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70、玉渊的伤

　　灰色的战场上只剩下最后一抹色彩，柔川抱着玉渊坐在郦珠离开的地方，头向下垂着，似乎没有了生机。

　　玉渊浑身是血，一身素衣被染上了世间最鲜艳的颜色，刺得人眼睛生疼。

　　柔川布满碎纹的心剑矗立在一旁，还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战场是静止的，神魔的气息也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些曾经哭喊过的生灵也变成了白沙被飓风卷走。

　　只剩下了柔川和玉渊。

　　柔川平静地醒来，玉渊靠在她的怀里，而她的手里分别拿着一枚石头和一枚珠子。

　　补天石和如梦遇神。

　　都是郦珠给她的。

　　玉渊的呼吸已经趋于平稳，但是迟迟没有醒来的迹象，柔川没有急着把他带走，眼下这里是安全的。

　　没有危险，无人打扰，若非玉渊素衣上的血迹，她会认为自己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在那多数时间都在沉睡的三百年里，她做过很多的梦，只是一睁开眼睛，就全都忘了。

　　柔川垂眸看着玉渊，这个人，与她究竟有什么关系呢？他竟然能信誓旦旦地肯定只有他能认出她来。

　　玉渊睁开眼睛，不期然和柔川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你的经脉，是怎么回事？”柔川没有给他太多适应与接受的时间，探究地问。

　　玉渊重新闭上眼睛，该说哪一个才会令她不那么在意呢？

　　柔川看出他的逃避，先否认了第一种可能：“神魔气息消失后，你在河白战场里所受过的伤也一起消失了。”

　　但是他的经脉却没有完全恢复。

　　玉渊只能又睁开眼睛，他甚至感应到了他的心剑还在，可见柔川所言并非虚言，顿时便觉得有些头疼，就算是失去了记忆，她还是这样的不好糊弄。

　　柔川又否定他的第二种可能：“浮山封印被破后，你并未受伤。”

　　她借剑的时候，这人还能好整以暇地把剑放开，撑破天也不过是耗费了过多的灵力罢了，远远谈不上损伤经脉。

　　玉渊想了想，道：“容我先起身可好？”虽然被柔川抱着的感觉很好，但是这种‘很好’的感觉，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思考能力，让他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柔川不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再次开口：“那么，还剩下两件事。”

　　“第一，你断了的那把剑。”

　　“第二，你将我救回九荒仙境之后的三天。”

　　柔川问道：“你是选其中一个呢，还是现编一个？”

　　玉渊有些犹豫：“我……”

　　柔川道：“那看来是两者皆有了。”

　　玉渊：“……”他好像什么都还没有说。

　　柔川又开口：“亦或是，你被断剑反噬，又因救我而受了严重的伤。”

　　玉渊彻底息了辩驳的心思，她都看透了，再解释就没意思了。

　　柔川看玉渊的表情便知道自己说的是对的，这才将他扶起来，转而又道：“你那位师兄急着把你和我都追出来找补天石，一是因为他知道你受了伤，二是我的身份的确会引起猜忌。”

　　玉渊和柔川对向而坐，斟酌道：“不是猜忌，而是恐惧与庆幸。”

　　“有人恐惧，有人庆幸。”玉渊道。

　　柔川道：“大部分人都在恐惧？”

　　“不。”玉渊道，“是大部分人都在庆幸。”

　　柔川不解，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没有必要让她出来找补天石了。

　　玉渊眼神微变，声音寒凉：“他们会逼你去死。”玉渊及时住了口，再多说下去，就要提起她不愿意想起的记忆了。

　　“你既然已经不要曾经的记忆了，这些事也就和你没有关系。”玉渊道，“但是，虽然我愿意这样想，却不代表所有人都愿意这么想。”

　　既然他这样说了，柔川便问到这里为止，她将补天石递给玉渊：“这是郦珠给的。”

　　“原来它在这里。”玉渊没有客气，他伸手接过补天石，道：“我们去凡间一趟，将补天石交给师兄。”

　　柔川道：“补天石已经找到，我就没有再跟着你的必要了。”一开始的时候太微仙尊也没说过要找几块补天石，一块也能交差。

　　况且她身体里也有一枚补天石，而她暂时并没有要为这个天下献身的想法。

　　玉渊收起补天石，略微皱了下眉，却没有要阻止她要离开的想法，只问道：“你将要去哪里呢？”

　　柔川却是一愣，她答应帮郦珠寻找她的眼睛，原以为百年千年都有可能，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不过才几天的时间，她们就找到了她的眼睛。

　　郦珠离开了，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也许，回浮山去。”柔川不怎么确定。

　　“最好不要。”玉渊道，“如果你真的决定了不要曾经的记忆的话，那就不要回浮山去。人间这么大，去哪里都好。”

