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蓝裙兰钗

3、第二章

　　是夜。

　　江湖躺在祈州最大最豪华最出名最能满足有钱人花钱的欲望和没钱的人想象空间的客栈归宾楼的天字号房——的楼顶，吹着习习凉如水轻似梦的晚风，看着点点星光在皓月浮云间若隐若现，不由紧抱双肩，蜷缩起光着的脚丫，仰天长喝：“好冷啊！”

　　冷就算了，偏偏刚刚才祭过的五脏庙开始闹腾。

　　江湖阖眼告戒自己——刚刚奢华过，整整一吊钱的饭菜，虽然那饭有点硬，那水有点浑，但是那盘青菜却很实在，虽然黄了点干了点忘记加盐，但是足足有□□根之多不算，还附赠了很多肉在菜里——都是整只整只的大菜虫，味道不错。

　　所以就算肚子再痛，胃里翻江倒海似的想吐，也绝对不能浪费了这两天来唯一的一顿。

　　但是真的好难捱啊，那个混蛋不是说要把自己所有的难过都给承受了么？熟梦中，清冷的晚风吹干了江湖眼角里不肯流出的眼泪，

　　骗子骗子，大骗子！江湖梦中犹自喃喃骂道。

　　早上起来，江湖还是没忍住一阵上吐下泻。

　　别人可能会因为这种情况而消沉窝床，或者迁怒饭馆，甚至与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但是江湖不会。

　　江湖想到的只有如何解决温饱，而上吐下泻恰恰就给了他灵感。

　　想做就做，这时的江湖已经坐在了四绝楼门口，开始了他的第一份工作，其实这时江湖的心情还是很好的，毕竟他以前也算是个衣来不伸手，饭来懒张口的主，能想到办法自力更生，改变窘境，甚至让他心中小小的雀跃了一下。

　　等挣到了钱，豌豆黄，密汁豆腐干、松子糖、玫瑰瓜子、枣泥麻饼、云片糕、脆皮糖……江湖越想越有动力。

　　“滚开，混蛋！”一声粗暴突兀毫无美感可言的男声伴随一记扫堂腿袭来打断了江湖深刻的思索。

　　“干吗？”江湖莫名其妙的向身后踢自己的人看去——一个脸色呈青紫貌似中毒的掌柜，和几个肌肉绷得象京城刘记捆蹄的大汉。

　　“你，你不要太过分！”那个掌柜浑身颤抖，咬牙切齿地指向江湖。

　　“啊？掌柜您为何如此感动？”

　　“感、感动你……你他娘的才感动……”穿着得体，面相斯文的掌柜怒火中烧，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这个混蛋从早上一开门就坐大门口台阶上，左边放的是一个一人多高的大背篓，里面乱七八糟塞了不知道什么草皮树根，右边也没空着——竖立着一个显眼的白布幌子，上书个歪歪扭扭，东倒西歪，远看象八卦符，近看也看不太出来是汉字的团型黑斑：

　　“专医食物中毒”

　　这还不是捣乱么？

　　四绝楼虽然算不上杭州第一饭馆，但也是响当当的一块牌子，在地头也颇有几分名头，被人在自己门口摆了这种摊子，怎么可能忍气吞声？

　　江湖郎中就江湖郎中，还专门在楼门口医什么食物中毒，这不是存心拐着弯坏楼里的生意么？
　　自从他往这一坐，虽然不动不说话，但是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没一个肯进四绝楼，只在楼下看热闹。

　　前面派几个小伙计赶，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连那混蛋的衣角都摸不到，甚至泼上去的开水都沾不到他身上，透着说不出的邪乎，几个伙计宁可辞工都不敢再上去了，尤其是那个昨天在江湖饭菜里放皂粉的小伙计更是差点吓趴当场。

　　掌柜的没办法才亲自带了临时从隔壁赌坊借来的几个打手准备赶人。

　　“其实我来这里准备为你们的客人诊治食物中毒并不全是义务的，我也会收取一定费用的”江湖真挚地看着掌柜，“您不用那么感动，还特地出来道谢，您忙您的去吧，别管我好了。”

　　对，江湖的主意就是决定当郎中了，当初他可也是曾在号称“生死肉骨无难事”的黄老医生手下学过歧黄之术——你问我他学过多久？呃……差不多二十分之一柱香的时辰吧。

　　师父，我必将继承你的衣钵，把你的医术发扬广大！江湖心下默默念到。

　　“别管！别管你？！给我滚开！小兔崽子想找死啊，不许再呆在这！”掌柜的显然不明白江湖此时对师父的追悼之情。

　　“啊，掌柜的，您三思啊！您要为您店里的客人着想啊……”

