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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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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公主萧臻臻,小字观音奴,大宁朝最受宠爱的小公主,现在非常害怕。
夜半时分,她在陌生床榻上醒来,目之所及皆是陌生事物。
床榻不是父皇为她特制的海贝珍珠雕花榻,锦被不是蜀地上供的富贵海棠蜀绣被面,连帷幔都不是前些日子新换上的织金流苏缎。
这不是她的宫室,这不是她的寝殿,这里的空气都弥漫着不属于她的气息。
观音奴站起身来,想开门唤人,却见月光透过窗棂,在屋内留下一丝光亮。而那光亮正中,站着一着玄衣劲袍的男子。
这是谁?他什么时候在这的?
男子眉目冷峻,唇角微抿,通身气派透着阴郁,如一道暗影,虽被月光映照,但仍模模糊糊,隐入黑暗。
她与黑影男子对视,来不及惊呼。
他就如箭离弦,只一瞬,到她身边。
黑影手起指落,观音奴立刻不能动弹,“来人......”两字还留在嘴边,尚未出口。
但他犹觉不够,随手扯下衣架上的腰带,利落地将她双手反绑在身后。末了,黑影抬起手,一道寒光闪过。观音奴只觉双腿一阵刺痛,接着似有万只蚂蚁啃食,她又痒又麻,还不能动弹。顷刻间,泪水盈满眼眶,就要溢出。
大胆刺客,竟敢行刺本公主,呜呜呜。
见她落泪,黑影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但也只是一瞬,下一刻,大胆刺客黑影就将小公主扛起在肩,飞身而去。
现在,观音奴就趴在黑影肩上。
随着黑影飞驰,她眼前略过种种景致,虽是暗夜,看不分明,但她知道,这不是福和宫,也不是皇宫大内,甚至可能都不在金陵。
她身上只有一件薄纱寝衣。夜风吹过她的身躯,她有些冷,更多的是怕。
呜呜呜,父皇母妃,救救观音奴啊。
她的泪水如断线珍珠,一颗一颗掉入黑夜。
不知飞了多久,黑影终于停下,将肩上女子随意丢在椅子上,检查了她手中缚带,以及紧闭的穴道后,便点燃火折,燃起烛火,借着光亮摆弄起桌上的弓、弩。
这大约是一间农屋。
观音奴不能动弹,只能看见眼前这一块屋角。
屋内摆设简单,甚至是简陋。几张桌椅,门后一些农具,显示它不过是一间普通农屋。可地上却寒光一片,各色兵器散乱地堆放在地。观音奴脚边就有一把剑。剑锋锐利,似可削铁如泥。她使尽全力想往旁边挪动半步,却是徒劳。
她根本动不了。
这时屋外忽有石子响动。黑影眸光一闪,微微一笑,提起弓、弩,走近窗前。
“易辛,你任务失败,怎么还不回去复命?”是一男声。居高临下,似在问责。
易辛略皱眉头,这不是他要等的人。
“阁主常说,你就是他的接班人。可我觉得也不过如此。既然你败了,不如便也死了,省得留在阁里碍我的眼。”
一支黑色箭羽应声穿透窗纸,“嗖”得一声牢牢钉在观音奴脚边。
易辛左手提弩,右手推窗,一个翻身,飞入了夜色之中。
屋外一阵器械相斗之声,时不时夹杂着陌生男子的言语挑衅。
“哟,看来你伤得挺重,怪不得月余了无音信。”
“原我还当打你不过,如今看来是我捡了个便宜。”
似有拳掌相击之声,有人闷哼一声,接着便是身躯落地的闷响。
“易辛啊易辛,去了阴曹地府别告我陆饶的状,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挡住我的路。”
那刺客难道败了?
观音奴提起耳朵,还待要听。
屋外却传来一阵爆破声响,顿有浓烟四起。有人撞开屋门,一个海底捞月,将她的身躯抱起,一个翻身,冲破窗扉,向夜色奔去。
是那黑影刺客。
这会儿她在他怀里,只能看见他的衣襟。
他动作很快,脚步轻点,凌空而起,一转眼已奔进屋外深山。
山林里枝叶茂密,好几次划到观音奴的脸。她细皮嫩肉,心中呼痛,鼻下却嗅到一阵血腥气味。
他是不是受了伤?
这想法刚掠过脑海,那黑影刺客却是体力不支,一个踉跄,两人由空中落下。好在树林茂密,枝叶承力,观音奴又在刺客怀中,有他做肉垫,观音奴稳稳落在山坡上。
可这山坡是个斜坡。还不等她庆幸,她就身形一歪顺着斜坡向下滚去。混乱之中,刺客抓住了她的手,一个巧劲,她便再次落入他怀中。
他翻身抱她,两人顺着山坡,一路翻滚向下。
她的寝衣早被树枝勾破,裸露在外的肌肤此刻与一陌生男子紧紧相贴。男人滚烫的气息混着草木腥气萦绕在她四周。
观音奴是金尊玉贵的公主,从未有如此狼狈的时刻。她来不及羞耻面红,只觉此刻天旋地转。
斜坡似已到底,刺客也松开她的手。她向前翻了两个滚,终于停下。
她闭目好一阵儿,才能睁眼。
只见入目青苔,四周漫布泥土腥气,头顶还有泥土山石做顶,两人似乎落在一个山洞里。
她脸上一定很脏。
观音奴抬手拭脸,擦了一半,这才惊觉:欸?她怎么能动了?
