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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赵珎在找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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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珎被困在这个世界的第七个月,还是没有找到出去的办法。只是从陆陆续续的发现里明白了什么,比如故障机器也分三六九等,最低级的故障机器根本伤不了人;再比如,没有逃离这个世界的办法,除了越过边界线。
他面无表情包扎伤口时,安静叽叽喳喳地问他,真的没有别的幸存者了吗?真的没有大本营了吗?真的没有确定的路线吗?我们要去哪里找新物资啊?
弄得赵珎无比希望自己可以选择性耳聋。
那天安静又在他清洗伤口时嘟嘟囔囔,你和师兄一点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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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的师兄,就是那个直到她毕业也没把情书送出去的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许臻。
许臻比安静大一级,是学校星空文学社的社长,也是安静的直系学长,所以她才说是师兄。
他为人亲和温文尔雅,不善言笑但对同学很好,否则也不会让安静如痴如迷。
有一年冬天傍晚,安静戴着耳机听歌跨校区上课,被一个陌生人搭讪“美女,加个联系方式吧”。安静推脱走不开,回头看到了许臻。
这就是她自加入文学社以来除了面试之外和许臻的第一次交谈了。许臻笑着说找到你啦,然后陪她走了一段路直到那个陌生人消失不见。
在校门口将要分别时,安静小声说,谢谢你呀。
听完这个故事,赵珎有些哑口无言。文学社这种东西他也是见过的,应该早在十几年之前,环境还没有这么糟糕的时候,他也加入过学院的社团,只是按部就班去参与活动罢了。
但是总觉得这些回忆太单薄了,没有一点重量。
看吧,老大你就是没有感情的冷酷杀手啊!他听到安静指着他这样说。
赵珎,他说。我的名字。好像这么多天才发现他没有告诉安静他的名字一样。
安静就以为是赵臻了。
“你和师兄的名字也一样,真的好巧!”
他没有反驳,展开地图继续研究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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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他们最近的边界线在南方,只是越往南,极端天气就越多。
被故障机器包围起来的时候,赵珎趴在冰窟里屏着呼吸。
在心里的叹息落下之前,他听到了远处的爆炸声。耐心等待着故障机器远去的脚步渐行渐远,他嘴里咬着撕开的衣服布条动手抠出了沾血的子弹。
安静出现在冰窟上方低头看他,喂,赵臻,我找到你啦!
被安静搀扶着,赵珎没由来地想,好像挨了一枪也挺值的。
除了还在往外渗血的右腿有点疼,好像心脏也有点痛。他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
这个世界迟早会分崩离析的,你也不是赵臻。他警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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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任劳任怨地替他换药,又在洗纱布时眼角发酸。嘴上喋喋不休地说这说那,怎么办啊我们两个不会死在这里吧,你不在的时候我真的好害怕啊,老大你下次别丢下我一个人行吗,真的只要过完这个任务就可以回去了吗,我还没有跟师兄告白啊,我不想死在现在。
不会让你死的,赵珎这样说着。他昨天晚上梦到了十八岁时的安静,因此正在烦心着。只是眼底暗波涌动,他好像又发现了一个问题。
发现安静的那天,他也一直心绞痛。
那滋味比被故障机器击中膝盖还让人来得难受,如虫噬咬,蛰得他指尖发酸心底暗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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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觉得一向沉默寡言的老大好像憋出了点儿什么毛病,具体表现在他把签名搞得哪里都是。打开地图,左上角是“赵珎”两个字;去地下室取储存粮,柜子上贴的便签也是“赵珎所属”;就连放营养液的盒子,都被分成了两个区域,其中一部分也夹上了写有他名字的纸条。
自恋是病,得治。所以安静隔天把属于自己的东西也都贴上了标签:安静所有。
对于最近的经历,安静继续写着她的日闻录:
“日落之时,我和赵珎开始了这项艰巨的任务:酿酒。没错,他带的酒被喝光了,距我们离开上一个据点已经三天了,但还未发现下一个藏身之处,我猜测是据点受到了故障机器的袭击;在径直出发直至遇到故障机器之前,我们打算重构一个据点。幸运的是,在耀眼的小行星来临之前,我们已经把酒坛子埋了起来。”
在坎坷的冰原上仰面躺着依次寻找二十八星宿,谁用时较短即为获胜,这是安静提出的游戏。
故意放水于是顺理成章输了比赛的赵珎不说话,只看着她笑,听到安静声音轻轻地问他:“赵珎,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久久地没有听到回音。
天边那轮皓日还是泛着不正常的白光,但安静总觉得它的外环笼罩了一圈黑乎乎的灰尘;帷幕另一侧是黝黑得能看清楚陨石坑的月亮。按照他们原本的推算,再往南方行进二十公里,就能遇到一个难得的晴天,冰层的表面一层会融化掉,露出埋在下面的城市建筑。除了要补给他们所剩无几的物资之外,最重要的一点是,别无他法了。
安静忖度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见赵珎真的用心在思考,忍俊不禁,大叔你肯定也有喜欢的人,对吧?
