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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上官小子 ...

  •   我这人,天生的乐天派,瞎寻摸了几天,未果。
      想我八岁小儿,该怎么找灵石,又怎么找“心爱之人”,只怕那有缘人是个恋童癖!及时行乐,明日再愁~
      阿玛这几日除了公差,真是老虎不再家猴子当大王啊,这不,我偷溜了出来,岫云寺去也!
      到了地儿,才发现根本不知道要到哪里去找上官,只好又巴巴儿的跑到上次与他相遇的老松树下,一抬脸,又看到某人好死不死的冲我坏笑……
      “你是特意在这里等我的么?”
      “你是特意来这里找我的么?”
      我们竟是同时张嘴,我愣了一下,看到上官那同样惊讶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臭美”
      “才不是呢”
      呵,又是同时开口,又是同样的不屑表情。
      “我老远就看见你了,”上官逸说,“结果过了半天你才过来,你们女人,真是麻烦。”说着他笑起来,“还是做和尚好啊,每天念念经,扫扫地,不用讨媳妇,我可真是英明。”
      “那你这么说,天下男子都来当和尚算了。也没什么‘侯爷府’,‘状元府’都改成寺庙吧。”
      上官点点头,“可惜没人像我这么通透,如果都这样的话,天下牛羊该多么感谢我,释清大师就能名传千古了。”
      “你就是靠这个名传千古的?开玩笑吧?”
      他还是笑着,没回答,痞痞的,一如既往。
      我却收敛了笑容,心中暗暗揣度上官这个标志性的笑——单纯,但又有那么一点点邪气,有一点点世故,有一点点成熟化,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也许,他的生命中有什么我不了解的过去吧,所以他才显得这样的与众不同,汪洋恣肆。我虽不想询问,揭开他的伤疤,但真的希望上官有一天可以向我诉说。因为当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隐私时,才算是真正的朋友。
      日光在他的身上涂了一层均匀的油彩,我望着那张不羁但却不轻狂的脸,竟觉得,那比骄阳还要耀眼些。
      我们默契的对视,没有人开口打破沉默。
      “我的确是在开玩笑。”上官认真地说道,“我不想当和尚,总有一天我也会娶媳妇。”
      “那名传千古的释清大师就成了一届俗人。”
      他放肆的笑着,由树上跃至我的身前,“我本就是俗人,也不想装清高,太累。我想起来,眼下还真是有件雅事。凌潸,七月了,寺中有一处‘汜水磬城’,现在,开着好美好美的莲花,我带你去看,好不好?”他的声音温柔的让我有瞬间的恍惚。
      我无意识的点头,他高兴的执起我的手,几乎是蹦跳着的,欢快的,向古寺深处奔去。
      我望着他瘦弱的后背,纤细的手臂,感受着他手上粗粗的薄茧,几乎是本能般的脑海中却闪过了这样几个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凌潸,你知道吗,有一句话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偷偷在师傅的书房里看到的,一开始,并不知道有什么深意,现在我有点懂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是上官拉着凌潸的手,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老的跑不动的时候。凌潸,是不是这样?”
      我心里淡淡的笑着,眼角已经弯成了月牙儿,愉悦的说“是啊,就是上官拉着凌潸的手,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老的跑不动的时候。”上官回过头来,第一次在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凌澘,真好,你看,荷花开了。”
      是啊,真好,荷花开了,那些盛夏繁花,用清爽的笑容照亮了我整个夏天。
      “这花真漂亮。”我喃喃的感叹着,为了那热烈如火,圣洁如雪的生命。
      正说着,上官却突然向湖水深处跑去,我还来不及拉住他的手,这小子已经窜出去两丈远。
      “上官,你要干什么?那边是湖啊,哎,回来回来!”我慌张的朝他喊。但上官却没有停住脚步,只是做了一个让我安心的手势,便一个猛子扎到了水里!
      天啊,我几乎叫出声,这个傻孩子,知不知道自己才十二岁啊,水还是凉的,万一抽筋怎么办?
