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他》宋折星

3、03

　　男人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黎漾愣怔了一下，恍然回神时，才发觉迟郁川那只伸出的手不是对着她的。

　　黎爸爸放下酒杯，伸手握住迟郁川宽厚的手掌，两人都点头笑了一下，才松开手。

　　迟老爷子笑得宽慰，跟黎爸爸聊了好长一会儿，才想起旁边还站着一个呆呆的姑娘。

　　“这就是漾漾吧？”他问。

　　黎漾回神，乖巧地点头应下：“迟爷爷好，我是黎漾。”

　　“你外公以前老是跟我炫耀，说他啊有个特别漂亮又乖巧的外孙女，今儿我可算是见到了，难怪老胡那么宝贝，果然是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

　　迟老爷子上下打量了黎漾一眼，眼前的小姑娘留着一头顺滑的披肩长发，简单又不失裁剪的淡蓝色长裙衬得身材匀称，不似旁人谄媚，浓妆艳抹，她只是淡然一笑，礼貌又得体。

　　说到黎漾的外公，迟老爷子面露惋惜：“可惜啊，老胡身体不好，临终我也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迟老爷子年轻时跟黎漾的外公是非常好的战友，后来各自发展，各奔东西，就很少再有机会见面。

　　黎漾外公生病最后那几年一直是在国外疗养的，迟老爷子又始终忙于盛迟集团的事，两人就这么错过了。

　　他还说，他那一辈子的老朋友，只剩她外公一个了，最后也没能见一面。

　　这大概是他最大的遗憾了。

　　黎漾听着，心有不忍，禁不住出声宽慰：“外公临走前还念叨着，他最大的愿望就是魂归故土，迟爷爷若是有空，改日我陪您一起去看看外公。”

　　“那敢情好啊。”迟老爷子爽朗的笑出了声。

　　难得见他如此开心，两人相谈甚欢，引来不少视线。

　　黎漾的样貌向来惹人注目，尤其此刻站在迟老爷子面前，更是引得不少人纷纷侧目，对她的身份加以猜测。

　　迟郁川始终安静的站在迟老爷子身侧，黎漾说话时，没忍住看了他一眼，迟老爷子像是察觉了似的，开口给她介绍。

　　“对了，忘了跟你介绍，这是我的孙子，迟郁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俩还是一个大学的呢。”

　　黎爸爸诧异地应和：“是吗？那可真是太巧了。”

　　两人的目光落在黎漾身上，似乎是在等一个答案，黎漾大脑一瞬间空白，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难道要说，她当然记得自己跟迟郁川是一个学校的，因为她从大学的时候就已经在偷偷暗恋迟郁川了吗？

　　可若是直接说不认识，好像又有些刻意了。

　　那可是迟郁川啊，但凡是海城大学的学生，谁不知道这个大名鼎鼎的盛迟集团继承人？

　　毕业这么多年，学校论坛和精英榜上都还挂着他的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黎漾下意识地抬头，碰巧迟郁川也在看她。

　　两人四目相对，沉默了片刻。

　　黎漾忽然有些好奇，迟郁川会记得她吗？他印象里的自己，又是什么模样？

　　这么想着，心口不由得加快跳动，黎漾深吸一口气，正犹豫着开口，迟郁川却突然先她一步，朝迟爷爷说：

　　“不记得了，应该不是一届的吧。”

　　她愣了一瞬，垂下目光应和：“我也不记得了。”

