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天》烟水袅袅

1、第 1 章

　　四月末的天，润得像酥油一样。

　　午后的熏风拨弄柳枝，留在地上一缕缕游影。咖啡馆前飘散着浓郁的香味，游客成双成对地经过。时不时有人侧目，打量坐在玻璃窗后那个女人。

　　白冉穿一件白色羊绒长裙，手里翻弄着借来的书，索然无味地翻动着纸页。一本书很快被翻完，白冉合上书，外面日光渐渐倾斜。

　　白冉看看腕表，已经三点半了，林姗姗还没出现。要是换做别人，她早就走了，但林姗姗是她的十年闺蜜，哪怕要她再等三小时，白冉也会等下去。

　　白冉喊了侍应生续杯，对方走过来，一副大学生稚嫩模样，看见桌面阖上的书，问她要不要换一本看。白冉摇了摇头，门铃正好响了，白冉转过头去，一个浓妆艳抹的漂亮女人出现在门口。

　　“白小冉！”女人挥了挥手臂。

　　白冉站起来，林姗姗冲到她身前，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侍应生露出了震惊又失望的表情。

　　“你不要嫌我迟到，你通知得太仓促，我也是叫人顶了我的班，才能跑出来的。”林姗姗放下包，叫了一杯冰美式，才安心地坐下来，“真是太不巧了，晚上陆航回国，我还得去机场接机。”

　　白冉用湿巾擦脸，笑着说：“没关系，你能出来见我，我就很高兴了。明天我也要见客户，不能聊到很晚的。”

　　那一闪而逝的忧郁没被忽略，林姗姗不忿：“你们公司真会压榨人。”

　　白冉解释：“是我自己要求的。”

　　林姗姗担心地问：“你就不休个假？”

　　白冉微微一笑：“办完这个合同就休假，半个月。”

　　林姗姗喜上眉梢：“yes！阳光姐妹淘又聚头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林姗姗依旧是热情开朗的模样，跟高中时没有什么区别，再回头看看自己，什么没干成落下一身伤，白冉感慨地苦笑了一下。

　　林姗姗心疼了，拉着白冉的手说：“哎呀别这样冉冉，分手了就别再想了。你还有我呢，还有白阿姨呢，男人多的是，换一个更好。”

　　白冉点点头：“我知道。”要不是为了自己，她也不会接A城这个差事。就是为了躲开许谓，给自己一个冷静思考的机会，这次过来公司只有两个人知道。

　　白冉站起身来：“我去趟卫生间。”

　　林姗姗不放她走：“别去哭啊。”

　　“放心。”

　　林姗姗才松了手。

　　在卫生间补了妆，白冉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梳妆打扮得很是得体，已经看不出失意的样子。想起事情刚发生时，她的确对哭过很多次，但是人就是很奇怪的，再怎么伤心的事，哭完了也就结束了。

　　眼泪流不出来了，就算仍觉得难过，也只能笑了。

　　远远地躲开许谓，对她来说是艰难的，但也是疗伤必须的，白冉不想自己再处在负面的情绪中了。

　　林姗姗发消息问她是不是掉马桶里了，白冉笑着回复就出来。走向原位时，外面太阳被遮住了，白冉打了个哈欠，她对冷热很敏感，问林姗姗：“姗姗你不冷吗……”

　　话没说完，才发现她的座位上坐了一个陌生的男人，跟林姗姗一起回头看着她。

　　白冉心里嘎嘣一跳，脚步奇异地就停住了。

　　男子看上去二十六七的年纪，穿着深灰色T恤，浅灰色休闲裤，白色运动鞋。头发有点长，服服帖帖梳成四六分。跟林姗姗的放任不羁对比，他坐得很端正，两手放在桌上交叠，手腕戴一块机械银表，还戴着一副白边眼镜，斯文得像位大学教授。

　　对着白冉，他微微地笑了一下。

　　一定不是陆航，这是白冉的第一判断。

　　林姗姗拉她回座位，白冉就跟林姗姗坐在一边。林姗姗站起来，指着男人介绍：“这是宋沅，是我的朋友，他来这边买东西，我看见就把他叫进来了。”又对着宋沅介绍，“白冉，我闺蜜。”

　　原来是熟人啊……白冉在心里寻思，微微一笑，伸出手去：“你好，我是白冉。”

　　宋沅的动作有片刻的停顿，白冉看到他的眼睫先眨了一下，似乎想了点什么，然后才跟她握手：“宋沅。”

　　林姗姗问宋沅怎么没去公司，宋沅坐下来，说有批原件要订购，过来这边联系卖家。林姗姗笑着说：“你们公司打发你买东西啊，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宋沅也微微地笑着，他的笑是那种很克制的笑，像温柔得能答应任何请求，又像疏远得会无视所有情绪。“那也没办法，大老板要求的，不能不听啊。”