      我飞一般的跑到湖边,上官已经安然无恙的上岸了,还好只是有惊无险。
      我看着浑身湿漉漉的他,没好气儿地说:“上官逸!你充什么壮汉啊,突然跳到湖里去,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寻死呢。”
      某人颇不以为然“小女孩儿家就是事儿多,怕这怕那的,没意思,喏,给你。”这时,我才发现,上官的左手上,一直攥着朵蓝莲花。
      兰紫色算是荷花中很稀有的了,我在府里中都没有见过,所以就暂时忘了数落上官,拿在手中,细细端详。
      这朵莲花很小巧,抑或说是很可爱,像是睡莲,半开不开的,酷似害羞的美人。我本来想再好好欣赏欣赏,上官却抢过花,插到我的头上。
      “给我一两银子。”正在嗅花的幽香,却不料上官说出这么煞风景的话。
      “你敲竹杠啊?”我有些不高兴。
      “这可是我冒着生命危险摘得,一两银子便宜你了。”
      这倒也是,如此珍贵的品种,一两银子我也不亏。只能不情不愿的把银子掏给他。
      “你可真是守财奴,长大一定是奸商。”我恶狠狠的说。
      “借你吉言,等我发达了就请你去天桥底下吃面条。”
      “你可真够意思。”我讪讪地说。
      “你别说还真是挺漂亮的。”他由衷地赞叹。
      “谢谢。”我当然还是要礼貌一下,不过,被人说长得漂亮,我还是很开心的,那个女人不爱美呢?
      “没说你,我是说花漂亮。”上官拧拧湿透的衣服,还不忘损我几句。
      “上官嘴里吐不出好话来。”跟额斗,跟额斗……
      “郭凌潸开屏,自作多情。”
      …………
      “凌潸,其实我好多年前就认识你,你还咬了我一口。”
      “有这回事吗?你瞎编的吧?”
      “忘了说了,那时我叫吕洞宾。”
      …………
      “哎,你干吗打我呀,我告诉你噢,我懒得跟你计较,我家祖宗说,好男不跟恶女斗,好人不跟疯狗斗……”
      玩儿了一会儿,我看他身上还是水淋淋的,担心他感了风寒,正好也有些岔气,就说:“上官,我们停战吧,我饿了,你也去换件衣服,别着凉了。”这小孩儿不知是练什么功长大的,跑得这么快,饶是我这天天坚持锻炼的人也追不上。不管了,先祭奠五脏庙再说。
      “真是多事儿,好吧好吧,你在这儿等着我啊,我去找找厨房有什么可吃的,对了,别忘了捡点儿柴火,我可不白请人吃饭。”
      “上官逸,你长大一定是个奸商,连这么细枝末节的事情都计较。”我是不会放过任何打击敌人的机会的。不不不,吃人家的嘴短,上官目前可以算作暂时盟友。
      “彼此彼此,别忘了啊。”小和尚像老鼠般朝寺院的粮仓跑去。
      我一边乖乖的拾柴,一边幻想着一会儿上官请我吃烧烤大餐……
      “发什么愣哪!赶紧把火生起来。”正遐想着呢,上官的声音就插了进来,这小子上辈子是不是因为跑的慢没赶上投胎啊,这一世猴急猴急的,火烧屁股了?
      当然,这话是不能说出来,我还仰仗着上官手里的好吃的呢!
      “你拿的是什么?”我望着他怀里的东西,傻傻地说。
      “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娇娇大小姐,这是棒子。”上官抛给我一个鄙视的表情,自己动手生起火来。

      我和上官席地而坐,他麻利的忙着忙那,我静静的看着,心里勾勒出一幅和谐的画卷。
      “上官,你烤玉米怎么不把皮剥了呀?”顷刻,上官已将一切都打理完毕,根本没我什么事儿,只能当个好奇宝宝了。
      “把皮剥了,玉米容易烤焦,黑黑的,就不好吃了,若是不剥皮呢,才能做的外焦里嫩。”上官一边翻玉米,一边给我解释。
      “嘿嘿,上官,你懂的真多。”眼见着玉米就要熟了,我立刻很狗腿的拍上官的马屁。
      “算你有良心,喏,两个全赏你了。”某人听了我的话,立马摆了一张大爷脸。
      我正好求之不得呢,呵呵,大家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一眨眼的功夫,两个玉米就都快下肚了。真好吃,上官技术不错啊,要不把他请到家里去做大厨?
      “你为什么不吃?”我在大快朵颐的时候,还不忘关心一下上官,他不会真的是要以孔融为偶像,才这么尊老爱幼吧?
