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中也的终末旅行》山蓼

47、天线

　　“灯，到了。”
　　中原中也低声道。
　　灯慢慢睁开眼，非常自然地从中原中也肩膀上抬起头，慢悠悠打了个呵欠，“已经到上面一层了吗？”
　　“啊。”
　　肩膀都还没被压麻呢……就到最顶端了。
　　中原中也默默的想着，又道，“能骑车吗？还累的话我来骑。”
　　“不累。”灯说，“靠在中也身上很好睡！睡的饱饱的。”
　　中原中也摸了摸有些烫烫的耳朵，“……你什么时候不好睡啊。”
　　灯想了想，“也是哦，在哪里都很好睡。”
　　中原中也听见他的回答，反而有点小小的不愉快，轻啧一声，抱臂问，“是吗？在哪里都很好睡？”
　　“嗯！站着也可以睡。”灯陈述着事实，迷惑的侧头去看中原中也，“中也，上车了。”
　　中原中也默默上了车。
　　又忍不住有点唾弃刚才说灯什么时候不好睡的自己。
　　刚才应该要说“那以后就靠在我身上睡。”才对啊……
　　不、等等，这样的话，灯肯定会回答：“睡袋没办法睡两个人。”
　　而且，最大的问题是，他根本说不出那种话——
　　中原中也捏捏眉心，看向联络塔空荡荡的顶部，将这些乱七八糟到已经变成小剧场的想法挥散。
　　刚才上来的时候已经看过周边的景象。
　　这座联络塔连接的地方不是城市，是有些空旷的城市附近。
　　说空旷，实际上并不怎么空旷。
　　辽阔的旷野上，无数的天线高高矗立，每个都至少有百米高，彼此之间有钢缆和钢条支撑，与天线的数量相比起来，仅有寥寥几条钢缆钉在地面上。
　　四面八方都是同样的景色，一眼望不到边际。
　　联络塔顶部有三条往下的道路，灯从离他们上来的升降机最近的路慢慢骑下去。
　　先是平直的一小段路，接着是逐渐向下的缓坡。
　　缓坡骑到尽头，便是两条岔路。
　　路边设有铁栏杆，大抵上都已经锈蚀断裂，有的落在道路上，有的落在天线所在的空地上。
　　灯没有怎么犹豫的骑进右边的路。
　　这里的天线都是由管状钢构建而成，远远看着高高细细的，真正走进来才知道一点都称不上细。
　　每个天线都至少有二十米宽，部份钢管非常理所当然的已经生锈了。
　　中原中也抬头望向被细细的钢索切成一块又一块的天空，喃喃道，“好像进到蜘蛛网里面了。”
　　“蜘、蛛、网？”灯跟着念了一遍，“那是什么？”
　　“蜘蛛是一种生物。”中原中也道，“有八只脚。”
　　“八只脚！”灯有点震撼的说，“一定走很快。”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走的快不快，反正肯定比蜗牛快。”中原中也道，“有些蜘蛛会吐出细细的丝，结成一张网。和这些铁索有点像。”
　　天线很多，铁索也很多，不少都还距离非常遥远。
　　所以，不仅是天空上，就连前面的路看起来都有许多交错的、细的几乎透明的线。
　　灯喃喃道，“蜘蛛好厉害。”
　　“啊。”
　　“蜘蛛为什么要结网？”
　　“为了捕捉猎物。”中原中也说，“蜘蛛会待在网的中央，等猎物自己送上门来。”
　　灯想像了一下，“只要待着，就会有食物跑过来？”
　　“差不多吧。”
　　“好好哦。”灯想了想，又问，“网是蜘蛛的家吗？”
　　“是啊。”中原中也道。
　　“待在家就有东西可以吃……”灯说着，一下子瞪大眼睛，“这么好！比蜗牛还好耶！走的比蜗牛还快，还会结网！”
　　中原中也残忍的戳破幼崽的幻想，“人是不会变成蜘蛛的，别想了。”
　　“真的不行吗！”灯不死心的问。
　　“真的不行。”
　　灯有点失望的说，“不能变成蜗牛，也不能变成蜘蛛……”
　　“人就是人，不能变成其他的生物。”中原中也顿了顿，“……至少在这个世界不能变。可是在横滨、在我来的世界搞不好可以。”
　　“唔、”灯思考几秒，“异、能力……？”
　　“嗯。”中原中也道，“虽然我还没看过，可是世界很大，搞不好就有这种能力。”
　　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就像中也能变成鸟！”
