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源忆记》拾鲸

1、白源忆记

　　我生来无名无字，在这尘世中飘渺地完结了一生。
　　丰历十二年，我在秦府诞生，听母亲说那一天，天降祥瑞，可我知道，这奇象并非于我。在不远的薛府，薛老爷迎来了他的老来子，产房的啼哭引起了夜晚的百鸟齐鸣，当夜，天子便不辞劳累，半夜叩响了薛府的大门。
　　他叫薛月，我是在十七岁才知道是哪两个字。
　　十三岁那年母亲去世了，我被选中当了壮兵，发配至边疆，奴藉也跟着废除了。文丰帝时期战争频繁，我所在的矿场被敌军侵占，他们将包括我在内的一些年龄尚小的童子赶上了通往敌国的马车。我被他们献给了一位中尉。他肥头大耳，满口黄牙，我讨厌他身上的血腥味和油腻味，更厌恶他肆意地践踏我的身体。
　　我被关在一间小房子中三个月，每天他会定时给我餐食。我在他长期玩弄下，终于，失宠了。
　　我离开了那间小房子，在军营中，成为了一位收泔水的苦力。
　　不久，文丰帝的军队攻破了这里，中尉被斩，我被派往回国。
　　中途，一位同行者同我说，我们解脱了。我想是吧，应该解脱了的。我在京城兜兜转转，来到了薛府，成为碧水苑的长期工。
　　薛月钟爱于兰花，我恰好将苑中的兰花养的极好，因而，我与他相识了。
　　薛月从小便跟着太子学习三书五经，他骨子里藏着诗意，不知因何，他来时，我便欢喜。
　　薛月想听我的故事，我便只和他说了我曾是秦府的家生奴，是怕脏了他耳朵。不过，后来他还是知道了。
　　有一天，他跑过来跟我说“我想改变这天下。”我看着他，一袭白衣，地上的泥泞似乎不敢沾染。
　　十七岁，离开了薛府两年，我在这两年四处招兵买马，逐渐形成了一支比较完善的队伍，我托人寄信与他，说今日安好，却思君心切。他回信让我莫要过于操劳，落笔下的薛月二字被我剪下，临摹了一夜。
　　五年，起义军发展壮大，孟池是前年加入的政客，我很欣赏他，让他领导了起义。
　　好事终不会长久。
　　起义前夕，文丰帝派人闯进薛府，抓走了薛月。一时之下，他成为了罪人，勾结外敌，扰乱学风，鼓动战乱。尘道的白仙被高堂之人拉下神坛。
　　我不顾一切救回他时，他已双目失明。
　　孟池择日攻城，起义军大举进都，文丰帝携众官员仓皇逃离，第二天，我安顿好薛月，被他叫去，见他时，他喊我一声哥：
　　文丰帝已败，哥，当年你收留下一位偷吃馒头而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落魄书生，而今我为你打下了这天下报了你一命之恩......
　　孟池望向高堂上，我们曾不敢想象的地位。我明白他在想什么，孟池人很好，但他欲望比我大的多，我只要薛月安好，而他想坐明堂。
　　我走出启明殿，如今只想陪伴着薛月。
　　我对不起他，他想要世间太平，人民安居乐业，可我终究打破不了这规则，帝王下位还会有另一个天子上位，这个时代人们的思想需要有一个人来领导，但他不是我们的任何谁，或许孟池能胜任，可我来不及多想。
　　薛月变孤僻了很多，那装满了星辰的眼眸被蒙上了纱布 。
　　他说，官兵抓他时，他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被杀，只因莫须有的罪名。被压入大牢的那段路程，他的母亲绝望的吼着他，他就是一位虚伪的祸害，天生的异类，爱上一位男子，一位乱贼。后来我还知道了他的母亲在他面前自杀，而薛月强忍着酷刑等着我。三个时辰，从纤尘不染的道者陨落为一位受人唾骂的犯人只用了三个时辰。我很担心薛月，便请求孟池将我们放逐归田。
　　孟池同意了，我很高兴，与薛月说了此事，薛月嘴角轻勾，他也赞同，不日便准备好了马车。
　　我组建起义军时寻到了一块好地，那里盛开着兰花，有几座村落，当时便想着薛月会喜欢，如今便打算久居于此。
　　村民很友好，我开始学习如何耕种，在院子前开垦出几亩水田，薛月便时常坐在门边，摸着纸张写着字，偶尔我也会看见他露出笑意，我以为他会好的。
　　一年，入秋，水稻丰收，我拿了些换了一台桌案，快到院内时喊着薛月，房中无人应答，我想着薛月应是在睡觉，便将桌案放在院中，悄声走进房内。
　　薛月倒在了茶桌上，他手压着一封信，信封表面写着“予子书”：
　　吾罪深重，本应离世，却难忘君乎，愿君安乐，吾便心安，吾深情于君，望君悉知，来世重逢，此生缘尽。
　　我亲手将他葬于兰花山下。
　　五十五岁，我病逝，临终时托人将我葬于他身边。棺内不许任何随葬品，只需孜然一身，来世再逢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