      “吃你的就行,问这么多干什么?”上官把头偏过去,将后脑勺对准我,不过,我还是清楚地听到他咽唾沫的声音。
      “我才不信你会这么团结战友,小样,赶紧的说实话。”一下子就戳到了他的药害。
      “我换牙呢,咬不动这么硬的东西。”上官不情不愿的张开嘴,一脸的无奈。
      我一看,可不是么,他嘴里好像只有可怜巴巴的二十几颗牙了,还有一个大门牙也掉了,在嘴里留下一个黑洞洞。
      “上官,没看出来啊,你竟是个‘无齿小人’。不过你发育的可真是够晚的,我要是没记错,你今年该是十一了吧?”我十分不仗义的笑了起来。关键时刻,同情是有限的,调侃是无限的。
      “笑笑笑,笑什么笑!你早晚也有那一天。还有啊,我今年十二岁!”这倒霉孩子,被我奚落的脸都憋红了。
      “上官,你悠着点儿说话,向老太太似的,漏风。”
      “郭-凌-潸!”可惜啊,上官小朋友,你是个和尚,头上没有几根毛,否则就该怒发冲冠了吧。
      “你倒是怒发冲冠呀大爷,冲得起来么你?”
      “你……你你!”上官急得跳脚。
      “你倒是拂袖而去呀大爷,可惜你今天做的事短款打扮,连长袖子都没有,拂也拂不起来~~~”
      某人鼓起腮,闭上眼,一个劲的念经。
      我校的更开心了,“说不过人家就念经呀!”
      小和尚头也不抬,“佛祖莫怪,此女乃山野村姑,啥事儿不懂,释清乃佛下弟子,不与她一般计较。”碎碎念呀碎碎念……
      “你这招挺好,念念经,能把人烦死。”我用手指戳了戳他,“哎!”有人还是保持手拿佛珠念念有词的状态。
      “好了,不打趣儿你了,不过说真的,你这几天是怎么吃饭的?”就他这牙口,估计吃馒头都费劲。
      “没什么,就是有点吃不饱。”上官很轻描淡写地说,但我却看到了,他眼里闪过的一点委屈。
      “真的?我才不信,说出来吧,我不会笑你的。”我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现在暂时没什么能吃的,只能喝稀粥。有时候,实在饿得受不了了,就把馒头放在水里泡软了,可真难吃,我不喜欢,但是要是不吃点儿什么,就饿只能饿着肚子,白天都能瞧见‘满天星斗’。”上官十分可怜的向我诉苦。
      “你师傅不会吩咐厨房给你做点儿软的东西吃吗?”我听了,眉头一皱,心里很不舒服,我说他今天怎么有点蔫蔫的,原来是吃不饱饭。
      “寺里的事情多,我只是个小杂役,师傅根本顾不上我,没关系,过了这一阵儿就好了,反正我都习惯了。”他潇洒的挥挥手,轻描淡写地说,而我,却平白生出同情的怅惘。
      习惯,原来上官早就习惯了没有人照顾,早就习惯了自己适应环境,早就习惯了忍受孤独,早就习惯了……
      难怪他总是想拒人于千里之外,难怪他总是淡淡的叹息,难怪他的自理能力这么强,难怪他不像同龄人一样拥有童年的快乐。难怪……
      也许他也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但是,没有人愿意给他机会。
      “好了,不想这些了,说点儿别的吧。”上官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紧锁的柳眉,不安的转移了话题。
      我把玩着手中的莲花“上官,你喜欢什么花啊?”
      “没有。”
      “怎么能没有呢?”我用手肘捅他,“总会有的,狗尾巴草也行。”
      “我喜欢就能得到吗,你会给我吗,就像我给你摘莲花一样?”他很认真地问我。
      我愣了一下,有点后悔谈论这个话题,“可能,有一定的困难。”
      他心不在焉地回答说,“那干脆就不要喜欢,得不到,也不会难受。”话语中有点赌气的意味。
      此后,仍是满园的欢欣笑语,可这只不过是我们两人粉饰的安定。

      次日,我提着食盒,又一次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岫云寺。
      当高傲的上官逸少有的露出了出处可怜的模样,任何人都会心生怜惜,于是乎,我特意做了爱心午餐,帮他度过“难关”大家也算朋友嘛,当然是要拉一把。
      走在曲折的小路上,我不禁想起那天下午的情景——上官安静的坐在我的身边,平淡的诉说着他的伤心往事。
      我这才知道,上官是一个弃婴,在童年的记忆里,他的快乐少得可怜。每天只是单调的上早课,读书,打扫寺院,没有别的娱乐活动,更有甚者,在世人都分享快乐的节日里,他也只能嘴里叼着半块馒头,呆呆的望着天空。
      孤独,成了他生活中的主旋律。
      他的生命,就这样被禁锢在这个小小的寺里。
