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转终末》太公来此

37、叛逃

　　太苍山下，清风拂过山脚，有四个人站在通向山顶的道路前。更准确的说，是三个人站着，其中一个人被背着。

　　张钧老实遵照游戏输家的规则，背着黄羲回到太苍山。尽管一路上招来怪异目光，但为文曲提供不少编撰素材，两人铆足劲又写又画，创作话本卖的越来越火。

　　放眼望去，此山不比太华险峻危绝，也不比终南缥缈空灵，却别有一番清秀灵动，而在这副秀丽山景下，又有一种远离尘嚣的清冷感。

　　“师父我回来啦！”

　　离山门还尚远，曲墨非已经欢呼着向前冲。

　　黄羲跳到地面，跟其他两人一同拾级而上，看最前面某位仁兄手舞足蹈发疯，不屑道：“才离开一个多月，回来至于这么高兴，我打赌他跑不了多远，袁胖子就会从半路杀出来。”

　　张钧猜问：“那人是二位的师父？”

　　黄羲抢话答：“没错，就是他们两人的师父，跟我打赌的也是他。”

　　文景淇听见话里的称呼露出无奈：“闹闹你能不能喊的文雅点，虽然师父确实胖，但好歹也是四掌门之一，多少给他老人家点面子。”

　　黄羲反击：“他当初见我第一面就直接开打，我干嘛要给他面子。”

　　文景淇实言：“还不是你在紫烟阁里鬼鬼祟祟偷丹药吃，师父以为是贼人才出手。”

　　“我才不是鬼鬼祟祟，当时大门没关我还想里面是不是有人，观察半天才敢进去。”黄羲不服气争辩，“再说了，我总共也没吃多少，进去时地上几个瓶子早就空了。”

　　“嗯？”文景淇听罢狐疑哼了声，像是想起什么事，目光中闪过一丝紧张。

　　张钧无心瞥见那抹转瞬即逝的怪异神色，心下升起纳闷。

　　上句话落地没几个数，跑在最前面的曲墨非忽然退回来，脸色显得很不妙，来回张望四周严肃道：“这里不对劲！我走在前面发现，宗门布下的御敌阵法开启了！”

　　御敌阵法开启？！

　　黄羲和文景淇听得一愣，错以为他又开什么玩笑。文景淇当即招出长剑直击前方，剑飞行不远，当地撞在空中，无法继续前行。

　　与此同时亮光闪过，山中凭空出现无数符文，时隐时现，形成堵高墙截断道路。

　　“难道传言是真的？”文景淇嘀咕句，召回长剑道，“我们没有宗内的特殊通令，不能从这里回去了，再往前走会被阵法当成入侵者攻击。”

　　“那从后山走吧，后山有条很偏僻的小路可以回宗。”曲墨非提议。

　　黄羲道：“后山不是也布了阵法，那条小路还能走？”

　　曲墨非狡黠一笑：“嘿嘿当然可以，你们跟我来就知道了。”

　　太苍山打眼看去面积不大，实际从前山转到后山要花很多时间，因为有河流环绕大山，只能从另半侧绕着走。四人走了两个多时辰，才绕到后山山脚。

　　前山因常有人走，上山路修得平坦易行，后山则一派原生气息，枝叶繁茂，草木丛生，稍不留神就迷失掉彼此间的位置。

　　曲墨非领众人在茂盛植被里兜兜转转，一直走到某个地方终于停下，拨开遮眼树枝自豪指道：“就是这儿，从这里走就能回去。”

　　文景淇紧跟凑上前定睛细瞧，立马挥起剑鞘朝他一捅。

　　“嗷！淇淇你干嘛打我！这里不是能回宗么。”曲墨非捂着肚子表示委屈。

　　“我现在忽然觉得，直接从前面打上去也不错。”

　　文景淇丢他记冷漠白眼。

　　这家伙真是一天不作就浑身难受，竟然领他们来到后山的禁地。

　　禁地是什么地方？专门关押宗门捉到的凶残妖魔。

　　这些魔物全部残暴难降，每只都有专门的封印镇压，四周与上空还加有警戒结界。并且为了以防有人闯入松动结界和封印，太苍宗规定除定期巡查禁地的弟子可以出入，其余人一律不准靠近，同时也告知山下周边村镇，让人们远离这里。

