能相信任何人，分明吃过亏，还面对的是和萧勉有相似之处的陆寻昼……
但她就是产生了一些奇妙的情绪，是对萧勉也没有产生过的情绪。
“啪——”一个东西轻轻落在草从里。
陆寻昼的东西掉了。
湿润的空气里忽然飘出一股淡淡的，干燥的糖粉香。
绿时侧目看到一小袋糖，这味道她太熟悉了，毕竟是吃了很久的东西。
见他没动静，绿时以为他没发现，“豆字糖掉了。”
少年垂眸嗯了一声，将掰了一小块的包子放在膝头。才把糖拿起来收好，眼底没什么情绪。
绿时不解，上次看到云剑吃糖，他愤怒说讨厌她的样子还在眼前，现在却又这样。才多久啊，十天都不到吧。
“之前我还以为这个糖对你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呢，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说实话，你就是针对我吧？”
他的动作停了一下，眉梢拧了拧，似乎有些无语不知怎么的又忍耐下来，当真认真道：
“这个之前确实有特殊的意义，现在不知道，应该……没了。”
好难懂的一句话，怎么她吃过了所以就没意义了？这还不是针对她吗？
但又莫名和她的心里的想法一致。
或许人就是这样矛盾的动物，她质疑陆寻昼，自己却也是这样想的。
陆寻昼看着拿着包子惬意躺在草丛里的少女，神色微动神色依旧认真，“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喜欢这个糖？”
绿时看着他的眼睛。少年乌黑的瞳仁里是她的脸。
想到今夜或者明天，她杀了妖，他们就会分开了，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绿时鬼使神差开口道：
“其实，这个糖之前对我也有特别的意义。”
说说也无妨。
绿时挪开目光，看着天空，忽然想起一些时光，如今想起来恍如隔世。
“之前，我不懂事的时候喜欢过一个人。就是因为他常常给我买这个糖吃……”
她不记得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喜欢豆字糖，从记事起就喜欢吃了。喜欢到有点着魔执迷不悟的地步。
大概是这糖的工序麻烦，繁月城卖豆字糖的商铺就一家，在城南离李家琴铺特别远。她刚进李家的时候，李家夫妻对她好，但也管得特别严，没事不允许她乱跑。那时候她觉得他们是担心她出意外，可现在看来大概是怕她会逃走，让他们计谋不成。
那时候她才刚有个温暖的家，她很害怕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就会被赶出去，又要开始流浪，所以她也很听话。
偶尔李家夫妻去那边买材料的时候，她央求着跟去就能买上一些，珍惜地吃很久。
这样的日子她过了很久，几颗糖对大人来讲算不得大的事，但对小孩子，尤其是她那样的孩子来讲，当真是天大的难事。
后来她去了萧家，见了萧勉，替他挡了那一遭，也算是认识了。拜师到云霄宗之后，萧勉对她出奇亲近。离开李家被送到云霄宗，她有些害怕被抛弃。
尽管李家夫妇激励保证，她还是有些难过警惕。但萧勉来见她的时候带了一袋满满的豆字糖。
每颗糖上都写着不同的字。
她那时候没见识，根本不知道萧家少主到底是个多厉害的头衔，只知道这些糖比她在李家几年吃的都多。
从此，萧勉在她眼中就是个闪闪发光的厉害人物。
绿时很期待和他见面，云霄对她严格，怕她外出历练会失控会管制她，修行十二年她几乎没有下过山，对外面的见解都是靠师兄弟，说得最多的也是萧勉。
绿时很期待和他见面，每次他来都会带满满一袋的豆字糖回来，还有很多奇闻。
还是错付了。那些吃到肚子里的豆字糖像是萧勉对她下的蛊，她才能对他深信不疑，最后被他带到无生涯，接受那几个人的审判。
绿时模糊了所有地点和云霄宗的名字，笼统地讲了个大概，最后咬牙切齿狠狠咬了一口包子，
“换做是你，你会不讨厌？”
这糖吃了会死，她再也不想碰了。
少年看着她，抿了抿唇角像是默认，但过了一会儿他语气低落忽然问道：“沈绿时，你到底是喜欢你那个大师兄，还是他带的糖？”
“嗯？”这问题问得绿时愣了一下，有片刻的茫然。
仿佛这个问题是在拷问她的灵魂。
空气静默，绿时诧异地发现她居然一下子答不出来。而且他问得好奇怪，听到别人被喜欢多年的人陷害，难道第一反应不应该是同情怜悯吗？
他怎么会纠结这个问题？
几道响亮的蛙叫适时闯进来。
少年垂眼继续问，“要是……当时给你送糖的是其他人，你喜欢的会变成其他人吗？”
“……”
不对，不对，她怎么开始有点被他带着跑了，他们讨论的根本不是这个问题。
绿时缓了缓开口：“这跟我讨厌豆字糖有什么关联吗？”
陆寻昼看着她，“怎么没有呢？”
她有些不服气地道：“你觉得我是花心的人？我喜欢一个人十几年，难道会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吗？”
陆寻昼眉宇皱得很深：“怎么不可以呢？你为什么不可以是一个花心的人？”
他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但还是平稳地说出来：“人是善变的，你可以因为他的糖喜欢上他。为什么不可以因为别人的糖再喜欢上别人呢？”
“你是说我见异思迁，朝秦暮楚？！”
少年低头，“我是说你可以……”
“我不可以！”绿时无语笑了，看着陆寻昼有些生气，“我不是那种人，我喜欢一个人绝对会喜欢到底！”
沙哑的声音急促地从喉咙里滚出来，绿时气得胸膛起伏。
居然敢否定她的人品！亏她还好心分他包子。
感情是没吃到胃里，而是糊到脑子上了！
少年忽然缄默，方才清亮的眸光骤然暗淡了几分，双肩耸拉下来，转头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沈绿时，人的心是很小的。”
一次，只能有一个人住进去。
如果她的大师兄不出来了该怎么办？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