　　林姗姗就哈哈笑：“我知道你们老板，忽悠人的功夫一绝。”

　　宋沅摇头：“这话我就不能说了。”

　　林姗姗回过头来，对白冉说：“你原来不认识他，他跟咱们一个高中的，咱们三个是校友呢。”

　　“哦～”白冉拖长尾音作恍然状，客气地笑说场面话，“难怪我看着眼熟呢。”

　　宋沅听完后就看着她问：“真的眼熟？”

　　他的视线认真得吓白冉一跳，但白冉反应也快，伪装得很好地笑道：“眼熟，就是想不起名字。”

　　宋沅就移开视线，微微地抿了抿唇。白冉觉得他不是自来熟的人，对着自己可能紧张了。

　　林姗姗又说了一通话，都是无边际的东拉西扯，宋沅却很捧场，跟她有问有答。白冉听着觉得自己像局外人，心想明明是她跟林姗姗会面，怎么变成旁听别人聊天了呢。

　　白冉不习惯跟不认识的人相处，想着明天还要见客户，手边还有一堆东西要准备，就想退席了。

　　但她还没跟林姗姗说，宋沅就先开口了：“五点多了，是不是该吃晚饭了。”

　　林姗姗一听就叫起来：“哎呀我不能再留了，我还要去接陆航。”她转头看着白冉，“要不我们改天再聚，我给你打电话？”

　　白冉巴不得早点回去呢，她本来也打算跟丫头见一面就够了。

　　宋沅很绅士地结了账，白冉陪他们一起去地下车库取车。

　　林姗姗是个富婆，开一辆很优雅的白色保时捷。白冉本来要跟她上车的，林姗姗问她住哪，白冉说：“肇兴路上的宜信酒店。”

　　林姗姗就鼓着脸：“啊，这个点肇兴路堵车的。”

　　白冉想骂一句没良心的，堵车就不送我了？宋沅却在旁边说：“那我送她吧，反正我回公司也得经过那里。”

　　林姗姗巴掌拍得声响：“哦那太好了！”她看着白冉，“冉冉你看宋沅送你行吗？”

　　宋沅就站在旁边等着，地下车库弥散的汽油味十分难闻，白冉不想在这里拉扯，皮笑肉不笑地开玩笑：“哎，没车的人也没得选不是。”

　　林姗姗就嘻嘻一笑，凑着脸讨好白冉：“别生气嘛冉冉，宋沅开车可稳了，不会让你晕车的。”

　　*

　　宋沅的车是辆黑色奥迪SUV，停在车库靠里的位置，送走林姗姗后白冉跟他过去，宋沅给她打开车门，白冉说了声谢谢，上了副驾驶。

　　车里的清新剂散发出百合香，白冉拉上安全带，靠在米白色靠背上。宋沅从另一侧上了车，无声地发车起步。后视镜上挂着一只小鹿木雕，随着车身慢慢地摇晃。

　　机器运行发出浅浅的蜂鸣，白冉没有说话。车子平稳开出停车场，左拐进入平安大道，时值晚高峰，主干线上红绿灯换个不停。白冉侧目看了宋沅一眼，他开车的神态认真，白冉觉得这车也像他本人一样，有种低调简洁的气质。

　　白冉靠在椅背上看了一会儿，外面车水马龙更加吵闹，她抬手把窗按了上去。宋沅看她一脸倦怠，问她：“要不要放点音乐？”

　　白冉转过来看他一眼，摇头笑了一下：“不麻烦了。”她调整了下椅座，把手包放在腿上。

　　成排的红色尾灯亮起，车子被迫停下，宋沅看着前面说：“老街区虽然翻新了，车反倒比以前更多了。”

　　白冉五年没有回来了，看到闪过的地牌标志，觉得熟悉而陌生，随口问他：“什么时候翻新的？”

　　“三年前。”

　　白冉“哦”了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指着前面的路口问：“从那条街下去，是不是万通路，我记得可以拐到咱们高中。”

　　宋沅却说：“那条路封了。”

　　他一本正经，白冉却听傻了，万通路可是老区最繁华的地段，怎么会说封就封的。

　　白冉问他：“商业街还会封啊？”

　　宋沅就说：“你记性不错，是商业街，没封。”

　　所以到底封没封啊？白冉被他说得一头雾水。看着他的侧脸，发现他嘴角扬起笑着，才明白刚才是开玩笑。

　　白冉回过身来，重新靠在座椅上，感叹了一句：“高中很久远了。”

　　宋沅问她：“你想去逛逛吗？”

　　他说的是高中，白冉虽然也想去，但今天没有闲情逸致，就微微笑了下：“算了吧，太麻烦你了。”

　　宋沅却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冒出三个字：“我很闲。”

　　白冉心里又是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