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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风波起(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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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恩怨的地方就有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江湖往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更深夜阑,星河如梦。
白天开张的店铺和客栈早已打烊,而那些暗处的角落却笙歌彻夜,纵然是远在天外的白云城,也有不可缺少的欲望。
欲望。
让人铤而走险,让人忘记一切。
它让人活,也让人魔。
在赌坊和风月场的人都是有欲望的人。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一间赌坊的生意正为红火。说是赌坊其实根本算不上,因为是在过于磕碜——只是由几块木板搭建起来的密不透风的小屋。
空气中充满着烟草和劣酒的味道,再混合女人头上的刨油花的气味,一切都让人忍不住作呕。
但里面的那些赌徒却好像嗅觉失灵,他们聚集在一角,脸上带着痴迷兴狂之色,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着桌子上的赌注。
成败在此一举!
“开!”
“吃大赔小,七点小!”
在一旁哀嚎声中,身穿黑衣的男人将所有的筹码收入囊中。
借着昏暗的灯光,那些在一旁捶胸顿足的赌鬼们都看清这是个十分英俊的男人,他苍白的脸庞上带着难以捉摸的笑容。
这样的人本不应该屈尊同这些草莽之夫在这个阴暗潮湿的赌坊里赌钱的。
醉醺醺的大汉看到男人赢的筹码,眼睛亮了:“之前看你一直输,真没想到今天走运了!”
“否极泰来 ”,他笑了笑,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碎银,“多谢老兄之前为我带路。”
大汉很快地接过,看到他起身的动作,道:“这次这么早就走?”
“有人在等我。”
男人说完就走了,留下黑色的背影。
大汉似懂非懂的将碎银收进口袋,恍惚间他似乎想起离开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曾经也是有人在等他的。
沈月衣背后斜背着那把银鞘长剑,冷冷地盯着眼前的黑衣男人,道:“你很敏锐。”
“行走江湖,应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高深莫测的微笑,“否则羊入虎口还毫无自知。”
“遗言。”
男人道:“你的遗言?”
话音刚落,几百件暗器向沈月衣呼啸而来,速度之快令人猝不及防,而他也身形一晃,似鬼魅地掠出几丈。
一声龙吟,随后便是无数剑光飞起,那些沾满剧毒的暗器一分为二地洒落在地上。
“我说的是你的遗言。”
沈月衣反手握着银鞘长剑,整个人如同冬夜的寒风。
黑衣男人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道:”玄辉素剑果然名不虚传。”
他做出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手势,随后一群黑衣人出现他的身旁。
他的眼角带着讥诮之意,道:“遗言我会好好想的。”
“动手。”
为首的黑衣人一声令下,其他几人变换诡谲的身形,如同巨网将她牢牢锁住。
他们共十人,其散发的剑意来看皆为一流高手。
五人守招,招招严密无比,五人攻招,招招狠辣凌厉 ——虽说是在以众凌寡,但若是让他们对上几十人也皆能取胜。
剑影如网,剑风厉啸。
只听一声轻响,接着“叮叮叮”的声音不绝于耳,如同盛宴伴奏的乐声。
妖异的血花在空中盛放,这是血腥的盛宴。
那些织成剑网的高手都已经悄无声音地倒下,睁大的双眼似乎说着不可思议。
尘归尘,土归土。
没有再时间顾忌其他的东西,沈月衣脚下微微用劲,整个人如同一道闪电射向前方。
只希望她不会来的太晚。
远处,一个人站在那里,白衣纤尘不染。
剑尖下滚落的是尚未凝结的热血。
那个会好好想遗言的黑衣男人正带着诡异笑容地躺在地上,显然死去不久。
她来迟一步。
两个月来,沈月衣暂住在真正的城主府中,不仅剑法精进不少,每日受到的还是尊客待遇,日子不要过的太舒心。
可惜一切再好,那里终究不属于她——有些东西还是要抓在自己的手中才放心。
所以,她才会出来赚任务外快——没有人会嫌钱包太鼓的。
沈月衣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走,自然有所不甘。
她看着叶孤城在月光下越发目眩神迷的脸庞,轻声道:“叶城主何必为这些人脏了剑。”
叶孤城道:“为何不再称呼姓名?”
沈月衣道:“叶城主比我年长十岁有余,直呼姓名终是不妥。”
听到这话,原本面无表情的叶孤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知道沈月衣是在埋怨他做了她想做的事情,但他是一城之主,白云城的事情本就应该由他解决。
那些倒在地上的人与前几日潜入城主府的人是同一拨,用的是南海剑派的剑法。
南海群剑中名声最为大的当属白云城主,自叶孤城年少成名后,剑下不知道沾过多少人的血,仇家也是多如牛毛,他们蛰伏在暗处等待合适的时机。
如今出现的那些人恐怕也只是放出的烟雾弹。
“早些休息。”
叶孤城留下这句话后就像流云般飘然离去,白色的衣角随风泛起涟漪。
“好。”
天色渐晚。
原本已经有几天没睡好觉的沈月衣也有些困乏,虽说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但显然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等着她。
天清日白。
城主府。
沈月衣默默地擦拭着那把银鞘长剑,剑身如秋水般泓亮——这柄剑血不沾刃,出于喜爱,她总是时常拿出来。
经过数日的线索寻查,她已经调查出那个藏在幕后的人。
在所有的岛主中,有一个人名声仅次于叶孤城,那就是飞鱼岛主于还。
在陆上,白云城主是名动天下的剑客,在水里,他却绝对比不上于还。
于还曾与叶孤城结下仇怨,他的身上有着两件很有名的利器——如意鱼皮水靠和五对分水飞鱼刺,就是靠它们和不弱的剑法他在中原打下名头的。
在虽然这两样东西已经随他一起消失在茫茫大海中,但于还的名头依旧在江湖上流传。
叶孤城如此骄傲的人自然是不屑算计于还,可又是谁导致于还的死亡?
