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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番外篇(一)流红若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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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刹之城一战以后,人世间终于回复了如常的平静。
长安城内,又开出了梨花,人们不禁会想起去年这个时候,那梨花飞舞的情景。
只是繁华不过一瞬,平淡才是常态。
没有人因为看不到漫漫梨花而伤怀,反而这长安城比较往日多了一分喜气,因为当朝尚书大人之子萧流佐就要完婚了,而他所要迎娶的,则是当今天下首富洛成之女——洛依。
尚书府内,这几日也正为萧流佐的婚事忙得不可开交。长安城很久未见这样的喜事了,何况尚书大人家有喜事,到时候自然也会迎来朝廷大小各路官员,这喜宴前后各项安排,自然是不能怠慢的。
然而洛依的心里却不知是悲是喜。
“如果她还在的话,今天站在这尚书府里的,就不应该是我了吧……”对着天空中一抹红霞,洛依自言自语道。
只是她始终记得她最后的那段话,“让他忘了我,对我们都好。如果我还有机会,我才不会把他让给你,真是便宜了你。但是,我不要他为了我难过。好好爱他吧,这样我们就都没有遗憾了。”
“现在的你在哪里呢?会为我们祝福吗?”洛依也不知道自己一直隐瞒着那些事情没有告诉流佐,到底是不是对的。但是既然她选择了让流佐忘记一切,就自然有她的道理吧。
从萧大人那里,洛依也隐约知道了她在罗刹之城牺牲的事。
原来,她离开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来。
那么,她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封印了流佐那些关于她的记忆呢?
————
【爱是不可以分享的】
有一个问题在红葵的脑海里萦绕了很久:“如果她未曾修炼成人形,一直存在于蓝葵的身体里,那么,他的爱,是不是也会分一半给她呢?
其实,她早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这千年之间,他所认识的龙葵,不是她。
纵然阳光的投影下,总会存在一个淡淡的影子,然而在他们之间,她只能做那个无声息的角色。于是。离开光,离开千年的守护,决然地选择放手,她要离开他,离开一千年都在保护的人,去寻找只属于她,只因为她而存在的幸福。
可是,这一天,当我在漫漫人生路中放开你的手,我该去何处安生?
————
荼靡县,红葵背城而去。那一刻的背影,落寞而孤寂。
没有人看到,在她离开的瞬间,满城的荼靡花,在秋风之中,飞扬片片萧瑟,似乎道尽了一世的流落……
【一定会有这样一个人,在某个地方,等待着】
也许这个世界上,早就有一个人在等你,当你站在人生苦海的伶仃角落,总会有一种线索,唤你去寻找他的身影。
————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远的路,直到觉得累了,她才停了下来。不过,眼前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新奇的,因为她从来没有真正在这个繁华世界走过一遭。
后来回想起来,连红葵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在这里莫名地遇上萧流佐。
那是与风月无关的一种遇见。转山转水,以为会一直孤单的我们,交错,相遇。
直到最后的离开,红葵将这种遇见解释为一场荒唐的“命中注定”。
“龙葵?”听到身后有人叫她,红葵很自然地回过头去,然而她不会知道,在她转身看清他的脸的一刻,命运把她和他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所以后来,当红葵选择离开的时候,她居然发现,自己没有了回头看看他是否还站在那里的勇气。
世上漫漫风沙,谁能够看清谁,谁能找到谁?
“龙葵,你怎么会在这里?龙阳呢?”
眼前这个男子,站在倾斜的阳光下,风吹起他的碎发飞扬,柔软地扑在他温润如玉的脸庞上。
与这样宁静的环境不相符合的,是他眼神里那一抹惊慌。
惊慌?是啊,在看到红葵的那一刻,萧流佐本该的惊喜被失神的惊慌所代替了。
红衣的龙葵为何会孤身出现在他眼前了?难道龙阳又一次弃她而去?
本来就有些萧瑟的秋景,在流佐的眼里又多了一些荒凉。他深爱的这个女孩子,为什么总是在受苦呢?