　　“你个混蛋一来，哪还有客人敢来我四绝楼？”

　　“昨天我在你们这吃了东西，就是由于没有郎中及时医治，害得我……”弱柳扶风，梨花带雨，珠泪隐忍，楚楚动人。

　　“你胡说八道！要是有客人在我这吃东西拉肚子，那还有人会来光临么！”

　　“难怪今天我没生意呢……”江湖看看空荡荡鬼影都没一个的四绝楼，一脸恍然大悟，“难怪四绝楼一整天连一个客人都没有哇……”

　　“你！你！你！” 掌柜的脸色青紫得已经有点发黑。

　　江湖虽然一脸懵懂，但还是很好心的拿出一个药包，上前拉过掌柜的手腕就要请脉，边挥苍蝇似的挥倒围上前的几个打手，边自言自语，“脸色发紫，嘴唇乌青，印堂发黑，看上去象是中了毒啊……”

　　掌柜的看着倒下去动也动不了，吭也坑不出声的伙计，吓得抖得更厉害了，话也不敢说了，连自己被江湖拉在他爪子里的手都不敢缩回来。

　　“还好还好，不是中毒，那可能是吃错东西了吧？”挠挠头，“不过别担心，一切交给我江湖第一神医吧！”

　　“鱼腥草三钱、橘皮四钱、

　　红花也来几钱好了、

　　地龙加点，昨天晚上刚挖的，反正是煮了喝嘛，新鲜蚯蚓也一样吧（PS：中药里，地龙是指蚯蚓，不过是指做成药材后的蚯蚓=。=），

　　白勺我有好多，要一斤吧？吃不掉可以送人，

　　广角不知道干吗的，我还从来没用过，掌柜的，要不这个也加点吧？

　　甘草、甘草的味道不错多加点吧，半斤好了，掌柜的你喜欢吃甜的吧？

　　…………”

　　配好药，江湖笑得阳光灿烂，问得亲切和蔼，盯着掌柜的眼睛透露着无限的诚意——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礼礼貌貌地双手塞给掌柜的一大包药材——确实很大一包药，捧在手里比江湖的头还高。
　　江湖行医江湖讲究的是个童叟无欺，绝对不会缺斤少量——反正药称忘记带了，凭感觉抓的，分量不确定的时候就往多了抓，保证总体重量只多不少。

　　“承惠三两银子，不收银票。”

　　“你……你……不是说三两银子么？”掌柜的看着江湖的爪子理所当然的摸进柜台的钱箱，一把一把的往怀里揣银子，又急又怒。

　　“凑合吧，我还说我给你抓的是三天份的，共八两重的药材呢，你不是也没嫌多么？”江湖边说边心尤不甘的在已经被掏空的钱柜里摸来摸去，确定一文也没有了后，一脸失望的捧着心口出来了——废话，你试试在衣服里塞几十斤银子，看看不按住衣服领口能走得了么？

　　掌柜看着那包半人高的“药材”，一脸吐血的表情，狠声问道：“你！你！你有种说你是谁？”

　　“悬壶济世，行医问药，救死扶伤，不过是因为天生我仁心仁术，看不得人疾苦而已。江湖第一神医江湖岂能因为救了掌柜您一命就留名道姓来贪图些须神医虚名啊！我断断不会把我姓江名湖，字海，号汪洋，徽州人士，英俊潇洒，善良温柔，年轻有为……上无父母，下无妻室，诚征广大有爱心有理想品德端正履历清白的男女青年为伴——如果有相貌有财产的话，前面的条件都可以从宽……等等的告诉掌柜的你的！你就不要再苦苦逼问了！”

　　掌柜的翻白眼了，周围的人也有一半以上开始翻白眼——另一半人干吗去了？呃，显然找地方去吐了。

　　“既然没生意，那我只好收摊了。”

　　掌柜看他走不觉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总算送走这个瘟神了。

　　谁知——江湖走了十来步，想起掌柜的一下买了他那么多药材，感动不已，转身对着掌柜的大喊一声：“四绝居的掌柜的多保重啊，下次不要再在自己饭馆里食物中毒了哈！”，底气十足，音色浑厚，铿锵有力得连西湖对岸也能听得清楚明白——怕掌柜的听不清楚，特地用狮子吼喊的。

　　半个月后，四绝楼倒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