　　“我会去找你的。”柔川本还觉得玉渊有了些变化，不再紧紧抓着她了，没成想最后还来了这么一句。

　　“当然。”玉渊又道，“如果你实在想不到要去哪里，可以先跟着我走。”

　　“那就不必了。”柔川拔起心剑，将它收回心间，道：“走吧。”

　　她不知道郦珠是怎么离开的，而她和玉渊要离开就只能从来时的路折返。

　　环绕在河白战场周围的飓风并不因战场的变化而有所改变，它依旧尽职尽责地阻止所有妄图进入的生灵。

　　他们摆脱飓风的纠缠，重新回到魔界，几乎就是在他们一只脚踩上魔界的地盘时，数道魔族气息飞驰而至，与他们的另一只脚一起落下。

　　玉渊道：“第一魔君来得好快。”

　　第一魔君神色凝重：“你们在河白战场里发生了什么？”

　　“看不出来吗？”玉渊觉得他这一身染血的素衣已经能很充分地展示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生死一战罢了。”

　　河白战场在柔川三人进去之后，几经变化，甚至还传出了多少年都不曾再出现过的哭喊声，就好像是战场重新出现了一样，但是他们被飓风所挡，根本看不到战场之上发生的事。

　　第一魔君道：“你们还有一个人，她呢？”

　　玉渊沉默，柔川道：“你可以理解为，她死了。”

　　玉渊有些震惊地转头去看柔川，郦珠是怎么离开的他并不清楚，毕竟他在柔川先晕过去后醒过来，但是柔川说郦珠死了，他却有些不敢相信。

　　这个看不见的女子不应当这么容易就死去。

　　第一魔君从玉渊素衣上已经干掉的血迹里勾出一缕魔气，道：“你们见到魔尊了。”

　　“也许。”玉渊道。

　　第一魔君放开手上那缕魔气，任由它飘散，又抬手挥退了其余几位魔君，这才道：“神或者魔，现在都跟我们没有太大的关系，本君既然同意让你们进去，有所得或有所失就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了。”

　　玉渊道：“既然如此，第一魔君又为何在这里等着我们？”

　　第一魔君道：“这个战场与古混沌息息相关，问一句而已，不算过分。”

　　玉渊感受着魔界里已经淡得几乎察觉不到的灵气，道：“看来那滴眼泪派上了用场。”

　　“天河水倒是阻住了。”第一魔君的脸色有点一言难尽，“只不过，开始没完没了的下雨了。”

　　第一魔君道：“河白战场里出现鬼哭狼嚎的时候，那雨变大了一会儿，声音消失后，倒是变成了毛毛雨。”

　　玉渊顿了一下，只能道：“天河水能挡住，也算是一桩幸事。如今既然危机已解，魔君也有时间去寻找彻底解决的办法了。”

　　“不知可有补天石的消息？”玉渊先发制人地问道。

　　第一魔君觑了他一眼，道：“消息很多，真的没有。”

　　玉渊浑不在意，魔族急危一解，现在最容易出问题的反而是最先被阻挡住天河水的凡间了。

　　“既如此，我们便不打扰魔君了。”玉渊道。

　　第一魔君却不急着放他们走，而是看了眼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柔川，道：“仙尊来时，魔界正乱，本君也未曾好好问过，这位？怎么称呼？”

　　不等玉渊作答，她又道：“听闻仙尊在天河水泄那日里从浮山带走过两个人，而后浮竹楼里灵力暴动了三日，能让仙尊将世人置于不顾的人，本君，可是好奇得很呢。”

　　玉渊倒不急着回答了，他现在有那么一点庆幸，柔川自己已经猜到了他救了她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情，不然现在倒要被第一魔君打个措手不及了。

　　而第一魔君现在跑来问柔川是谁要做什么？她起了什么疑心吗？

　　“柔川。”

　　柔川道。

　　第一魔君和玉渊的交锋戛然而止，原来有名字啊，第一魔君想，心里的怀疑倒是减了三分。

　　可从没听说过那位是有名字的。

　　“不是最好。”第一魔君这话是对着玉渊说的，柔川结合玉渊说过的话，大概也能猜到几分，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凑上去自找麻烦。

　　第一魔君便又道：“你可知就这十日里，人间有了多少位飞升境。”

　　玉渊一怔，他倒是想起来在河白战场上他强行入飞升境一事来，那时候跟走火入魔也没什么差别了。

　　玉渊道：“魔君若有提醒，不妨直言。”

　　第一魔君面色沉肃，“天河水降的第二日，雾墟海里便出现了第一位飞升境，只因天界封闭他不曾问道于天，因而也就无人知晓，而后几日里陆续有二十几位仙人入飞升境，就在你们出来之前，还有一位仙人刚刚在雾墟海上踏入飞升境。”

　　“这还只是闹出动静来的人数，没有被发觉的只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