没有人知道。
因为于还根本就没有死去!
他在幽灵山庄。
对于真相,外界的人自然毫不知情,于还的弟弟于来就将哥哥的死归咎于叶孤城的身上。
他精心策划一系列圈套,其目的不仅仅是为兄报仇,更是想要将白云城据为己有。
"咔嗒。”沈月衣将剑收回剑鞘之中。
已是正午,自叶孤城早上离开后便没有回府过,沈月衣决定等他回来再从长计议。
海天一色间,暮色浴群山。
叶孤城坐在书房中整理思绪,白云城的内忧外患为他带来疲惫,但他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
久居寂寞的他早已习惯对一切报以冷眼旁观的态度。
有人在接近这里,凭借敏锐的感知,叶孤城很快分辨出外面那个无声脚步的主人。
“是我。”
简单随意的两字从门外传出,让人感到一丝亲切。
“进来。”
看着桌上杯中早已冷却的白水,叶孤城的思绪从天外回到眼前。
沈月衣推门而入,转身将门关上。
房间里只有两人,她开门见山,将一切都告诉叶孤城。
“事情便是这样。”
沈月衣提醒眼前的人,目光却不自觉地到他的手上。
叶孤城的手是修长有力的,这样的一双手很适合写字,她见过叶孤城的字迹,飘若浮云,矫若惊龙。
这样手也很适合杀人,当然死在他剑下的人也绝不会少!
叶孤城凝视着面前的少女,过了很久,缓缓道:“我知道。”
沈月衣很快反应过来,淡淡道:“原来你都知道。”
她怎么忘记叶孤城也是个老狐狸!
能够策划出惊天计划的白云城主怎么可能会被于来的小伎俩所欺骗,看来自己真是多此一举……
没有什么比后知后觉更尴尬。
沈月衣淡淡地微笑,实则脚趾已经扣出一座霍格沃兹,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
“扰”字还未说完,她的人就已经到了门外。
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她在风中听到叶孤城的声音。
夜。
是夜。
“叶孤城是否已歇下?”
准备好一切的沈月衣,正向叶孤城身边的白衣小童询问他的去处时,只见小童正色行礼。
身后传来清冽的嗓音。
“你要离开。”
叶孤城没有意外地看着少女,用淡淡的语气陈述事实。
沈月衣道:“多谢城主多日的照拂。”
叶孤城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对于富可敌国的白云城主来说,多一双筷子并不是什么大事,但于总是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沈月衣来说,他无疑是助人为乐的好人。
沈月衣点头,清脆的嗓音如珠落玉盘,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你有什么事,我一定竭尽全力。”
造反说不定也可以。
在社会主义熏陶下成长的好公民对于九五至尊本就没多少敬仰之情,她甚至还想看不同的人坐那个位置会触发什么隐藏剧情。
沈月衣还有很多大胆的想法。
叶孤城当然不会想到自己的计划在无形中更进一步,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少女。他知道,若是她想做的事情,那么便一定会做到。
一段时间的相处,他了解沈月衣是一诺千金的人。
叶孤城道:“此行你可是去中原?”
沈月衣道:“塞北。”
叶孤城道:“西门吹雪也在那里,他的剑很快。”
沈月衣道:“他是陆小凤的朋友。”
在她还未出现前,陆小凤曾评出天下武功真正达到巅峰的六人,其中便有南海飞仙岛的叶孤城和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
想来久负盛名的二人神交已久。
她此番塞北一行,或许就会碰到那位灿如流星,冷如冰雪的剑客。
沈月衣自顾自道:“若是我遇到他,一定会同他比剑。”
她的眼中夹杂着向往和狂热,如同即将见到意中人的热恋少女,蠢蠢欲动的心再次开始作祟。
这些江湖高手简直PVP爱好者的福音。
叶孤城道:“几日后,我会去中原。”
沈月衣看了一眼月光洒在地上银霜,道:“可惜我今日就得启程。”
叶孤城没有说话。
风过,带起他身后几缕发丝。
沈月衣在他的眼中发现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微妙到稍纵即逝。
沈月衣不留痕迹地眨了眨眼,发现叶孤城又变回面无表情的样子。
或许是她看错了。
沈月衣沉声道:“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沈月衣踏上前往塞北的路途,她感到有些莫名的伤感。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她发现自己成了念旧的人——而念旧的人在离开生活很久的地方总是会哀伤的。
人总是要去面对新的生活。
在南海的日子带给她的是安逸,那么塞北的生活带给她的则是惊险。
不过这一点要等她到塞北后才体会的到。
此时的沈月衣还在客栈中。
她取来火折子,将红烛点亮。
“啪。”小小的火焰划过黑暗的房间,如同闪电照亮天空,在明亮一瞬后陷入更为沉寂的黑暗。
有时候你无法想象到底什么东西是不会坏的。
漆黑的屋子里只有隔壁房间传来的呼吸声 ,沈月衣躺在床上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