她慌忙起身四顾,这确实是一个山洞,洞顶低悬,得俯身而过。而那黑影刺客,此时正躺在洞口,四肢大开,一动不动。
不会是死了吧?
长久不动,她贸然起身,只觉双腿一阵酥麻,一时不备,跌倒在地。
好痛。
观音奴拍了拍手上的小石子,轻轻呼了呼,索性跪倒在地,向刺客方向攀爬。
借着月光,她仔细打量着他。
只见他剑眉星目,神采英拔,是个冷面英姿之人。
观音奴伸出两指探在他鼻下,还有温热气息。
他没死。
她那两指便一路向下,轻轻戳了戳刺客的肩。
没动静。
观音奴急忙收回手,小心翼翼地跨过刺客的身躯,来到山洞外。
得快些找到人,将本公主送到最近的官府。胆敢深夜将本公主擒至此地,定要让父皇将他治罪。
她向外快走两步,可山洞外树影幢幢,偶有夜风略过,远处似有鬼魅向她招手。
“沙沙”。
别怕,这只是风打树叶。
观音奴向前走一步。
“沙沙”。
身侧的树叶被风吹动,轻轻拂过她的面颊。观音奴顿时一阵颤栗,掉头跑回刺客身边。
呜呜呜,观音奴好怕,父皇母妃,快来救救观音奴。
她一直害怕一个人睡。母妃常留她夜宿,两人躺在床上,母妃轻轻拍打着她。
她十六岁了,母妃仍当她是个奶娃娃,边唱边哄。
童谣唱了一半,母妃仍不住轻笑出声,“观音奴,你嫁人了也让驸马这么哄你入睡吗?”
观音奴蹲坐在刺客身侧,双手紧紧抱住自己,闭上眼想象是母妃正抱着自己。
可山风凛冽,她感受不到一丝温暖。这里没有母妃,只有一个躺在地上,随时可能起身,要她性命的刺客。
她鼻头一酸,终于哇哇大哭起来。
“嗷呜。”
远处传来一声狼啸。
观音奴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她的嚎啕也成了呜咽。
她身边只有一个活人。这个活人还受了很重的伤。
观音奴哭够了,这才注意到刺客身上处处是血痕,腿上的伤口最深。这道伤口又长又深,皮肉外翻,外侧已经结痂,里侧还在泊泊淌血。
血腥味这么重会不会引来饿狼?
观音奴急忙四处翻找。刺客的衣物都已被血浸湿,这不能用。而她身边只有落叶,这没法用。
只有......
观音奴撩起自己的寝衣,嘟起了嘴。
下一刻,她撕下寝衣下摆,用尽力气撕成条状,为刺客包扎伤口。
她哪会包扎啊。父皇疼她,寻常她连磕碰都少有。偶然绣花砸破了手,自有贴身侍婢服侍。
她学着婢女的样子,将布条穿过刺客左腿下方,绕了几圈,缠紧伤口,再打上结。
观音奴手指翻飞,在刺客的伤口上打了个蝴蝶结。
这一切做完,她心中稍定,顿觉困意袭来。
此刻不知是几更天了。
观音奴躲进山洞里,也不敢离刺客太远,就在他身旁坐好。靠在石壁上,她抱着双腿,眯上双眼,告诉自己就睡一小会儿。她的头渐渐低下,不知不觉中已然睡深。睡梦中还见到母妃,观音奴抽泣着哽咽,与母妃哭诉自己做了个噩梦,被坏人抓走露宿山林。母妃含笑看着她,轻柔抚去她的泪痕。
“母妃......”
天光大亮,易辛渐渐醒转,身上剧痛袭来。他打量四周,眸光一暗,心道人是不是跑了,却见身侧有人熟睡。
那七星教的妖女明冉冉正靠着石壁酣睡,脸上犹有泪痕,口中喃喃自语。
他坐起身来,只见自己腿上伤口已被包扎。他皱眉细看,白色布带打着蝴蝶结。他右手上前,毫不犹疑地抽开布结,检查伤口。
伤口已经全部结痂,血痕丑陋,横在腿上。
他撕开自己已经干涸的裤腿,将白色布带细细缠绕在伤口上。
陆饶武功虽在他之下,但他行刺总督之时,被五大高手围剿,任务失败,身受重伤。他有旧伤,自然不敌陆饶,不仅腿上受他一刀,身上也接他一掌。此时他气息紊乱,新伤旧伤夹杂,还能坐起,已是不易。
此时身边之人嘤咛一声。
他侧头去看,这妖女寝衣下摆被撕下大半,小腿裸露在外,寝衣上身也有大大小小的破口。但她的脸只有几道红肿,面容虽有污渍,却掩盖不了她的朱唇玉面。
易辛靠近她,只听她说:“母妃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