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过莓空》女铀

14、如何确定自己没有杀人

　　这一次见面没有提前打任何招呼，郑玖和沙勇直接走到前台，亮出警官证。前台不敢怠慢，把梁可静叫了出来。

　　梁可静出来看了一眼沙勇，然后把目光放在郑玖身上："欢迎两位警官，进来坐吧。"

　　依然是走廊最尽头的那间心理咨询室，梁可静让正在接受咨询的客人先去大厅坐坐，让郑玖在的座位上坐下。沙勇第一次来，装作好奇的样子四处观看，一会摸摸茶几，一会看看窗外，嘴上还念叨："第一次进心理咨询室，原来长这样。"

　　"是不是很适合聊天？"梁可静倒了两杯水，"这个房间隔音非常好，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不急，我们可以先聊聊。"郑玖笑道，"你之前有怀疑过我健身房教练的身份吗？"

　　"没有，"梁可静微笑，"我接待的病人都很诚实。"

　　"我以前真的做过健身教练，"郑玖盯着眼前的水杯，"但是，那并不是我喜欢的工作。"

　　梁可静把身体靠在椅背上："从健身房到公安局，这条路走得很艰难吧？"

　　"难吗？还好吧……"郑玖抠了抠脑门，"当然，对于梁医生这样的富家千金，我们的生活算很艰难的。"

　　梁可静忍俊不禁："富家千金也要自己读书考试找工作的。"

　　"可是你姐姐就没有啊，她嫁了高富帅，每天相夫教子，不是轻松很多吗？"郑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梁可静摇摇头："郑警官看起来也不年轻了，怎么还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世上的人，辛苦程度和风险程度加起来永远是守恒的。越是辛苦的人生，觊觎的人少，面临的风险也小，即使每天浑浑噩噩，也不至于再坏到哪里去。而越是轻松的人生，就面临越大的风险，因为人人都会想夺走你的人生，你需要花非常多的精力去保证自己活得轻松。"

　　这一番话把郑玖和沙勇都听愣了，两个人都忍不住思索起来。"难道没有轻松风险又小的人生吗？"沙勇问。

　　梁可静打量着沙勇："如果警官身边有这样的人，一定要介绍给我认识。"

　　"那我换个问法，"郑玖说，"有没有既辛苦，风险又大的人生呢？"

　　梁可静忽地看着郑玖，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有惊讶也有恻隐。

　　"扑哧。"梁可静突然笑道，"两位警察今天也是来做心理咨询的？"

　　郑玖俏皮地捂嘴："那我们来谈谈凶案吧。第一个凶案发生于去年11月11日，死者是你一个病人的父亲，叫秦初信，你有印象吗？"

　　"有的。"梁可静点点头，"他没有工作，经常打妻子，而且他内心是不喜欢他女儿的。"

　　"你是怎么得知他的死讯的？"郑玖问。

　　"母亲告诉我的，因为男人的死对秦菲妍造成梁一定打击，母亲一直想让我再去看看她女儿，但我实在太忙了，只打过几次电话。后来感觉她自己也走出来了，我便没再去见她。"

　　"11月11日上午你去了哪里？"郑玖问。

　　梁可静低头思索了一会："应该是去见一位患者了，我经常上门拜访顾客，这你是知道的。"

　　"是谁？能联系一下吗？"沙勇突然插话。

　　梁可静掰了掰手指："不是很方便，因为我们签了保密协议，要保护客人隐私。我一会打电话问问她们，看愿不愿意和你们联系。现在我只能告诉你在红莲羊附近。"

　　秦初信的家在夹竹虎站，是2号线和3号线的中转站。红莲羊在3号线上，离夹竹虎站只有2个站。梁可静的家栀子鸟，是在2号线上，离夹竹虎有3个站。正常时间下开车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沙勇问："你是几点过去的？"

　　梁可静说："一般情况下，我和患者约的时间都是九点，偶尔会提前或推迟半小时。"沙勇："我要你提供准确的出门时间和到达时间。"

　　梁可静有些不高兴地看着沙勇，然后拿出手机："我看看我那天的地铁刷卡记录。"

　　现在大家坐地铁都是用手机刷二维码，因此手机会留下扣费记录。梁可静翻找了一会，举起手机给刑警们看："你看，这是当天的扣费记录。"

　　地铁app里显示，11月11日这天早上8点12分梁可静进入栀子鸟站，8点42分出红莲羊站，下一条出行信息就是中午十二点之后了。秦初信死亡时间是当天8点至9点，而红莲羊站到夹竹虎站坐地铁需要十分钟，从地铁站出来再走到秦初信家大概还有10分钟。这样，梁可静又有不在场证明。

　　"两位警官还有什么要问吗？"梁可静笑着问。

　　不对。郑玖想，这里一定有问题。"你应该有车吧，为什么要坐地铁？"

