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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恶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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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隆——”
空中荡起一阵沙,佛像背转,一点点露出身后的暗道,那暗道约有一人长宽,一眼过去,且黑且深,隐隐有一股腥气蔓延开来。
陈子丘理理衣襟,只身前往,留一众行尸和一个气息奄奄的金兰在外候命。
柳云峤与陆京尧视线相汇,互一颔首,趁众人不敢抬头,自房顶轻轻一跃,缀在他身后。
甫一入巷便有嘶吼声与钟声交替而来,炸得人耳膜鼓胀。不过还好也只是吵了一点儿,没什么其他毛病,柳云峤拍拍胸口的符篆,还算满意。
脚下似有积水,不过几步便飞溅的到处都是,于是甬道中的焦腐与积水的酸涩揉杂在一起,成为寻常人无法承受的惊天巨臭。
陆京尧鼻翼轻微地抽动,定定抬头看了一眼,旋即指尖涌出几点灵光,化作一把伞撑在几人头顶。
几乎是同一时刻,甬道的上空飘落下什么轻轻薄薄的东西,在伞上很快地积起一层灰白的尘土。
柳云峤手伸到外面,双指轻轻一捻,诧异道:“骨灰?”
陆京尧不知从哪儿摸出一道帕子给他:“不错。”
这一个不错可就不妙了。
柳云峤脸色沉了沉。
骨灰如雨,究竟有多少人送葬才能下这一场似雨非雨的雨呢?
不及深想,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在不远处幽幽响起。他像是问了句“妥了吗”,话音未落砰一声,那男人似乎踹飞出去什么东西,隐约有一声细微的闷哼。
嗯?怎么回事儿?发生了什么?
柳云峤眯了下眼,紧贴石壁,微微倾身,这次终于看到了前方的光景。
陈子丘的身旁站着一位年轻男子,想来便是方才说话的那位。
那男子一身蓝衣,凤眼之中戾气横生,鼻头有一枚黑痣,头发披散,有几撮编成辫子随意的搭落,邪魅如妖,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咬了半边。
他脚下踩着个物件。
不,不是物件。
柳云峤视线定住,心道:人,是一个被捆绑的男人。
那男人蓬头垢面,衣物浑浊,浑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整个人毫无生气的蜷缩在地上。
邪魅男子碾着他的背,他便发出断断续续的闷哼,听起来痛苦又压抑,不多时身上便悉悉簌簌地淌出了红水,空气中重新弥散起新鲜血液的味道。
正此时,执澜倏然轻颤起来,发出幽微的光辉,柳云峤心下一惊,将才眼疾手快地摁下,便感到几缕相熟的煞气蓦地与元神相连。
……纸人?
纸人!
柳云峤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那蓝衣男子,奇异道:他的通灵纸人竟是在这儿!
……
“叶潮。”陈子丘脸上一派温和,全然让人联想不到此人方才的行径有何等恶劣。
他慢条斯理地拍去肩上残灰,垂眉看了一眼被捆缚的男人,意有所指:“你怎么将人家弄成这副鬼样子?”
“哎,话可不能乱说!”叶潮像是很不赞同的一耸肩,嘻嘻辩解说,“我不过是‘不小心’将他和怨绝关到了一起,谁知就成了这番模样?”
他的嗓音浪荡风流,带着亲昵的笑侃,让人忍不住面红耳赤,可言语间却恶意满满。
说着,脚尖明目张胆地勾起男人身上的锁链,直到那根链条一点点绷直,陷进肉里,渗出血液,这才作罢。
“不过这小子可真是命硬,就他那点儿魂啊、魄啊的竟还没被怨绝吃完!”叶潮啧啧有声的抱臂感慨。
“哦,这么说,他还有意识?”陈子丘语调微扬,如是来了兴趣,他扯起链子,地上男人果然全身紧颤,发出神志不清的嘶鸣。
他盯看了片刻,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笑了:“果然有意识,说起来这位公子当时和我打得也挺凶,不过……”
陈子丘没再说下去,他施施然松开锁链,拿出帕子一根根擦拭起手指:“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自然是妥了。”
叶潮有些不满他的质疑,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儿嘿嘿一笑,十分得意道:“说起来,无问宗的那位可有够傻的。前一日不但没将我认出,还把我当成了其他人,遛猴似的被戏耍了一番,真真是废物一个!”
“那是挺蠢的。”陈子丘不置可否,又有些奇怪地问,“他把你当成了谁?”
叶潮切一声,道:“自然是……”
“ 是”字没完传来“嗬嗬”一通响,这响这叫令人颇感熟悉,柳云峤仿佛回忆某种一言难尽的味道,嘴角不禁抽了抽,默然一瞬,心情一言难尽的朝声源望了望。
真是造孽,果然有怨绝!
洞窟的深处,是一座座的高大黄钟,一群黑漆漆的东西被钳制在那密密麻麻钟阵当中,红色符文与锁链落了满地,只要稍有动作便会大响不停。也不知道那些玩意儿是什么情况,彼时彼刻嘶吼不断,一副饿死鬼的模样,更有呛人的恶臭自其身上不断蔓延。
等等!
柳云峤又古怪的心想:不对啊,这样说来,他们不是一伙儿的吗?为什么那些行尸会怕这些东西呢?
“我操!”那厢的叶潮忍不住骂了一句,满面烦躁道,“真他妈的难闻,行尸来了不曾?这东西可是迫不及待了。”
“来了。”陈子丘显然也闻到臭味,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忽而他神色冷了下来,道,“叶潮。”
叶潮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回:“怎么?”
陈子丘一瞬不动地盯着他的衣摆,语调阴冷:“你身上的那是什么?”
甬道死寂,骨灰轻飘飘落下,没有重量,没有温度,似是场奇异的雪。
“你说什么?”
叶潮诧异的声音在幽静中响起,他狐疑地将衣摆揽起。
见状,柳云峤眼皮一跳。下一刻,叶潮啐了一口,面色难看地揩下衣衫内侧那团黄彤彤的纸人。
“妈的。”他恶狠狠骂,“我身上怎么会有通灵纸人?!”
说着他大叫:“哈!我知道了!是柳云峤!好啊,我说怎么听我说了一堆废话还没个动静?敢情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柳云峤?”陈子丘反应极快,“温钰把你认成了柳云峤?”
叶潮冷哼一声,脸色黑的要命。
陈子丘道:“他还活着?”
“他当然还活着。”叶潮阴阳怪气的嗤笑,“不知道怎么从鬼域那地方跑出去的,不过瞧着病歪歪的,依我之见,没准没几天就没了!”
柳云峤:“……”
陆京尧意味不明的呵了声,眸光有些冷。
陈子丘不言不语,似是在评判叶潮言语的真实,半晌神情玩味的一扯嘴角:“公子想必很乐意知道这个消息。”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居然把他也弄进乌衣镇了?”
“……”
陈子丘眼神凌厉,刀子般剜过他:“蠢货!”
话音未落,他蓦地抬起头望了过来,眼底涌起两团晦暗的火,那视线火热,竟叫柳云峤生出掩身的石墙变透明了的错觉。
骨灰雪片似地坠,无声溅落,陈子丘的嗓音忽然柔的能掐出水来。
“原来有贵客来访,真是有失远迎。” 他说, “几位不见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