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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9)赠尔莲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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册封太子之后,萧玉就被萧铭凤以“养伤”为由关在玉水阁“静养”,那水上宫殿的门一闭合就是半个月——一直到萧铭凤半个月后以“查验太子功课”的因由光明正大地来了此处,将第三瓣莲交给他,这里的封闭才告一段落。
萧玉一来没想到这位会亲自来,二来对于“我已经是个太子了”这件事也没有任何心里防备,好在功课未有落下,应对的还算说得过去。
父子二人相立静默了许久,竟连一句家长里短都说不出口。
萧玉静默站着,惨淡的唇色倒是让那人显得温顺乖觉极了。他一面莫名自己在萧铭凤心里的分量,怎么值得他亲自来给自己送莲瓣,一面又颇奇异地觉得……那个人好像有点……想祈求自己原谅。
——真是疯了。
好久好久,萧铭凤才从一堆课业里抬头,轻轻道:
“可以,策论算你过关了——这段时间你日夜苦读,也是辛苦,勉强也算是勤能补拙罢——明日起,便开始入朝听政——身为一国太子,倒也合该入主东宫……”
萧玉默默地回他一礼,表示听到。
礼毕,见这人侧目望着自己,不得已轻咳两下出声道,“咳,咳咳——儿臣……咳——儿臣知道了。多,多谢父——师傅……”
时至今日,他还是不能够叫出“父皇”。
……不过那又如何,那个人,他根本也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自己到底听不听他的话,以及能不能为他所用罢了……
萧铭凤将那瓣莲递给他,“——这瓣雪莲花叶入你体内,你便可以稍微动一动喉咙了,往后再说话,也不必如现在这般痛苦……”
萧玉半个月内陪着林若经历了由死到生的悲欢离合,又生生给自己造了一场离忧梦境,明明可以深陷的,可是最后还是把自己活活挖出来——
此刻观万事万物,萧玉都如身在浮云之外,淡淡领旨谢恩,便未再多做表态;
——倒也不是他这母族血脉所给能力的鸡肋,只是这种能力通常伴着药族人心意生成,他一心不希望林染死,执念所致,便化作造梦之能。
可是哪怕身陷梦境之中,他也明白那个人不是“他的”阿染……
但哪怕不是,他也想要陪那人演一场戏,纵情那么一时半刻……
——哪怕梦境之中,自己清醒又难以遏制地沉沦,明明白白地痛苦着,煎熬着……
也好过,再也不见。
林染,你当真狠心,这样消失不见,我连一丝一毫可以寻到你的办法都没有!
……
于是一梦终了,他涕泪交加,望见随林若同往玉水阁的离风离月,想起自己初识人间情义时的那句“离忧之梦,无关风月”……
——此梦境便作“离忧”。
他的造梦之能,或许是真的造梦,又或许是真的现实……
——但这一切,都无法否定林染确实已经散作漫天飞花的事实。
于是他见那人便心痛,不见亦心痛……而哪怕他是真的是他,能够不依造梦之主的心意行事,能够与他有那样多的联系……
也,不是他一个人的“林染”了;
——
所以他宁可离开梦境,在现实里好好地,按照他的意愿活……
因为那是“他的”阿染的意愿……
——况且,他好像有点明白林染临别那句话的意思了……
萧铭凤赞许看着他的反应,点了点头道:“当然了,你大概能猜到,这是我给出你的第一个选择题——”
“你那管家,令“灼”之一毒掏空了身体,现下虽然看着性命无忧,不过也是回光返照——”
“但,你心口那莲乃是药族灵药,倘若能分他一瓣,就必定可以救他——只是失了第三瓣莲,你就不能发声……倘若朝堂之上出丑,朕万万不会袒护……”
萧玉神色不变,深深一礼,“多谢……父,师傅指点……”
萧铭凤转身便走;
闻后面人问道:“不知,师傅打算何时要我搬去东宫?”
他顿了一下,半刻,道:“明早,下朝之后自会有人带你去东宫......”
“……谢师——父皇恩。”
莲水居是这湖心府上一间院落,萧玉踏入时,林若昏昏沉沉在庭前晒暖,闻声便向他摆了作揖的手势,道:“老奴见过太子殿咳咳——咳咳咳殿下——”
“闭嘴。”
萧玉将手中食盒放他身边,“今日没人送饭,我做的——父皇要我搬去东宫,我便让那些奴仆杂役都去打扫了——快吃。”
林若见鬼一般艰难撑身坐起,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是本人么?……太子殿下这可是折煞老奴了,老奴怎么敢劳烦殿下的?”