　　但总有不怕死“勇士”前来冒险，比如眼前这位。

　　“你是能打上去，可我们打不上去啊。再说现在全宗上下，只有这里的结界可以安全通过，要么咱们就在前面被扎成筛子，要么触发这里警报被巡查的师兄弟带回宗。”曲墨非综合眼前情形做出总结。

　　“你就不怕触发结界后师兄弟没等到，先等来关押的妖魔？”

　　“除了那条逃走的肥遗，其余都老实呆在封印里，不会有事的。”

　　“你们快来看。”张钧开口打断对话，招呼几人到前面。谁都没注意他什么时候到了禁地边缘。

　　三人走到他身边，不约而同都瞪大双眼。

　　眼前山林一片狼藉，像是遭遇灾难席卷而过，山石残破，树木折断，四处散布着焦黑痕迹。空气中时隐时现着暗淡亮光，仔细辨认能看出是一些破损的符文，显然经历过战斗。

　　“结界被破坏了。”曲墨非不可置信喃喃，语气有点平淡。

　　“曲道长似乎并不惊讶。”张钧总觉他的反应不太对劲，又想起前山时文景淇的表现，猜想他们应该早知道这里发生了某件事。

　　黄羲随即被点醒，同样疑惑道：“对啊，你平常遇到这种事都是大呼小叫问谁干的，怎么今天突然变冷静？”

　　说罢猫眼一转，横在路前扬出团火焰，挑眉审视两人：“你们是不是有事藏着没说？”

　　曲墨非哈哈一笑：“才没有咧，我俩怎么会有事隐瞒你们，咱们都快成师兄弟了，不要互相猜疑嘛。”

　　文景淇也附和：“大非说的没错，没有事瞒着你们。”

　　“你们是不是忘了我的耳朵很好？”黄羲不屑看着文景淇戳破道，“你在前山时说了句‘难道传言是真的’，别以为我没听见。”

　　逼近步连环追问：“是什么传言？我离开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太苍宗启动御敌阵法是不是跟你们瞒的事有关？”

　　“呃这个……”文曲互相对视眼，纠结个来回，最终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犹疑吞吐道，“其实这事跟宗内弟子有关。”

　　“闹闹你是不是只听宗内弟子喊过三师兄，从没听人提起大师兄和二师兄。”

　　黄羲认真回想：“好像的确没人说过他们。”

　　张钧问：“他们二人怎么了？”

　　曲墨非：“具体事情我们也不清楚，只听说他们两人起了争执，大师兄杀了二师兄，然后被关进后山的禁地。”

　　文景淇接他的话：“而就在我俩下山之前，宗内传言大师兄逃出禁地。”

　　“也就是说山中御敌阵法开启，起因在他……”黄羲猫眼逐渐睁圆，目光移到禁地四周被打破的结界。

　　“我们起初都以为是玩笑，但现在看来似乎是真的。”文曲无奈感慨声，紧接听张钧说出令人心头一震的发问。

　　“若他是打破禁地的结界出逃，那关押其他妖魔的封印会怎样？”

　　话出所有人瞬间陷入沉默。

　　挣开封印、打破结界，不管哪项都需要很强的力量，一旦这股力量波及到禁地里其他妖魔的封印，势必会对原来封印造成冲击，很可能震出裂缝，关押的妖魔要是瞅准这个机会挣扎，便能轻易脱身。

　　因此前方禁地里，保不准就有挣破封印逃出的妖魔！

　　“我怎么感觉选哪边都是死路一条。”曲墨非直接说出所有人的心声。

　　是回前山？还是闯禁地？四人一时间都拿不定主意，只知道不管选择那边，都是条危险无穷的道路。

　　正权衡着，脚下兀地发出阵极不自然地闷响，轰隆轰隆越来越大，地面随之跟着响声不断震动，附近蹦跳起无数碎石块。

　　“发生地动了？”曲墨非已经搞不懂状况。

　　“不是，看四周的树！”黄羲眼尖提醒。

　　几乎是跟上句话一同发出，半空黑影呼啸着袭向后脑，曲墨非明显感到后颈一凉，没等转身看清，猛地又被文景淇推开，但听身后响起鞭抽的噼啪清脆声，方才站着的地面升起一阵烟尘。

