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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师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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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童眉听了陆吾一的话,先是一怔,后又提高了声音引得众人注目,似是被冤枉了的忠贞之士,“小六,你不要这么恐吓我,首先,我跟你道歉,我把你做的事情告诉了大家,但是,我不能因为跟你玩得好就包庇你,风、雨是无辜的呀!小六,五年了,我以为你改了……”
旁边的同事们也纷纷来伸张正义,“陆吾一,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失职、视钱如命的卑鄙之人罢了。”
“同事的命在你看来不是命吗!”
“你可别说我们冤枉你,你那账户里的钱是凭空出现的?不是我们管的案子你怎么非要接?”
“你还敢出来,是不是你师傅放你出来的?你那个师傅是不是也参与进来了?”
“我们就应该把你挫骨扬灰!”
一个个义愤填膺地附和着,像是口号般喧动着,这些话语涌入耳朵,如诱饵一般鼓吹着陆吾一的恨意,她本无意与他们争执,可是她却不自主地越发愤怒,她抬眼一扫,周身萦绕的寒意与杀气让众人退了脚步。
看来在童眉的污蔑下,现在人人只当她为抢功领钱,拿组员性命当踏脚石了。
就在她要发作之际,一双手却从身后捂住了她的耳朵,“你们这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你们是在现场亲眼看见了事情经过?死无对证的空口评说就定了一个人的罪,一个个猪油蒙了心,狗血淋了头。”
不知道何时苏醒的李卿下意识把陆吾一护在身前,扶着她的肩膀走出众人的笔伐口诛,他比陆吾一高出许多来,依靠着的高大身躯莫名给陆吾一丝丝安全感,她冷静下来,意识到不对劲,她现在很容易失控。
在忘忧海的五年里,她是有孱弱意识的,感受着身边的无边寂静与时间流逝,只有不甘的情绪在沉淀,像一只漂泊在海里的船,悬浮着然后被吞噬,她现在也是一个怨念极重的灵魂。
“老大,你没事吧?”李卿心疼地看着她,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也不知事情经过,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错?”
“我就是知道。你的好,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陆吾一与这双笃定真诚的眼睛对视,“你以后,不要离我5米远,否则我会失去理智。”
李卿:时隔多年,老大的爱一如往常。
陆吾一思索,魂魄离散本就极难修复,恐怕只有她师傅崔游有法子,不然一旦这个男人离去,她就变成痴呆小儿了。
月光绕着天子殿,为殿上的人镀了一层清辉,一头红发,剑眉星眼,被精心雕琢的轮廓,组成了崔游。崔游是天子殿的审判官,气势显耀,霸气凌人。赏善罚恶,他是对与错的判定者,他的决定毋庸置疑;明确是非对错,他代表着唯一的正确答案。
“师傅。”陆吾一向他行礼。
他微微启齿,“回来了。”
陆吾一顿首,他们师徒二人间从不多言。“师傅,我没有犯错。”
“证明给我看。”崔游抬起高傲的头颅,随意一挥手,一本秘籍从书架上被送到陆吾一手里。“你如果在我身边,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你要不要回来?”
陆吾一摇头拒绝,在她心里,代表正义的审判官怎么能为戴罪之人开脱,她不能把师傅拖下水。
崔游细长的手指抚上眉头,提醒死心眼儿的徒弟:“当年的事肯定没有这么简单,绝非童眉一人所为。”
陆吾一诧异地抬眼与师傅对视,一些隐秘的吓人想法如黑夜蝙蝠凭空而出。
告别之际,她没看到身后的崔游留恋的目光。倒是站在门口朝里头四处张望,等待陆吾一的李卿抓住了他的视线,李卿暗叹不好:情敌!
“她瘦了。”崔游心想,望着人离去的背影。“才一盏茶功夫不到,崔游,你的狐狸尾巴差点就露出来了。”他苦苦嘲讽着自己。
刚才在殿上他险些忍不住,想要直接跟她说:“留下来吧,就留在我身边。”
多年前,他在恶魔谷受伤被困,一个来收妖的小姑娘发现了他,在黑暗中埋伏的那双警惕又明亮的眼睛一再审视,确定他此时受了伤且暂时没有杀害力,她小心地靠近他,把他生生拖进了草丛里。
“你可知本座是谁!”崔游狼狈地扯下头上的枯草。
“不知道。”女生有着温婉清秀的脸蛋,却一脸冷漠地摇头,指着他的腿上的漏洞淡淡说道:“你被狼妖伤了吗?”