      他甚至连自己的生辰是何时都不知道,只晓得他是康熙二十二年生人,在一个大雪纷纷的冬夜被放在寺门口,是第二天早起的和尚发现他的。小脸冻得通红,已经哭不出声了。或许是生命力顽强,在被灌下一大碗姜汤后,他又奇迹般的有了呼吸。
      原来,他在还不谙世事的年纪里,就在鬼门关走了一回。
      主持大师慈悲为怀,自然是将他收养了,取名“释清”,上官逸是他自己又编的名儿。清逸,也许是逸离凡尘吧,摆脱羁绊。
      我一直纳闷,上官是因为什么而被遗弃的,在重男轻女的封建社会,没有一对正常父母会不要一个健康的男孩。
      “我大概是私生子吧”上官像是读出了我的心事,在夕阳渐沉的时候,低头说出了这句话,声音轻颤。我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也许是,他倔强的,不愿在我的面前表现出软弱。
      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不管我是如何如何的诚心,站在上官逸的角度上,都像是一个幸运儿对一个不幸者的怜悯。
      所以我选择了倾听,只是微笑着,略带鼓励的听着他的絮絮低语。就暂且当一次上官的回收站吧,只要他将心里的不愉快都吐出来,就会舒服些的。
      我在那一天知道,上官虽然剃了个和尚头,但实际上并不算是佛门弟子。主持大师总是说他尘缘未尽,心生惦念,没有收他为徒,只是坚持不让他留发。因此,上官在寺里的地位就显得怪怪的,勉强算个杂役。
      想着想着,就又来到了参天古树下,树蜂直指苍穹,有种道不明的雄伟。上官对我说过,这棵树已经有了上百年的历史了,所以在一干树木中,显得如此挺拔,我不禁心生感慨——几百年前的树还在,但种树的人已不知魂归何方,时间的风蚀的确是可怕的,但与其奋斗一生,换得薄薄的几页列传,为何不像这树的主人般,前人栽树,供后人乘凉,留下这特殊的印迹?
      “你最近来的可真勤,又打扰了我的午休时间。”上官从树上跳下,落至我的身前。
      我十分好脾气的不跟他计较,自己选了一块阴凉地,吹吹浮土,盘腿坐下。本来嘛,就是送温暖的,(不过这大热的天儿,来点儿冰水才是王道。)要是再吵起来,显不出本小姐我的心地善良。
      “上官,你快来看,我给你带了好东西。”我献宝似的将食盒摆到他的面前。
      “这是什么?”上官把头凑过来,疑惑的问。
      “集天地之灵气揽日月之精华的,当当当当,盘丝卷!”
      “哎,姐姐,啊不,哥哥,你怎么全都吃光了?这是最后的甜点,主食还没上呢!”我掀开第二层,将熬好的鸡汤和南瓜粥摆在了他的面前。
      “这不还是粥么,我不要,都喝腻了。”天呐,孤傲的上官竟然不高兴的噘起嘴来,撒……撒娇……
      “尝尝吧,味道不错,我特意把南瓜都煮烂了,我家小环都喜欢。”
      上官一边津津有味的喝粥,一边问:“谁是小环?你丫头吗?”
      “不是,小环是猪八戒的后代。”我如上官般坏坏的笑着。
      “你怎么没反应啊?”上官还是优哉优哉的喝汤,根本没一点儿过激的反应。不正常啊,上官应该磨刀霍霍向我来啊,他什么时候涵养这么高的?
      “什么样的主人养什么样的猪,跟我有什么关系?不知道是谁根只猪朝夕相处,还小环呢,叫得这么亲切,啧啧。”
      “说吧说吧,呛死你。”我恶狠狠的回击。
      “算你有良心,那两个棒子可是我从牙缝里省下来的,本来想问你要一两银子,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
      说话间,上官已经彻底将东西都吃完了,抹抹嘴,像甩手大爷般的将残羹剩饭推到我的面前,拍拍屁股,就要走人。
      “你怎么连谢都不道一声儿啊?”没礼貌的孩子。无视他人的辛苦。
      “谢谢。”哼,鼻孔朝天,说的心不甘情不愿的。
      “不用谢。”文明礼仪应从娃娃抓起。
      “这不就结了,反正还是换来一句‘不用谢’,干吗还要你我浪费口舌?你硬让我道谢,可见那句‘不用谢’才是真正的虚情假意。”上官懒懒的回答。
      我心里也觉得自己可笑,竟非要让他人将“感谢”挂在嘴边,殊不知,真正的情谊,总是埋在个人心中的,提出来,反倒是不珍贵了。
      “上官,你别走这么快啊,等等我。”
      “行啊,我能等你,但你得给我一两银子!”
      “上官兄,等等小妹我嘛!”
      “我不认得上官兄,我只认得孔方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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