　　“这又是咋回事，四周怎么拧、拧成一团了？”曲墨非实在找不出一个合适词来形容眼前诡异场景，简直任哪个人都平生未见。

　　周遭山林骤然变成张平面，然后被一双无形大手揉皱在一起，原本树上的树枝被挤压成扭曲细长条，却又莫名四处乱动，更准确来说，周围所有的植物都在边挥舞抽象的外形，边跳着扭曲的舞蹈。

　　“我们不会又掉进哪张画里面吧。”黄羲一想起前不久的遭遇就后怕，本能托起团烈火要扔出去。

　　却被文景淇快声拦住：“别用你的火！”

　　黄羲不解：“为什么？说不准能烧出一条通路。”

　　“文道长说的对，先莫急使用，我们没有掉进画卷中，这有可能是什么妖魔的障眼法。”张钧警惕着四周扭曲树枝动向，边反击边解释，“我们方才在禁地边缘，其后脚下土地发生改变，现在说不定已经进入禁地内，若胡乱攻击打到其他封印，有可能会放出关押的邪物。”

　　“可咱们也不能只挨打吧。”曲墨非苦着脸奋力躲避抽下的树枝。

　　树枝因诡异压缩了形体，变得扭曲又柔韧，挥舞路线难以捉摸，打到地面还又弹起，让人不得不把神经绷到最紧，边躲避抽袭、边控制在最小范围内还击。

　　但先前不停不休走了几个时辰山路，已经耗费不少体力，再加上到现在都不沾水米，众人渐渐地行动迟缓下来，接连挨上树枝抽打，地面上滴落不少鲜血。

　　滴到草地上鲜血快速渗透到地下，不出三个眨眼消失干净，而在血液消失的地方都隆起纤细的、类似树根的根脉。

　　“哇哇哇！这地下有吸血的东西啊！”曲墨非瞅到地面情况嗷嗷大叫，胡乱跳开原地，丝毫没注意背后已经有四五条树枝迎头痛击。

　　“笨蛋！不要在这时候分神！”文景淇气得大呵，当即飞出剑斩断攻击，但出手终究晚了半拍，长剑尚有一臂远，树枝已经几近头颅。

　　曲墨非眼前瞬间闪过跑马灯，流下两道苦涩泪水，躲完全躲不及，只能等待下一秒脑袋被打成一片稀烂。

　　没等树枝擦到自己头发丝，脚下土地又是一颤，紧接射出数道灵光，树枝碰到灵光纷纷避让，一时又退回原本空间。灵光继而越来越亮，直接吞噬掉所有人，张钧等人都不由自主抬手遮住眼，当再次放下，扭曲的树枝全部消失，山林恢复正常。

　　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位中年男人，个子不高，大腹便便，梳着中规中矩的道士发髻，一手在前双指夹着道符，一手背在身后。

　　男人身着与文曲二人相类似的白色祥云道袍，但不过衣服上的祥云图案更复杂，也多了蓝色和金边。

　　文曲转头一瞧，登时齐声欢呼奔过去：“师父——”

　　啪啪！

　　啪啪啪！

　　人没到近前，先迎来五下响震山林的挨打声。

　　“哇啊啊啊啊——！！！”

　　两人顿时捂着屁股原地蹲下哀嚎，挨打的地方居然冒出隐约白烟。

　　“师父你偏心，为啥多打我一下？”曲墨非捂着屁股勇敢抗议。

　　啪！说完又多挨一下打。

　　“还贫嘴！”中年胖男人怒气十足呵斥，挥手亮出背在身后的武器，张钧这才看到刚才六下声响的来源，居然是一条长竹板。

　　“倒霉，怎么偏偏是他来。”黄羲看见长竹板明显整个人抖了一下，悄悄躲到张钧身后藏起大半个身子。

　　张钧看对方气势汹汹的模样，以为接下来将要盘问他们，可中年男人只是远远打量一眼，转身一拂袖收起长竹板，道：“先都跟我回宗！”

