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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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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归来后,于珊逐渐接受这两个月所发生的事。相爱的人在内心与世俗的挣扎中选择了妥协,做出了新的选择;所在乎的人与自己阴阳相隔;曾追随自己的人不再认可现在的自己……
她别无选择,只觉得自己像在孤岛上面对着一阵阵风暴,没有退路,只能逼自己变得坦然。
不想被风吹倒,就要让风穿过胸膛。
于珊回到直播间,她穿上了第一次直播的淡粉色吊带裙。她没有提前告诉任何人,偷偷要用第一次直播的装扮和大家做最后的告别。
想起第一次直播的时候,于珊怯生生地坐在屏幕前,当第一个观众进入直播间的时候,她很欢喜,毫无掩饰地笑得很灿烂。她对着镜头摆摆手:“你好,欢迎光临我的直播间,我叫珊珊”。
她扑了个淡淡的妆,脸色比几天前看起来红润了不少。于珊像往常把直播设备一样样熟练地打开。补光灯、打开电脑、调整美颜参数……这些日复一日的动作早已融成她生活的一部分。
于珊深呼吸,微笑着点击“我要直播”。进入直播间,看到熟悉的界面,只是看着好友列表里灰色的头像,心里还是会感到失落。这段时间,认识许多新人的同时,也目送了许多人离开。
当她滑动鼠标滚轮往下翻,看到莎莎的账号那一瞬间,她突然感到胸闷,像是被一直带着黑色手套的大手捂住了嘴巴。她快速关掉好友界面,用手拍着胸口,大口呼吸。
老天啊!我还是无法接受这一切,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真切切发生在我生命里的事情啊!
她拿起水杯,咕噜咕噜连喝了好几口。
在直播之前,于珊早已经发过公告,告诉大家今天会宣布很重要的事情,那些很久没出现的老粉也出现了。
“谢谢你们都来了,今天你们就别给我送礼物了,我想单纯和大家聊聊天”。
【霸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于珊说:“你们还记得第一次见我的样子吗?那时候我对着镜头都不太说话,你们问什么我就答什么,像个打招呼的机器,直播间基本留不住人”。
于珊说着自己笑了笑,又接着说:“我认识流年的时候,直播间只有他一个观众,我跟他说话他都不搭理我,后来才知道他没有实名制不能发言”。
【似水流年】记得,我特地为了你实名认证去了。
于珊说:“还有霸天那么喜欢看热舞的人,在这个平台刷了最多钱的主播竟然是一个不会跳舞的珊珊”
【霸天】你的孪生妹妹莎莎跳的比你好。
于珊看到莎莎的名字,不想让自己想起关于她的事,又快速接着说:“软糖妹妹、小青,还有好多人,感谢你们,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珊珊”。
每一天每一点的回忆在于珊心头拥挤着,离别时有太多说不完的话。这么长时间的亲密与陪伴,即将要做一个割裂,或许以后就是陌生人了。此时心里的酸楚不由得在眼眶里打转。
看直播的大多数人不仅是为了视觉的快感,而是寻找心灵的寄托。主播给他们带来的除了激情和欢乐,还有陪伴。
日复一日雷打不动地在直播间上线,随时等候着大家。对于不少远走他乡工作的游子,直播间是工作劳累之时,寻找温暖的港湾。
多少天的相处,一起走过了多少的阴晴圆缺,想到每天都期待着跟大家见面,制造了那么多欢声笑语……种种美好却要在这天之后永远都不复延续。于珊忍不住哽咽,屏幕上大家自发刷起礼物,帮她回忆曾经趣事。她突然有点不忍心:要不别走了,接着播吧。她把头转到一边,看着玻璃门,屏幕上只留下了她的侧脸。待情绪稳定下来,她才缓缓地说:“今天我想跟大家说一件事……这是我最后一次直播”。
屏幕上突然没有人发言,于珊也没有说话。
有人开始挽留,但更多人只是看着,好像已经认清了成年人的别离,挽留一个要走的人是没有意义的。过了一会儿,流年才私信问于珊,未来有什么打算。
其实于珊心里并没有想好未来怎么走,她只想和这段时间的状态做个痛痛快快的了断。
于珊下播后关了摄像头,轻轻叹了一口气,环顾着直播间,走过去摸了摸角落的花瓶,似乎在和它告别。
她收拾好直播间,轻轻地关上门,她站在门外往里看。真的要离开了吗?明明来的时候什么也没带,为什么离开的时候却感觉落下了什么?
