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坑坑坑坑坑》周白

11、长安乱

　　我心中咯噔一声，急忙道：“杜妄是谁？我不认识他，你认错人了。”“杜妄，不要再跟我装傻了，你以为我会不认得你吗。”他的声音低低的响在我耳畔，“这天下间，除了你，不会再有第二个人长成这副模样。”
　　“你又没把全天下的人都见全了，怎么就知道不会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呢？”我心虚的反驳，“说不定我就是恰好与那个名叫杜妄的长得很像呢！”
　　我一边说一边挪着身子想要挣开腰上的手。可是宋胤却把胳膊越收越紧，牢牢把我揽在他的怀中。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保持着十年前的模样，但我知道是你。”他缓缓地说，“这世上我唯一不会认错的人就是你。我找了你整整十年，无论别人说什么我都不曾放弃。我发誓，如果我再次遇见你，绝对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我终于停止挣扎。
　　初夏的夜微有凉意，宋胤的体温从我的背后传过来，可是我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只觉得浑身上下冰凉入落入冰窟之中。
　　我尽量稳定了一下心神，深呼吸，再深呼吸，闭上眼，睁开眼。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我向宋胤确认。
　　“是真的。”宋胤给了我肯定的答复。
　　我轻轻咽下一口口水，闭上眼，睁开眼，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
　　“救命啊！”我的尖叫响彻庆王府。
　　与此同时，宋胤捞起四肢瘫软的我身形一纵，向后跃出，脚下使出步法，几步就将我带到一处假山后。
　　不知不觉中昏然的夕阳已经从西天消失，周遭似被猛然落下漆黑的夜幕，明月黯然星辰惨淡，空气冰冷入深秋之夜，虫鸣人声好像也被浓如墨汁的夜色吞噬了，静谧的诡异。
　　青碧的池水早已变成一汪血泉，汩汩的朝外冒着血泡。我和宋胤刚刚站的地方此时立着一个蓝衣人，浑身染血，红中带蓝蓝中透红。我鼓足勇气从假山后探出头来，只见那滴血蓝衫之下盖着一副森然白骨，阴冷月光下一根根枯骨白惨惨的，血肉一点点附着骨头长出来，不到一会儿，一副骷髅竟然变成一名少年。
　　再仔细看，那张脸十分的熟悉，正是我每日在铜镜中看到的那张脸。只是一模一样的脸长在那少年脸上却阴冷苍白，没有一丝生气，叫人从骨子里感到一股凉意。
　　我慢慢的把头收回来。
　　“你看，天下真的有长的一模一样的人。”我指着水边那少年，向宋胤勉强的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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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胤自幼习武，功夫是有些，但毕竟是王公子弟，武艺并不精纯。再者对面是个鬼也不是个人，拳脚估计也没什么用处。不出什么意外，我和宋胤两条小命今夜便要交待在这里了。
　　我脸色惨白双手合十在胸前，口中默念，左一句《法华经》，右一句《道德经》，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只恨平日没向无亏学些降妖伏魔的法术。
　　宋胤拧着眉头，不时的看看我，又望望水边的蓝衫少年，似乎一时也理不清头绪。
　　惶恐间，那边的少年动了，一步一步朝我们藏身的假山走来。他脚下无声，只是随着他的接近，周身空气都冷下来。我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鸡皮丛生。
　　这一刻，我发现我是多么想念无亏大师兄。
　　那人越走越近，最后停在假山旁，与我和宋胤不过一箭之距。
　　我这才发现那张日日被我看在眼里的脸竟是如此令人胆寒，他定定站在那里，沉黑的眸子像两汪死水，不染一点暖光，不起一丝波澜，面无血色白似招魂幡，染着血水的头发搭在肩上滴滴淌着红血。
　　我想我得有些日子不敢照镜子了。
　　宋胤从山石之后踏出几步，站到那少年面前，他似乎并不惊恐，十分镇定的开口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在庆王府作祟？”
　　那少年不回答，他抬头静静地望了宋胤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悲哀之色。只不过一瞬，我却觉得分外眼熟，仿佛在哪里也曾见过这样的眼神。
　　默默的，无望。
　　但不容我多想，那少年将视线投向我，怨毒憎恨，凌厉似把剔骨刀。看得我一个哆嗦，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宋胤似乎也察觉到他对我的敌意，不动声色的挪了一步将我掩在身后。
　　“你究竟是谁！”宋胤厉声道，“如果你生前有什么冤屈我一定替你伸雪，但若是你要在我庆王府撒野，不要怪我不客气！”
　　说罢宋胤抽出腰间宝剑横在胸前，剑锋含光，如月如泓。
　　那少年也不动，他看着宋胤半晌，最后轻轻一笑，这一笑真是雁也落，鱼也沉，吓得我花容失色。饿的元始天尊呀，我怎的从来没发现我笑起来竟是如此可怜可怖。
