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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手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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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凡把日历撕下一页,盯着黄历上“不易出行”四个大字看了两秒,还是又坐回沙发上喝豆浆。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莫凡翻开盖,青年简略的发了一条:“晚上见。”莫凡没有回复,只是咽下嘴里的豆浆,又把手机合上盖子揣回去。
他给客人洗头时,手泡得发白,客人到处找茬,这会说什么洗发水廉价,那会说不打招呼就上护发素坑钱,莫凡没办法,只能选择不接茬,尽心尽力给人按摩头皮,客人嘶了一声:“哎哎哎手劲小些,你搁这报复呢?”
莫凡无语,放轻力度,好不容易洗完,走前才解释一句:“你是细软发,又留的长,要多打理,不然容易分叉,我才给选的这个护发素,不算你钱。”他边擦手边赶紧往外头走和同事交班,自然没听见客人嘀咕了一句:“你人还怪好嘞。”
同事交代两句,让他把今天店里的盒饭买上,莫凡走到买盒饭的店,推开玻璃门挤进平常买盒饭的地,真是诸事不宜,明明事先说过他的这份不要荤腥,大哥还是顺手给他舀了一大勺炒鸡蛋。
前台小妹小南捧着盒饭看见了,笑嘻嘻地招呼大家把莫凡碗里的鸡蛋挑走,莫凡吃完饭摸了摸肚子,还饿。
他坐在理发店门口吃饭的椅子上,仰着头闭目养神,那个挑剔的客人正在吹头,玻璃门把吹风机的声音阻挡在里面,但莫凡还是感觉他在看他。
没过一会,客人披着头发推开玻璃门,莫凡没睁眼,这客人扭扭捏捏想说什么,莫凡等了半天,客人最后只是说:“能不能帮我扎一下?”
莫凡终于撑起眼皮,没说话,客人摊开手,上面放着一个粉色的胶圈,莫凡拿着胶圈,客人肉眼可见地放松起来,于是莫凡站在客人身后随手拢了拢头发,打过护发素的头发刚刚吹完,干燥顺滑,从莫凡指缝中溜走,他心里默默想着同事剪吹技术还不错,发量打薄了些,没剪短,结合客人的头型是很合适的选择。
洗发水是桃子味的,头发是酒红色的,像流动在手中的丝绸或是什么醉人的液体。理发店门口灯光有些暗,莫凡猜测这人可能是个艺术家,眼神忧郁又迷离,他心里想着,手上动作不停,松松扎上,又重新靠坐在椅子上,在阴影下闭目养神。
客人拉来个塑料凳子坐在旁边,低着头飞快敲击手机屏幕。
闭着眼睛,听觉变得格外敏锐,来者先推开玻璃门,于是听见呼呼吹风声和哗哗冲水声,小妹娇声招呼着,青年嘻笑着用方言问什么。
旁的塑料椅脚摩擦了一下,客人站起来走过去招呼一声:“大孙?你来了。”
“吃囊?”【“吃什么?”】
“当然是菌菇锅啦!”
“哟,在兹点啊?刚没看到,兹我房东,兹我朋友。”【“哟,在这里啊?刚刚没看到你,这是我房东,这是我朋友。”】
青年拍了拍莫凡的椅背,莫凡睁开眼睛,这才开口。
“莫凡。”
“张佳乐。”客人眉眼弯弯,孙哲平的朋友就该跟他一样大方爽朗。
莫凡挺想不通为什么孙哲平能这么大方地讲方言,他鲜少开口的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对自己普通话的不自信,虽说在本地大家都听得懂方言,但在遥远的学生时期,他曾因带有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而被同学们瞧不起。
“莫凡,你刚刚说什么?”