　　“……我不是变成鸟啊！”中原中也好气又好笑，“之前说过了，我的异能力是控制重力。”
　　话是这么说，在这里没办法使用异能力，也不能让灯知道具体究竟是什么样的。
　　或许对他来说，能在天上飞，和变成鸟就是一样的吧。
　　“哦，重力。”灯乖乖重复一遍，又问，“横滨每个人都有异能力吗？”
　　“没有。”中原中也道，“有异能力的人很少。”
　　“能变成蜘蛛和蜗牛的人真好。”灯说，“变成鸟也很好。”
　　中原中也有点无奈的笑了一下，“啊。”
　　摩托车从支撑着天线的钢缆底下经过，离头顶大概只有几公尺的距离。
　　这些天线应该也是用来发射、接收无线电波的设施，如果还在运作的话，这个世界的广播之类的东西，搞不好还有作用。
　　只是里头应该已经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不管转到哪个电台，都只能听见沙沙的声响吧。
　　高耸的天线不断朝后而去。
　　雪不知道何时停了下来，浅浅的阳光从云层间透射出来。
　　无数天线与钢缆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一条条的浅淡的印迹，将地面也切割成一块块的网格状。
　　真的像是走在蜘蛛网里头了。
　　“这里真的好多线。”灯说，“是在模仿蜘蛛？”
　　“是为了支撑这些天线。”中原中也道，“不然很容易因为各种原因倒塌。”
　　“哦……已经倒了哦。”
　　中原中也一愣，“倒了？”
　　“对啊。”灯说，“前面有倒下来的柱子。”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前面？！我们要走的路上？！”
　　“嗯。”灯还一脸悠哉的样子，“横在路上，好长的柱子。”
　　中原中也默默拿起望远镜，往前面望过去。
　　在有点遥远的地方，数根天线就横亘在道路中央。
　　互相支撑着的天线群，简单估算大概有十几根左右的天线，全都东倒西歪的倒在地上。
　　原先几乎称得上壮观的蜘蛛网也跟着失去秩序，软塌塌的落下来。
　　中原中也放下望远镜，看向旁边一点都不担心的灯，“……反正总会有办法过去，对吧？”
　　灯点点头，“嗯！”
　　“心态可真好。”中原中也嘟囔一句，倒也跟着放下心来。
　　既然无论如何都得走过去，就无论如何都能走过去。
　　“中也想过去看看吗？”灯问，“倒下来的柱子。”
　　“有点危险，别过去了。”中原中也道，“搞不好那附近还有摇摇欲坠的天线。”
　　“也是哦。”灯说，“……天、线，是什么？”
　　“天线就是、”中原中也停顿几秒，“就是……一种能接收无线电波的设施。”
　　灯又问，“无线电波是什么？”
　　中原中也非常诚实的说，“不知道，我只是听过而已。”
　　听过是听过，可是真的不会解释。
　　他不是什么物理学家，也没读过多少专业书，从比贫民窟还要可悲的擂钵街走出来没几年，从事的工作还是与暴力相关的Mafia，要他解释这个实在是太困难了。
　　不过灯果然也在中原中也意料之内的，并不在意有没有得到答案，只是道，“哦。”
　　离倒塌的天线还有一段距离之前，非常幸运的看见另一条替代道路，弯弯曲曲的从旁边林立的天线之间穿过。
　　替代道路似乎建造起来有一段时间了，两边半人高的铁栏杆都已经有些锈蚀的痕迹。
　　灯转进替代道路里，行走在天线与天线、钢缆与钢缆之间。
　　原本还离他们有些远的天线一下子变得近在咫尺，能非常清晰地看见天线上的锈痕。
　　中原中也若有所思的道，“搞不好那些天线已经倒下来很久了。”
　　“有可能。”灯说，“这条道路好像也很古老，应该有一百年了吧？”
　　“这些阶层都市到底建起来多久了？”中原中也问。
　　“不知道。”灯说，“一定很久很久了。”
　　替代道路不算长，再转个弯就回到正常的道路上，将倒塌的天线远远抛在身后。
　　既然已经倒塌很久了，建造替代道路的人应该有办法清理掉才对。
　　当初为什么没有清理掉，而是选择使用替代道路，这一点怎么想都很奇怪。
　　但是就算想破脑袋、想了无数个可能的原因，也不可能知道真正的答案。