　　他笑起来不见一丝愉悦，只是一片悲凉颜色。
　　他道：“如果我说我是杜妄，你要不要再杀我一次。”
　　此话一出，我和宋胤都愣在当场。
　　宋胤是不可置信，他盯着那少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我则是迷惑的很，他若是杜妄，那我是谁？难道我其实是青嚣雪那神棍造出来的替身，真身死了，便拉我出来将还债事业进行到底？以青嚣雪的人品，难保不会做出来此等荒唐事。
　　我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刚刚那少年那般怨恨的看我，必然是因为我占了他名号他的身份，看我不顺眼。
　　我头上冒汗，脚下发软
　　这下可如何是好，假货遇见真身，凡人对上厉鬼，我今日小命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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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胤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与那少年两两对视良久，都不说话。
　　我趁机会难得，掂着脚向后撤了一步，见无人察觉，就大着胆子又退了几步，还是没人察觉，于是我转身就跑。
　　于是，我知道我错了。没人察觉不代表也没鬼察觉，我跑了没几步身边就起了一阵阴风，待我停下，自称杜妄的鬼少年已站在我面前，他纤长锋利的指甲贴着我的脖子，我毫不怀疑只要我动一下，就会当场血溅三尺。
　　我上牙敲着下牙，期期艾艾道：“你们两位叙旧，我不好意思在旁打扰，所以就想先退避一下。你要相信我。”
　　鬼少年看着我，凉飕飕的说：“不想打扰我们，那不如就去死吧！”
　　话未说完就变指为爪，抓向我纤细的小脖子。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剑光从天而降，切在我和鬼少年之间，我清楚地看见我额上几根凌乱飘散的发丝凭空裂成两段。
　　凌厉的剑气逼的那鬼少年不得不收手后撤，他握着被剑气割伤的手背，抬起头，冷冷的看着立在假山上的人。
　　月白衣袖在冷月之下泛着淡淡的蓝光，手中一把三尺青锋长剑，俊美的容颜张扬的眉眼，不是我那英明神武的大师兄无亏又是谁。
　　终于见到亲人了哪。我腿一软，几乎瘫坐在地上。无亏既来，危险基本已经解除。
　　“你敢伤我？”鬼少年口气淡淡的，听起来不像愤怒的质问，倒似蓄意的挑衅。
　　“我不会伤你，但也不会让你伤了他。”
　　面对鬼少年的挑衅，无亏竟然没有炸毛，反倒有些忍让的意思。
　　鬼少年死死的瞪着他，最后说了一句：“你能保他一时，保不了他一世。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救得了他。”
　　无亏也不理那少年，他轻飘飘的从假山顶上跳下来，站到我身边扶了我一把。
　　“你先回房间找无盈。”
　　无亏从袖中掏出一张鬼画符，夹在指间就往我两只眼睛上贴，我正要挣扎，却发现视线丝毫没被阻挡，甚至看的比刚才更清楚，只是周围景象都变了样。
　　原先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都退散了去，一轮明月挂在半空，草木楼阁笼罩在如水的清辉之中，纤毫毕现，夏夜的蛙声蛩鸣从远远的地方传来，暖暖的夜风轻轻拂过我的脸，吹散了一直环绕周身的阴冷空气。
　　“这是怎么回事……”我有些愣了，转过头去看无亏。
　　“是鬼阵，你一直朝前走就可以出去。”无亏为我解惑。
　　我一听能离开这鬼地方，两腿也不软了，正准备拔腿就跑，却有些犹豫的回了头，宋胤站在不远处，银灰的衣袖上印着一片芦苇在夜风中轻轻摇荡，他静静地望着我。
　　此时夜色甚美丽，月光甚动人，连风都温柔美好，眼前一切几乎可以如画，除了，他身边那脸色阴冷浑身染血的蓝衣鬼。
　　我扯着嘴角朝他干笑：“你们慢慢叙旧，我先走一步了哈。”
　　然后转身就跑。
　　没跑几步就听见身后打起来，金戈交击，似乎有人受伤闷哼。
　　我闭着眼睛捂着耳朵，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别回头别回头，好奇心杀死猫。却不料没看路，一下子被块不长眼的石头绊了个嘴啃泥。
　　我迅速爬起来，捂着血流不止的鼻子。刚刚还贴在我眼睛上的咒符此时呈撕裂状落在地上，我看着重新降临的黑暗，几乎要哭了。
　　捧着破碎的咒符急忙往回奔，心里对自己的倒霉十分之同情。
　　假山一旁，无亏与鬼少年早已开打，但无亏长剑在鞘，只是一味闪避并不攻击，袖中不时飞出咒符，被那少年指间弹出的血滴击中，就如同红烛化泪似的在半空中渐渐融化了。
　　宋胤不知被下了个什么禁制，一圈血牢将他团团围住，他徒劳的挥剑砍斩，却破不开禁锢。
　　他看见我回来，怒道：“你回来干什么！还不快逃。”
　　我十分委屈，你以为我不想逃啊，可是我得逃得了呀。
　　此时无亏和那少年都看见我，那少年冷笑一声：“既然你要找死，我就成全你！”
　　他广袖一挥，袖中射出数滴鲜血箭一般朝我射过来。无亏见状急忙出手阻拦，十数咒符挡在半空，却被血滴一一射穿，只拦了片刻。
　　我见不妙，就地一个打滚，超前滚了几米远，暂时保住一条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