　　原本上学的时候他们就没有太多交集，迟郁川不记得她，似乎也是正常。

　　可莫名的，她有些失落。

　　听到两人这么说，迟老爷子也不再多问。

　　酒会还在继续，今天酒会的主场是迟郁川的，黎漾眼看着他从身边走过，又渐行渐远，迟老爷子带着他的骄傲和全场人打招呼。

　　黎漾重新端起妈妈给她递来的果汁，吸了一口，明明刚刚还觉得甜腻的味道，此刻却寡淡到索然无味了。

　　酒会结束后，黎漾跟着爸妈的车一起回家，客厅灯亮得晃眼，这是只有妈妈来才会有的待遇。

　　黎漾简单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出来，床头正摆着一杯温好的热牛奶。

　　她打开门道了声晚安，客厅里似乎有声音在回应她。

　　黎漾心满意足的笑了笑，随即一口气喝完牛奶，疲惫的倒在床上。

　　闭上眼睛，脑海里又闪现酒会的场景。

　　灯光旖旎的酒会现场，人人穿着好看的礼服，手中酒杯轻晃，举手投足间，似乎就默认谈好了一桩生意。

　　黎漾掏出手机，想给戚梓宁发消息，一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半了。

　　这个时间点，打工人戚梓宁应该已经休息了，她们公司一向没人性，明天周末说不准还要去公司加班。

　　丢开手机，黎漾从床上爬起来，床头柜最下面一格的抽屉里，藏着一个很久没打开的小盒子。

　　这大概是大学毕业后黎漾第一次打开这个盒子，里面有一个很久没用的笔记本，浅粉色的皮面，印着她那时最喜欢的漫画人物。

　　翻开，每一页都有迟郁川的名字，大大小小的，数也数不清。

　　还有不少关于迟郁川的爱好、习惯，一点一滴的小事，那时的她倒背如流。

　　笔记本下面压着一张照片，时间久远，但照片的底色依旧清晰。
　　黎漾忍不住拿出来看，想了想，这好像是她和迟郁川唯一一张合照。

　　大二那年，摄影选修课布置小组作业，要求他们拍摄一组学校的宣传片。老师抽签分组，要求四人一组合作拍摄，恰好她被分在了迟郁川那一组。

　　黎漾那时是陪着戚梓宁才来选修的摄影，原本是对摄影一窍不通的，后来为了不拖小组后腿，也为了不在迟郁川面前丢人，她还连熬了几个通宵恶补过摄影专业知识。

　　那天下午正好没课，校园里来往的人也不多，在学校大门口拍摄还是楚思冉提议的。

　　“既然是要拍摄学校宣传片，展示校园风貌，那肯定得把咱们海城大学四个大字给露出来。不说别的，教授看见咱们这么有诚意的份上，评分肯定不会少。”

　　“我同意！”

　　戚梓宁对此表示双手双脚的赞同，楚思冉说的话，她就没有觉得不对的。

　　迟郁川倒是对这个无所谓，反正他也不差这一门选修课的分，因为原本他也是被楚思冉拉来凑数的。

　　身为将来要继承家产的二代，为了能更好的接手家里产业，迟郁川和楚思冉早已被安排好了一切，理所当然，并且是必须选择金融系。

　　但楚思冉一心喜欢摄影，听说他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个旅行摄影师，自由自在，永远在路上，永远有最美的风景。

　　奈何他被家中寄予厚望，凡事由不得自己，专业不能选，只能在选修课上偷偷地玩。

　　毕竟是第一次独自参与拍摄，楚思冉兴致勃勃，老早就把自己要拍的想法准备好了，迟郁川不打算插手，就在一旁帮着调试机器。

　　戚梓宁和黎漾这边主要是对比站位和光线，这个时间点是光线最好的时候，戚梓宁举着相机，一点一点指挥黎漾挪动，想选一个最合适的位置拍摄。

　　“往后往后，再往后一点点，对对对，头再转过来一点。”

　　“这样吗？会不会被树叶遮住光线？”

　　此刻她站在一棵大树下，阳光倾斜着照在她的脸上，茂密的树叶遮盖在头顶，黎漾抬头，几乎看不见天空。

　　“不会不会，下巴抬一点，别看我，这个位置最好看。”

　　顺着戚梓宁的指挥，黎漾微微抬头，正对着阳光的方向，她并没注意，此刻迟郁川就站在她身后，正躬身背对着她，仅一步之遥。

　　“咔嚓”一声，快门声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戚梓宁手上。

　　镜头对面的两人不约而同回头，戚梓宁按着快门的手松开，眨巴眨巴眼，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原本没想拍的，只是觉得眼前这个场景有点好看，于是就鬼使神差的按下了快门。

　　“怎么了？”
　　楚思冉从自己的宏图大业中回过神来，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见迟郁川面色冷淡的看着戚梓宁，也不说话。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不小心按了一下。”

　　被迟郁川盯了一眼，戚梓宁立马反应过来，连声说了句抱歉，然后悻悻地躲到了黎漾身后。

　　怕人家小姑娘给吓着，楚思冉只好在中间打圆场：“没多大事，你注意一点，别把学校相机弄坏就成。”

　　迟郁川本来就不爱笑，尤其不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更吓人，楚思冉倒是习惯了，知道他面无表情也不是要生气的意思，只好伸手把人拽走。

　　见迟郁川走到另一边，戚梓宁心有余悸地拿出相机，将方才那张照片翻出来，先是满意的看了一眼，随即献宝似的举到黎漾面前。

　　她捂着嘴，压低了嗓音说：“漾漾，你看我拍到了什么好东西。”

　　像是生怕会被旁人发现，让她毁尸灭迹似的，戚梓宁还不忘把黎漾往旁边没人的地方拉了拉。

　　“什么？”黎漾顺着她的话音看去，只见相机屏幕里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异常显眼。

　　艳阳高照的梧桐树下，阳光洒在两人的侧脸上，黎漾一身浅色毛衣正对阳光，身体站的笔直，迟郁川则一身黑色运动装背对着她，躬身低头，面色深沉。

　　两人都没看镜头，中间仅隔着一人的距离，被宽厚的梧桐树干填满，好像并不知道对方就在身后。

　　明亮与昏暗，仿佛在那一刻有了具体的意义。

　　莫名的，像是有种宿命感。

　　回去之后，戚梓宁就把这张照片洗出来给了黎漾，她一直夹在笔记本里，完好保存到现在。

　　笔记本纸页泛黄，象征着那些流逝的时光。

　　这是她暗恋迟郁川的第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