“狼妖岂能上我分毫。”
陆吾一仿佛根本不信,“男人嘴硬。”
不远处传来了狼的嚎叫声,空谷传响,在空荡的恶魔谷里游回,凶猛又瘆人。
陆吾一做好了战斗准备,崔游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喂,你去送死吗?”
“我要它的皮,去集市换钱。”
话语刚落,啸鸣声近在眼前,一双凶戾的发着绿光的眼睛盯上了他们,嘴里流着口水,不加掩饰的野性与贪婪一览无余,它为这两个猎物兴奋不已。
陆吾一叮嘱崔游,给他留下食物:“你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引开它。”
她飞速向前跑去,刚做鬼差的她只有微弱灵力,也没有人带她学习法术,常常被安排一些又苦又累赏金又少的任务,听人说恶魔谷的狼妖皮值千金,于是她拔山涉水而来。
黑暗的荆棘林中,只有风的呼啸声,狼妖疾速向她奔来,她举起箭向它射去,却全部被它躲掉。距离越来越近,陆吾一停下脚步,狼妖猛然一扑。
“到了。”她早在此处埋好陷阱,她可是挖了几天的大坑,用了全部身家买了捆妖绳。咒语一动,捆妖绳骤然缩紧,束缚住了狼妖。可是借着惨白的月光,陆吾一看见它可怖的脸上仿佛带着轻蔑的嘲笑。
“砰!”狼妖挣脱开来,绳子毫不费力一般被它撕开。
陆吾一连连后退,它步步紧逼,张开了覆盆大嘴,露着獠牙狠狠咬去。
陆吾一敏捷地向旁边闪躲,爬起跳上了狼妖的背,一掌奋力把钉妖针锤入了它的后颈,狼妖吃痛抓狂,愤怒地把她甩下,就在此时,崔游用了仅存灵力驾驭着斩妖剑摆在陆吾一面前。
他不成想,陆吾一一个小姑娘以下等的灵力竟然能勉强举起这把斩妖剑。
只见她坚毅地向狼妖砍去,一刀、两刀,一开始并不熟练,落了空,与狼妖搏斗不占上风。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荆棘林中出来,满脸血渍,满身伤痕,拿着一张狼妖皮。
“我带你走出去。”
二
陆吾一搀扶着崔游,在黑暗中艰难行走。
“咳咳,其实本座没事。”
“你无需逞强。”
崔游一脸苦相,比陆吾一高出半个头的他被这么扶着心里真不是滋味。其实他早就通知了手下,他不过是在恶魔谷等着营救罢了,现在又是被拖行,又是被看不起。可是看着旁边执着的人,他还是靠了上去。
到了天下殿,陆吾一转身要走。闪烁的灯火里,崔游幽暗着眸子拉住她,低声跟她说:“你留下来吧,拜我为师。”
地府皆为之震惊,不近人情的第一审判官收了徒弟!
陆吾一天资甚高,一点就通。收鬼、降妖、除魔,崔游通通教给她。他有着私心,他如果是下一任鬼王,那她就是他亲自打造的兵器。
陆吾一平常根本不顾自己安危,事事冲在前面,不知道从哪学会的师徒道义。
每次都是崔游给她疗伤,崔游看她忍着痛流着冷汗,心里莫名地生气。
日复一日,四季轮转,他看着陆吾一逐渐强大,她是坚韧的种子,冲破了土壤往上生长。选拔中,她一举夺魁,成为年纪最小的高阶鬼差。
同时,她出现在春和景明里、夏雨滂沱里、萧瑟秋日里、寒冬飘雪中,他的视线不自觉找寻着她的身影。
辗转反侧的夜里,审判官宣判自己的心动。
明了自己的心意之后,高傲如他,他总是扯着幌子别出心裁的明测暗探,如:
“小六,师傅法力高强吗?”