而每当莫凡重复自己的话语,同学们就窃窃笑着,过了很久,他才恍然,原来是在嘲笑他的口音。
自明白之后,他开口总要斟酌。
而孙哲平这样大大咧咧地说方言似乎打破了某种限制着他的膈膜,破开口子就有鸟语花香,交流也变得顺畅许多。
他们二人关系很好,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张佳乐眼里的忧郁也被冲淡了,终于现出几分神气,莫凡落后他们两步,他有些困了,也许是天气原因,白日下了场雨,街上将干未干,留有水迹,深呼吸还能嗅到泥土的味道,他把手揣在兜里,靠着摩擦烟盒边缘的棱角来保持清醒。
“买一送一。”
这回他胸前口袋里别了两朵花,前面两人不知什么默契,一左一右给插进一朵,一红一白两朵玫瑰,上面还有亮晶晶的水珠。
莫凡其实想说他不擅长养花,其实是不擅长养所有活物,但又把话咽了回去,陶罐还很空,应当还插得下。
他就这么傻傻的别着花走进火锅店。
等服务员给他们舀汤,他伸手帮着挡飞溅的汤汁时,莫凡才发现他还没把花取下来,他脸上有些躁,赶紧取下来,朝锅里夹了两筷子,低着头塞进嘴里,胃里终于舒服些。
两人十分有默契,只是停顿一小会,接着开始聊近况。
而当他们聊到今年的新科冠军轮回,一时又有些遗憾,两位绝无可能再并肩拿起冠军奖杯。
“你手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医院那边让我定期去复诊。”
张佳乐沉静下来,又变得忧郁,像花一样,枯萎下来。
“莫凡?”孙哲平这一嗓子又把枯萎的张小花勉强唤醒。
“他怎么了?”张佳乐指指莫凡。
莫凡眼神溃散,手重复着抓取着面前的空气,两人看向他的碗,里面有剩了一半的蘑菇,而旁边立着的沙漏还没走完——他吃了没熟的蘑菇!
孙哲平立刻站起来去找店家,张佳乐也打开手机查找最近的医院。
莫凡看见了太阳与蛛网,怎么会有这么多太阳呢?
太阳直直对着他晒,不一会他额头就冒了汗,开始扯自己的衣服,希望能凉快些,手就被打了一下,莫凡不敢动了,不过蛛网快把他包围,白色的网密不透风,于是他悄悄动手挠网,这回没人打他的手,他又挠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他为了在爷爷的袋子里添些塑料瓶,就拿着瓶子对着嘴猛灌,罐子被塞进他的喉管,好像没有东西灌进来,只有空气,又变成吸出去,又有水还是什么的液体灌入。
很涨,莫凡想摸摸肚皮,他猜测一定涨起来了,说不定会撑破,手又被抓住,白色的网又变得密集,捆得他有些窒息。
小南在哭,她睫毛上挂着盐水。
『别哭了。』
小南身上套着初中时期的蓝白校服,是大一号的校服,袖口歪歪扭扭缝了名字,他定睛一看,绣的是“莫凡”,是他的校服。
莫凡摸了摸她的头发,干燥顺滑,从他指缝中溜走。
咸水滴在莫凡的手腕,流进静脉,注入他的体内,他从中汲取到苦难的味道,舌尖都发涩。
好像一直如此,一直都是很苦的。
他睁开眼,窗外有雨,阴沉沉的,孙哲平把椅子拉近了些,撩了下莫凡的刘海。
“理发师不给自己理发?”
莫凡盯着白色的天花板反应了半天,突然意识到这是在医院,等回过神才缓慢张口:“挡光。”
“该剪剪了。”孙哲平声音压的很低,以免吵醒张佳乐。
“嗯,是该剪了。”
孙哲平搓了搓手上的皮肤,他身上的外套披在张佳乐身上,站起来把窗户关严,于是莫凡也把看向窗外的视线收回来。
“医药费七百块,他付的。”孙哲平指指张佳乐。
莫凡挣扎着想起来翻钱包,孙哲平赶紧把他按回去:“怪他想吃菌菇锅,当然不能让你付。”
莫凡死死盯着他,孙哲平笑笑:“这样,你折换成荣耀里的材料等价交易给他。”
莫凡睁大双眼:“你们也玩?”
孙哲平笑得肚子疼。
“只有你不知道我们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