　　许是来者从体型到气场过于强势，四人即刻变乖，老实跟着穿过后山密林。

　　行过裂开的山壁，豁然望见高低错落的屋顶，整座太苍宗就像位安静的隐士，披青覆雾，静卧于清冷山峰。

　　但就在这份清冷独立之间，张钧发觉其中掺杂着一股极其细微的怪异气息，却有几分说不出来的熟识。

　　中年男人带他们到太苍宗的客堂外，示意其中几间屋子：“你们先暂且在此歇息。”

　　说罢打量眼两个挨过打的苦瓜脸，而后又递出个瓷瓶：“这药给他们每两个时辰用一次。”

　　简单嘱咐完，又调头朝来路的方向飞快走远。

　　客堂是修仙宗门里非门下弟子住的房舍，其他宗门弟子在论道之际也会住到此处，房间比本门弟子住的袇房要大一点，内里布置简洁质朴。

　　窗外恰好对着远山山壁，遒劲青松从山壁中生出，落覆一层薄雪，景物虽少，却并不觉空，岩灰、松绿、雪白三种色彩恰到好处染满山色，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山水写意，大道至简。

　　文曲两人被并排安置在一张榻上，头冲着窗户欣赏风景，身后则一会儿火辣辣的疼，一会儿又凉嗖嗖的冷。

　　“你们的屁股简直比头还大。”黄羲看着两个肿地没谱的屁股忍不住点评。

　　敷上药以后，伤势散发的红光才略微降了些，但离消肿还有一阵子。

　　曲墨非倒毫不在乎，依旧贫嘴道：“不用担心很快就会好的，用了宗门特制的金伤散，甭管伤的多严重，两个时辰后立见奇效。敢不敢打个赌，敲晚钟之前我俩就能下地四处跑。”

　　“师父不应该打你屁股，应该打嘴让你安静会儿。”文景淇朝他翻个白眼，挪头试图远离身边这个废话王。

　　黄羲跟后附和：“我举双手同意。”

　　“你们就不能对我和善一点？瞧瞧张钧，刚才上药的时候动作多温柔，就不能学一下他的态度，好歹我也是你们的师兄。”曲墨非昂着头大发牢骚。

　　张钧被突然点到名，愣了下神，下意识点头表示谢谢夸奖。

　　“我才不想承认有你这个师兄，你连我都打不过。”黄羲话里很不乐意。

　　“闹闹，你不想承认也没办法，弟子排位就是这么规定，就算我打不过你照样还是你的前辈。”

　　“凭什么？”

　　“通常仙门内弟子的排位顺序，都是按拜入师门的时间而定，与年龄大小、力量高低无关。”张钧简明解释，对这种事司空见惯。

　　毕竟在玉虚宫，一个外表年级大的人喊另一个外表年纪小的人师兄或是师叔、乃至更高称呼，大家都默认很正常。

　　“不公平，应该越厉害的人排名越靠前。”黄羲很不满意嘟囔，戳了戳文景淇问，“我还从来没问过，你在宗门里排第几？”

　　文景淇道：“二十七。”

　　“那你不是二十六就是二十八咯。”黄羲又看向曲墨非，想他俩年纪相同又总是形影不离，排名八成也是紧挨一起。

　　然而对方哈哈一声大笑，面露得意：“你说错了，我可是排在许多人前面。”

　　“切，能有多靠前？”

　　“闹闹你别忘了刚才张钧说的话，仙门内弟子的排位是按拜师时间先后而定，我可是三岁就进了太苍宗哟～”

　　“那又怎样？”

　　“在他之前宗门内才有三名弟子，所以……”文景淇说到半截顿住抿起嘴，很不想承认某个事实。

　　酝酿半天才继续道：“他是第四名弟子。”

　　黄羲登时愣住，足足沉默五个数。

　　下一秒腾地爆出掀翻屋顶的惊诧：
　　“啥？！！！”

　　“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