　　中原中也已经学会不深究这个世界发生的事，疑惑没有留在心中太久，很快就被抛到脑后。
　　密集的天线慢慢变得稀疏，接着完全从视线中消失。
　　平坦的地面上出现一些意义不明的方形水泥设施，大概只有十公分高。
　　零星的电塔、电线、街灯，也出现在周边。
　　“这里和那里好像哦。”灯有点抽象的说，“好像走过和这里很像的路！”
　　“搭帐篷的地方吧。”中原中也应道。
　　灯想不太起来，“我们在很多地方搭过帐篷。”
　　中原中也顿了顿，补充道，“我们第一次搭帐蓬的地方。”
　　“第一次和中也搭帐篷的地方……”灯喃喃着，也想起来了，“哦——是那里啊！真的很像。”
　　“还是不太一样。”中原中也道，“那里的水泥台子比这里高、没有街灯，光线是从台子上发出来的。路边也没有栏杆。”
　　“中也记得好清楚啊。”
　　“因为印象很深刻。”
　　那是他第一次野营，第一次睡在帐篷里。
　　当时发生的事、说过的话，好像都是昨天才刚发生过一样。
　　“今天应该也要在这里搭帐篷。”灯说。
　　天色逐渐暗下来。
　　和灯预料的一样，直到周边的街灯亮起，又走了很长一段时间，都还没看见城市的影子。
　　不知道原先道路两边的空地是用来做什么的，还得围着栏杆才行。
　　中原中也就着街灯看向一片漆黑的空地，决定道，“在路上扎营就好。”
　　不管外面原本是什么作用，至少供人行走的道路基本上会是安全的。
　　“好。”灯应了声，从车斗后面把过夜用具拿出来。
　　从第一次睡在帐篷里到现在，睡帐篷已经成了一件习以为常的事。
　　中原中也坐在帐篷前啃芋头条，带着点莫名感叹的望向天空。
　　虽然下午有出了点太阳，不过现在一片漆黑，没有月亮和星星，云层有些厚。
　　灯坐在他旁边，跟着抬头看向天空，“晚上会下雪吧？”
　　“会吧。”中原中也道。
　　最近一直断断续续的下雪，太阳月亮露脸的时候越来越少。
　　小小的雪，在帐篷里就感受不到了。
　　睡袋很温暖。
　　灯的声音软绵绵的，“晚安，中也。”
　　中原中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喊道，“灯。”
　　“嗯？”
　　中原中也的手在睡袋里握了握拳，犹豫了会儿，还是低声道，“……晚安。”
　　“嗯。”灯说。
　　他的呼吸很快就绵长起来，不过几秒就进入梦乡。
　　中原中也转过身，面对防水布的方向，细不可闻的把刚才想说的话说出来，“今天一整天都没有牵到手啊……”
　　这个、笨蛋幼崽！
　　……虽然没有牵到手，可是灯靠在他肩上睡觉，有近距离贴贴。
　　这样也很足够了。
　　中原中也抿抿唇，小小的笑了一下，总算闭上眼睛。
　　一夜无梦。
　　隔天早上，中原中也把帐篷门拉开一个小缝看了看。
　　外头果然飘着小小的雪，地面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白，看起来已经下了一段时间。
　　他关上帐篷，又缩进睡袋里，从背包里拿水喝了一口，看向旁边安静睡着的灯。
　　脸颊白嫩嫩软绵绵的样子，像年糕。
　　嘴巴看起来也软软的。
　　中原中也看了会儿，默默挪开目光，抹了把脸，又喝了口水。
　　然后，非常残忍的把旁边的年糕叫起来，“灯，起床了。”
　　灯没有反应。
　　中原中也忍不住伸手捏捏他软软的脸颊，“该起床了。”
　　灯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下意识覆上中原中也捏着他脸颊的手，“中也、早安。”
　　中原中也的手指一下子被握住，心跳稍微加快了点，停顿片刻才道，“……早安。”
　　灯很快就放开手，从睡袋里坐起来。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灯精神奕奕的拉开帐篷门，看着外头飘落的雪，回头看向中原中也，“下雪了。”
　　“啊。”
　　中原中也看他活力充沛的样子，轻轻笑了一下，低低应道，“是啊，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