赵珎摇摇头,却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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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下一个被风雪掩埋的据点里找到了一些营养液、一瓶味道不算很好的自酿酒,还有一辆摩托车。
安静注意到,那些营养液被按照类别整齐地在操作台上码好,自酿酒的瓶子上有两道力度不同的划痕,摩托车虽然表面受损严重,能源箱却几乎是满的——足够他们抵达下一个据点。
有人活着出去,也有人抱着希望长眠于此。安静突然想到了冰层下那个亟被压碎却仍然亮着屏幕提醒他们尽快离开的对讲机。她希望自己能够活着出去,和赵珎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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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问题,越往南走,遇到的故障机器越多,但杀伤力却明显地降低。赵珎按照安静列出的需求单子外出寻找物资时,忍不住天真地想,也许就像她说的那样,游戏副本要结束了。
把背包卸下交给安静之后,他默不作声地拿着抹布去擦车。离开上一个据点前,安静帮他收拾行李,嘟嘟囔囔说摩托车后座硌得慌、车子的后视镜也脏了。
赵珎心说茫茫的冰原除了他们俩再没有别的活物,指望那两块镜子勘测废铁盒子,还不如期望下个据点能找到一些发热贴——虽然这个世界近似游戏副本,没有生理期这种现实生活中让人苦恼的东西,但安静或许是体质太弱,总是嚷嚷着太冷。
找到新的据点之后,他几乎不会让安静出来;安静说他大男子主义,虽然年龄可以当她的叔叔了,但也不能这样强迫她留在这里。
赵珎没有解释太多,因为他还没有搞清楚之前的突发状况,为什么原本将枪口对准他的故障机器在看到安静后转换了目标。
下意识地,他跃过去把安静推到了另一边,而后在故障机器缓慢向安静移动的同时,手上用力。
安静把沾满油污的匕首擦干净递给他,嘴唇哆嗦说不出话。
“去写日记吧,不是每天都要写吗?”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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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珎从来不看安静的日记本:封面是暗绿色的,上面贴满了各式贴纸,本子里夹了些花花绿绿的、安静从各个据点里的瓶瓶罐罐上收集的标签。他只看过这些标签,因为安静整理时会喊他帮忙,“番茄酱是哪里的?5号据点?哦,那这张购物小票也是5号据点的咯?”
她的心里平白比别人多了一大块地方,用来装这些有的没的零碎记忆:2号据点的主人很邋遢,他们不仅没找到物资,甚至还要帮忙打扫卫生;3号据点的主人留了遗书,他们在地窖里把背包填满了;他们在4号据点找到了摩托车,又在距离二百米的地方发现了5号据点,并根据前主人的生活痕迹判断在这栋房子被冰层覆盖之前,一日三餐都靠超市的快餐解决。
日记本越来越厚,左上角的数字也渐渐地变成了6开头的两位数。在意识回神之后,她听话地在据点里待着,焦躁不安地等待赵珎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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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开始,赵珎就不再允许她随行去巡逻探路。
安静对此有异议,但被驳回。在据点里无所事事的那些时间,她有空就写日记,不知从哪天开始,“Z”成了她日闻录里的常客。
Z的膝盖内侧有一处胎记,乃是前世情人的眼泪灼烧而成。
Z没有口头禅,因为不爱讲话;但Z感到无话可讲的时候便会抿紧嘴唇。
Z曾经学关公刮骨疗毒,后果是一周之内都只能靠营养液吊着命。
……
赵珎在12号据点找到两包压缩饼干、一桶饮用水、五张发热贴和一盒止痛剂之后,算着时间往回赶,在翻过一个冰丘之后,发现了一个故障机器被陨石砸毁后迸出落在地上的显示屏。
STAY.. AWAY ..FROM ..HER.
自三个月前初见安静那天之后,“神谕”又乍然显现。
可惜他没有得到神的眷顾。在神谕里,他一次也没能救下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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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珎照常在据点的门口轻敲三下,然后进来把满满当当的背包拿给安静。他在长椅这端坐着擦拭那把刀尖有个小豁口的匕首,听到安静的惊呼:你找到发热贴了?
“安静。”
不知是在叫她还是让她安静,但她还是应了。
“你说过的,人只能看见他曾经看见过的东西,对吧。”赵珎从她手里接过止痛剂,拆开桌子上的一次性注射器。
他没等安静回答,把冰凉的药水注入体内后便拿着毛巾出去擦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