走出大厦,又回头望了一眼这个熟悉的地方,第一次来的时候还是夏天,转眼就已到寒冬。
于珊包里的手机振动着,她掏出来,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你好”。
“于珊,我是何敏,你今天有时间吗”。
“怎么了”
“我想找你见上一面,莎莎给你留了东西”。
于珊脑子一片空白,拿着电话的手缓缓放下。天空啊,你怎么总是布满沉沉的乌云,压得我透不过气。
冷风拂过她的头发,这是此时此刻一个勉强直立的灵魂与这个世界唯一的互动。
咖啡厅里,何敏看着对面低头沉默很久的于珊,没有说话。等到于珊终于把手从桌子下伸出来握住咖啡杯,她才开口:“我很遗憾莎莎……那天她来找我,把这张卡给我”,她着急地解释,“莎莎是个善良的人。她还给我留了你的电话,让我把一部分钱转交给你,你那笔我一分都没动啊”。
说完何敏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放在桌上。
于珊的视线还是虚焦落在咖啡杯里,她用一只手指的指腹敲了一下杯壁,平静的咖啡面摇动起来。
于珊还是没抬头,只是轻轻飘飘地吐出三个字:“你走吧”。
何敏看着于珊,她多想为了善良莎莎安慰眼前这个浑身裹满悲伤的女人,但何敏知道这么做只会适得其反。她缓缓站起来离开了。
桌面上响起振动的嗡嗡声,于珊看了一眼屏幕,是薛洁。
原来,薛洁在做善后工作时曾联系莎莎的父母,她们知道了这个事实,却不愿意认领自己女儿。
于珊听到后,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真特么不是人”。
火车窗外的小雪花飞滚在天际间,山谷里的雪堆积成了明亮的小角。
于珊带着滞留在殡仪馆的骨灰,回到了莎莎的故土。
下雪了莎莎,你还记得你告诉我过我,你最喜欢在白雪皑皑的田里抓野鸡吗?现在的雪还不够厚,等雪再厚一点,你带我一起去抓野鸡好不好……
于珊走进村子里,村口小卖部里的人正围在烤炉边。一位三十多岁胡子拉碴的男人一边盯着于珊,一边吐出误吸入口中的茶叶发出“呸”的声音。
这就是莎莎说的村口的混子,于珊没多看一眼。没想到他走了出来,“喂,你是来干什么的”。
于珊看着他,“我找人,我找王莎莎”。
男人想撵走她似的,“她不在,去在外面工作了”。小卖部里的人发出笑声,因为整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莎莎做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工作。
“我找她父母”。这时男人才看到她手里的木盒,神情严肃,没再说话。
于珊找到了银色的双开门,与村里的绿色油漆门格格不入。门前的雪泥里有几个折返的足迹。于珊敲了很久,大门终于打开。
一位留着短头发的妇女把门打开。她显然是刚从火炉旁离开,脸颊还冒着热腾腾的红,她就是莎莎的母亲。当她看到女儿的骨灰盒,急忙把门关上用手顶着门蹲下来把大门地扣锁上。
于珊着急地要用身子去顶开门,“哎哎哎阿姨,快把门打开……你不能这样……”
一个男人的方言说话声从屋里逐渐向大门靠近。莎莎母亲和他说了几句话之后哭了起来。男人的还在不停的用方言说着话,语气中充满呵斥。
“叔叔阿姨请把门打开!”于珊朝门上方喊,这样声音就会落在院子里。
不管于珊怎么劝,他们仍拒绝这一切。祖上都是踏踏实实的农民,莎莎做的事已让他们在村子里蒙羞,这让他们无脸再面对列祖列宗。
于珊抱着骨灰盒后退了几步,扑通跪在崭新的不锈钢双开门前,“叔叔阿姨,我跪下了,求求你们快打开门吧,让莎莎回家”。
于珊死盯着紧闭的门,心中燃起怒火。
看到大门还是纹丝不动没有反应,于珊望向周边的邻居,对他们吼着:“别看热闹了,让他们开开门认领自己的女儿吧,做父母连女儿都不认,这是有多绝情!”
在邻居的指点下,夫妇抬头看着旁边楼上的邻居,对视着用方言说了几句话,莎莎的妈妈终于打开了门锁,她又后退了几步。
于珊捧着骨灰的双手通红,牛仔裤的膝盖处已经湿成了两团深色的块。她站起来,扫视了院子,看到大厅旁边木木站着的一个男生,他好像不敢干涉父母的行动。
于珊对他吼:“要不是莎莎那么疼你,我第一个把你骂的狗血淋头,再骂你们”。
于珊看着莎莎父母,踢了一脚大门发出“嘭”的一声,“你们他妈的看看这门、这路、这房子谁给修的,莎莎做的事你们视而不见,现在还要将她拒绝在门外,你们是人吗,你们配做父母吗!”于珊的睫毛间全是泪水,风一吹过,凉凉的。
于珊吼着却悲从中来,声音越来越小,“不管她做了什么事,她都是你们的女儿啊,你们要是不认她,她就真的没有地方可去了……”
莎莎母亲抹着眼泪哭成了泪人,父亲坐在板凳上,低着头。他们也早已心如刀割,再怎么样都是女儿。莎莎弟弟一步一步走来,接过骨灰盒,眼泪一滴一滴落下。
莎莎,回家了,你要好好的。
除夕的街道冷冷清清,一串串红灯笼挂在树梢,如果它们知道自己代表着喜悦,一定会随风摇一摇。
各个楼层的居民门清扫着家的里里外外,一楼的阿姨在墙边撕着小广告。于珊也在收拾东西,她要搬家了。
趁着辞旧迎新的日子,好好跟过去告个别。于珊把东西打包好,堆在客厅,又把家里的角落都打扫了一遍,等着搬家公司上门。
她还是很不舍,望着周围的一切。床、浴室、餐桌、沙发、阳台……每一个角落都能展开一张张回忆的画面,那是她在爱恋中骄阳似火的青春啊。
响起了敲门声,搬家公司终于来了,在新的一年之前,这一切都要结束了。把所有的一切,都埋藏在冬天吧!
于珊打开门,潸然泪下。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