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香灰尽》宁宁夏

6、灰尽

　　多年以后，有报道总结十大激流勇退的明星，他在第三位看到了她。他没有见过她那张照片，可能是曾经拍过的写真集上的。公众面前的照片上，她向来都是笑得很保留的，这一张也不例外。略偏着头歪在耸起的肩头，眼光落在手里拿的一朵白色玫瑰上。照片颜色做了暗黄的处理，让她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朦胧。

　　然而对他来说，已经够了。他几乎不敢细看她的眼睛，他怕看到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悲伤，和无尽的绝望。

　　桌上已经冷却的咖啡，让表面看起来好像有一层可疑的凝结物。

　　“爸爸，我有东西送给你。”女儿推门而入。

　　他宠溺地看向女儿，“喔？宝贝有什么东西要送给我？”

　　女儿神秘地将手从背后伸到他面前，他看清了，一个小木马，他微怔。不明白，女儿怎么会想到送这个给自己。

　　他拿起来，寻找它的特别。手摸到底部的不平，翻过来，才发现下面有一行字：“201314”
　　微涩的眼睛看向女儿，“小乖，怎么想到送这个给爸爸？”才五岁的女儿踮起脚来，伸起嫩嫩的软软的小胳膊，艰难地揽住他，凑到他耳朵，“我看到这下面的字和爸爸的照片上的字一样。”说完，又自得地说，“我是用自己的钱偷偷地买的哟。妈妈都不知道。她一直在买衣服。”

　　眼眶一热，抱起女儿放到腿上。“谢谢宝贝！不过以后，在外面不要乱跑，不然爸爸见不到你会很伤心的。”女儿乖巧地在怀里点头，凑到他耳边悄声说道：“爸爸，下次妈妈再出国，我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蹙眉看向女儿，“能告诉爸爸为什么吗？”

　　女儿似有些骇然地低下头，摆弄着小花裙上的小熊，半天抬起头来，也只是说：“我会想爸爸。”

　　他仍是拧着眉，“是不是妈妈没有时间陪你？”

　　女儿看了他很久，似是确定了什么，才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并立即补充地说道：“妈妈很忙。”

　　他长吐一口气，他敏感的小宝贝和她多像，他真怕她从小就把什么话都憋在心里。
　　把女儿抱在怀里，温柔地说：“好！以后宝贝都陪着爸爸。”眼神却是一片凌厉。他张承宾的女儿又怎能受这样的委屈。

　　“爸爸——不要和妈妈吵架。”

　　他惊讶地看向门口的女儿，他是特地等到她睡着的时候，才来找这个女人的。他敛住戾气，要伸手抱起女儿。

　　可小乖却走到江悦玲身边，带着讨好，迟疑地伸出手去，“妈妈，不要生气！”江悦玲没有伸出手去抱她，只是眼神一片复杂看向她。“妈妈，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他心疼地一把抱起女儿，“小乖，妈妈只是累了。你先去睡，好吧？”看着女儿怀疑的黑瞳，他心里一阵揪痛，“爸爸向你保证，不和妈妈吵架，好吗？”女儿看了看江悦玲，乖巧地从他怀里下来，走在门口时，又怯怯地回头看了眼。

　　等到门轻轻地被关上，他一眼横过去，“江悦玲，你不觉得愧疚吗？我告诉你，再没有下一次。”一转身，便朝女儿的房间走去。

　　身后的房间里也是一片秋凉。

　　在他们感情起正浓的时候，他说，我们要在2013年1月4日去结婚，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张承宾是真的爱你——王青。女人们都说男人的爱正浓时的誓言是不可信的，没想到，他张承宾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可是，青青，我是真的爱过你，我是真的爱你的。只是我不能后悔。
　　只是，这冰冷的钢筋水泥结成的城市里，容不下随时会灰飞烟灭的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