“小六,本座好看吗?”
得到肯定回答后,又情不自禁沾沾自喜。
有一次他问自家徒儿:“小六,你喜不喜欢鬼王?”
“我不认识鬼王。”
“如果我当鬼王呢?你……愿不愿意永远和我在这地府?”崔游一脸期待,这在他看来就是明显的表白。
没想到陆吾一不假思索地回答:“师傅,我不想永远呆在地府,我想转世成人。”
崔游一时愣住,大发雷霆:“做人有什么好的?普通平凡,懦弱又胆小!我教你这一切,不是让你去做人的!”
陆吾一疑惑地望着他,她不明白为什么师傅生这么大的气。
崔游深呼吸,微红着脸问:“如果,如果为师要你永远留下,你愿不愿意?”
陆吾一跪下,小声又执拗地回答:“师傅,我会逃的。”
崔游心高气傲,桀骜一世,还没有人违逆过他的命令,而且在他眼里,他的徒弟就是拒绝了他的心意,将之践踏。
一气之下,命手下将陆吾一禁足在她房里。
哪知深夜,陆吾一就出逃了。还留下一张纸条,“师傅,如果你哪天要攻占鬼王殿,我在所不辞,哪怕粉身碎骨。”
崔游看着这张纸条哭笑不得。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审判官在醉酒之后,又偷偷跟在自己徒儿身后,深怕她有什么差池。
她出事的时候,他在外被事务缠身,回来的时候只听说人出了意外已经魂飞魄散,他如同疯了,不肯相信这个噩耗,红着眼睛在奈何桥头苦苦徘徊,审问犯人一般质询着童眉,没想到童眉有理有据,滴水不漏,而上头的人雷厉风行,雷嗔电怒,了结了此案。
孟婆找上他,告之小六还有一魂一魄存于忘忧海。于是,他成了苦等的渔夫,守候在忘忧海,在迷途的海雾中等待灯亮。
这些年,他为收集魂魄寻遍了地府所有记载,将所有信息细心整理成册。魂魄散尽后,会自动流转人间,去向前世的眷恋之地。可是他怎么查询,也找不到关于陆吾一的任何前世记录。
三
“老大,帮帮我!”
陆吾一举起刚刚从厨房抄的刀,任何武器只要在鬼差手里就可以对灵魂造成实质伤害。
她警惕着向前走,见并没有异常,便小声呼唤着李卿的姓名。
从浴室里传来了高声的回答,“老大,我在这里!我没有穿衣服。”
“你怎么不穿衣服?”
“我只有一身衣服,刚刚湿掉了。”李卿略带尴尬地回答。
“……”陆吾一无奈,“我去给你拿浴巾。”
一只湿漉漉的骨节分明的手在抓取浴巾时扫过陆吾一的手心,留下颗颗水珠。随后,李卿带着抱歉的笑容从浴室而出,眼下的痣仿佛沾了水汽,愈发鲜明,浴巾只遮住了关键部位,一双笔直的长腿与健硕的身材一览无余,明明是30岁的中年男人,却透着少年气息。
陆吾一的公寓一如往常,过了5年,竟然没有一丝灰尘。
房子很小,一间卧室,一个浴室,一个简易厨房,客厅只能容纳下一张狭窄沙发。
也就意味着,他们俩得挤在一个卧室睡觉。
关灯后,过近的距离让陆吾一有些在意,奈何这已是极限,再往旁退,李卿就会掉下床去,而家里只有一床被子。
黑暗中,两人都睁着眼睛,他们的手略微贴在了一起,气氛有些尴尬和丝微的暧昧。
陆吾一打破沉默,“你说,我们有个孩子?”
“嗯。”李卿在黑暗中描绘她的脸,对比着她和记忆中有哪些不同。
“孩子呢?”
“在家里。”李卿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传播,仿佛是贴在陆吾一的耳朵旁低喃。
“我是……你的前妻?”
“不是的,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回忆起从前,李卿的思绪就像是在漂游,带满了遗憾。
未婚生子?我生前有点叛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