　　梁可静耸耸肩："那位顾客家离地铁站很近，而附近停车又不方便。我不反感坐地铁的，这是更环保的出行方式。"郑玖觉得这段话一个字都不可信，她让梁可静把出行信息截图发给自己。

　　"那我们聊另一个案件吧，12月24日晚上，你在什么地方？"沙勇问。

　　梁可静托着下巴回忆："平安夜……我应该也是在工作，见一个顾客吧。"

　　沙勇有些惊讶："这么忙？你没男朋友吗？"梁可静笑道："我是单身主义者。"沙勇撇撇嘴："这么漂亮竟然追求单身，太浪费了。你这个患者不会又不能说吧？"

　　梁可静抱歉地笑："真的不好说，我可以告诉你在薄荷猫站附近。"

　　这句话出来沙勇和郑玖都震惊了，"难道是苗雨？"

　　"啊，不不不，我知道你们想问苗雨老公的死，但我那天没去见她老公。"梁可静摆摆手，"另外一个小区，离苗雨家还有一公里远，灿霞花园。他们小区门卫都会登记的，你应该可以找到我进入的记录。差不多六点的时候。"

　　莫敦维的死亡时间是六点到七点，郑玖必须去现场确认，试着复原梁可静的行动路线，寻找她是否有杀人时间。她突然想起什么："你是开车去的还是坐地铁？"

　　"灿霞花园是比较高端的小区，停车位很多，所以我开车过去的。"梁可静说。

　　接下来就是穆飞奇。郑玖知道她是有不在场证明的，但还是问："这个月5号下午，你去哪里了？"

　　"啊，看爬山去了。"梁可静说，"宝梅山今年新引进了几种白梅，我就过去看花。大概下午1点出发的，到山脚是2点多。从山上下来应该是6点不到，在山脚吃了点东西，7点左右开车回家的。"

　　"你有什么能证明吗？"沙勇装作不知道她朋友圈。梁可静想了想，拿出手机："这个停车缴费记录算吗？我那天下午车一直停在宝梅山山脚的停车场，2点到7点，扣了60块钱呢。"

　　郑玖看到之后浑身冰冷，难道自己确实查错了方向？沙勇也不再说话，气氛一下子安静得诡异。梁可静笑道："两位警察还有什么话要问吗？"

　　沙勇无奈地看着郑玖，郑玖的脑子在飞速运转："阿勇，你出去一下，我想跟梁医生单独谈谈。"

　　沙勇有些担心："我就在门外，有什么事叫我。"沙勇关上门后，郑玖说："我上次来咨询家庭暴力的事，其实那个故事主角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

　　梁可静轻轻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我那朋友也不是健身房教练，而是家庭主妇，我们是打游戏认识的。"郑玖抑制住声音里的颤抖，"而我确实有精神疾病，我的婆婆也因此想让我去户籍部门。我的朋友知道后就问我，能不能我帮忙杀死她的丈夫，我有枪也有精神病，杀人也只会判很轻。她很有钱，可以给我一大笔补偿。"

　　梁可静抿紧嘴唇，头微微倾斜，仔细倾听着。郑玖接着说："我自然是不愿意，毕竟我是警察。可是有一天，她的丈夫真的死了。她说感谢我帮忙杀了她，我有些惊讶，因为我记得那天，我和她去看了电影。但是她说，我又犯病了，那天我帮她杀了她的丈夫，她还说我做得很好，她会帮我做不在场证明。"

　　梁可静眼神已经流露出一丝惊恐，郑玖也有些苦恼的样子："梁医生，我该怎么办？我如何确定自己有没有杀人？"

　　放在办公桌上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梁可静做了个深呼吸："你可以问问你的丈夫……或者，你问问其他人自己当天去了哪里……"

　　"我问过。"郑玖说，"但如果我真的去杀人，也不会告诉身边的人。"

　　梁可静的呼吸声变得沉重，垂下眼帘似乎在逃避什么。郑玖则直直地盯着她。房间里空气都凝固。

　　"忘记这件事吧。"梁可静缓缓开口，"你没有杀人，忘记她说的话。以后也不要和她来往了。"

　　房间的门忽然打开，沙勇正靠在门边的墙上，看见郑玖走出来，连忙问："怎么样？"他回头看，发现梁可静还坐在椅子上，似乎没有送人的打算。

　　"结束了吗？"沙勇有些疑惑，他再扭头发现郑玖已经走远了。"等等我啊，走这么快干嘛。"沙勇赶紧追上去，走到郑玖身边时，正好电梯门打开了。

　　"你们聊了什么，怎么……"沙勇一边进电梯一边笑道，但话说一半突然停止："郑……郑玖，你怎么了，怎么笑得这么恐怖。"

　　电梯门光亮鉴人，映照出郑玖兴奋得有点疯狂的笑容。

　　"一定是她，错不了。"郑玖声音都兴奋地颤抖，"嘿嘿嘿，她就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