“快点了木木叔,我很忙的,一会儿还要去看文书……”萧玉侧一侧目,歪头撒娇。
“木木叔”垂头,面露难色地看着那吃食,“老奴……”
——不是太敢吃……
萧玉挑一挑眉,“木木叔——别硬撑了,你的身体怎么能一日不饮食呢?——来,张口……”
林若方才苏醒没有几天,也不知道他们太子殿下受了什么刺激,更不敢轻易抗命,只能沉默地,呆滞地张开嘴,“啊……?”
萧玉夹起一个菜根状物体递过去,一边循循善诱道,“这才乖嘛——本殿下手艺也不差的……况且这里面还有本殿下的一根手指……”
“咳!”
林若本来正“受宠若惊”地,“小心翼翼”地张口咬下那个菜根,闻言直接呛了个半死,“咳咳咳!殿下,殿下你把自己炖了?老奴,老奴……”
萧玉默默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当然已经完好如初。
——
也没有啊,他本来就是草药的啊,虽然不太清楚自己的本体是个啥,但是母妃传言中是雪莲……父亲又是天子,得天道庇护……
所以怎么说他的本体应该也是十分可以入药的吧?
林若挣扎着咳了半晌无果,悲惨道,“可是老奴受不住的啊——殿下本体,那可是大补的……老奴现在的身子……咳咳!那是虚不受补——殿下,你想老奴死直说成么?”
萧玉,“……”
——诶?
木木叔你流鼻血了欸……这么虚的嘛?
……
萧玉半俯下身贴近林若,低低道,“所以……林叔,你说,我好不好吃啊?”
林若,“?”
林若心下暗想——他家殿下疯了吧?都饥不择食到拿他下手了?
还是自己苏醒这两天,他发觉了什么?
萧玉笑眯眯地点了点林若额头,“……木木叔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哇?——这里,脸皮已经掉了一角了喔……”
林若一怔,条件反射去摸面上的人皮面具,“怎么可能,我做的面具那可是洗都洗不掉的——欸?”
——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面皮没有一点儿破绽的林若,“……殿下,你诈我?”
萧玉端着碗,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好温良贤德”的乖巧模样。
林若,“……”
——有一种自己看着长大的草,出去野了一圈儿,长本事了,但是没完全长,而且没用到正途的无力感。
既然都无意识“自曝”了,林若也便索性抬手,去缓缓扒那脸皮,一面无奈问道,“……所以殿下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当初扮得老成些,也无非是掩人耳目,原想着殿下不知,我过几日一诈死离府,这便自由了——这下倒好了,又得给殿下再白干三十年……”
林若沉默地揭着脸皮,衣衫所挡,萧玉一时瞧不出什么端倪,坦白道,“我……我也就有所怀疑,随口诈你一下……哪知你——”
揭脸皮揭一半儿的林若:“……”
——他现在再贴回去还来不来得及啊?
……
萧玉见对方快被自己噎断气儿了,十分无奈找了个靠谱些的“场面话”顶上去:“林染当时说的,你是他哥哥……我便想着他那么好看,你想来也是不差的,我就随随便便……诈你一下——哈哈,哈哈哈……”
——林染当时说得根本不是这样的好嘛?!
林若甚无言半刻,违心道:“殿下聪慧……”
萧玉背过身去,不易察觉地眨眨眼,让水泽在眼中均匀摊开,似乎这样便不显了似的:“林......管家,我欠你,欠他良多,今生,我便把你当恩人供奉着,送你终老——王府诸事,以后也不必管家多费心……”
“咳咳……我的身子——老奴本是该死之人——殿下何至于对我一个将死之人——这,这般好?”林若沉默半刻,轻轻问道。
——因为你姓林啊……
还因为,我感觉你在骗我……
萧玉心中如是这般,口上却道:“管家休要妄自菲薄,有我在,又怎会让你死?”
说罢便要转身,去递给对方一给实质性的目光,却在回过头看见那人一张面皮下面真颜的刹那,实实在在地怔在原地——
“——林染?!?”
林若揭下面皮假面,那副原来的面孔居然同林染如出一辙?!!
——还是说,真的如我所猜测的那样,你们……真的是一个人?
若真如此,又是为何会分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