红葵看穿他眼底的担忧和关切,轻描淡写地对他说了一句,“放心吧,你关心的人,她很好。”
那样云淡风轻的语气背后,是她背身过去无意洒下的遍地空落。
听到红葵的话,萧流佐愣了愣。
把以往对于龙葵的了解在脑海里绕了一圈,蓦然才发现,原来自己根本一点也不了解她,至少他一直不曾了解龙葵为什么会有两个截然不同的分身。
可是简单的分析力告诉流佐,眼前这个龙葵和自己喜欢的那个,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龙葵,等等。”可是看见红葵要离开,萧流佐却叫住了她。
为什么?
后来,流佐也曾经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但是唯一的解释,或许只是在那个阳光菲薄的秋季,命运,将他们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只是当心习惯了一种陪伴之时,浮光流去,在彼此凝注的目光里,是什么力量,将那根牵连的线又狠狠地斩去?
顿然停下了脚步,红葵却并没有意外于流佐的挽留。
纵然此刻只是一个寻常的认识过的人,他也会如此的对待吧。他是谦和、温泽并且包容的,所以除却她最爱的那个人,他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呵护、一样的体贴、一样的体谅,有时候会让人很难分清他真实的情感。
然,就是这样一个他,像海洋一般,包容了她所有的过往,沉沦了她形单的孤寂,带她看过世间的浮华,走过尘嚣的漫漫,给过她短暂却唯一的一次自我……
多么庆幸,这千年的韶光,终于在一片蔚蓝的海水里,落定了尘埃。
所以,当我隐没在纷扬的尘埃里,你幸福,我还有什么舍不得呢……
生死,也来得直接而安然。
【流佐哥,流佐哥!】
想要依靠,才会握紧双手。
而当双手握在一起,才发现,我们手心的纹路居然纵横交错。
可是为什么我短短的一截感情线,在和你相交以后就断了,而你的线路,却一直顺着你的生命线,绵延下去?
后来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每个人在生命中出场的时间都是有限的。时间到了,再舍不得,也要离开。
而我离开以后,会是谁代替我,在你身边?
————
同样独行的两个人,选择结伴而行的原因,或许只是想要作伴。
可是风吹过,总会埋下一些种子,它们在各自的心里以不同的方式默默生长着,等到花开的那一天,抬头看时才察觉到,我们的心中长出了一样的蓓蕾。
然而,那却仿佛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萧流佐一直以为,自己喜欢的永远会是那个蓝衣穹星的女孩,所以后来每一次察觉到自己的心乱,他都当成是自己的错觉。
一次次地猛然摇醒自己,怎会知道,他日回想起来,后悔莫及。
————
那是一个极具灵气的山谷,寻常地路过那里,看见清澈的泉水汇成溪流穿谷而过,他们同时停下了脚步。
红衣妖娆,她奔到溪边,温润玉足随性地撩起泉水,溅起阵阵水花。清眸微闭,她清丽傲然的脸上却隐然沾着些落寞。
流佐的心里突然有些不忍。
远远看去,她的身影好似一抹红霞,足尖踢起的水花向着他的方向溅过来,看见他的衣服一点点地湿了,她就那样肆意地笑开了。
于是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任凭她把自己当成戏弄的对象。只是他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不曾察觉。
玩到兴处,她突然用自己的法力卷起了一大片水花,朝着他大叫了一句,“流佐哥!”
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她就让汹涌的泉水朝自己扑面而来。一身狼狈的他,只是听到她爽朗的笑声,在整个山谷里回荡。
她的快乐,可以来得很简单。
她出现在他一场失落的爱恋以后,带着孩子气的无邪笑声,背着那时候有些苍茫的天光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大声地向他宣告,从今以后,她要叫他流佐哥。
“流佐哥!流佐哥!”
她和之前那个叫他“流佐哥哥”的女孩有着一样的面容,一样的声音,却用着不一样的语气,不一样的神情。
她不是她,所以他不能把爱她的感觉,加诸到她身上。
他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会记得,那个蓝衣的女孩子叫他“流佐哥哥”的语气和表情,可是某一天,当他回味那种语调的时候,耳边回荡的却是那一声——“流佐哥”。
她就是那样毫无征兆地闯进来,一如后来她毫无征兆地,离开。
她像极了天边的红霞。等到风儿吹开,等到云淡风轻,他都不知道,那一抹红色,是否真的真实存在过。
可是,如果她不曾存在过,那么“流佐哥”,为什么会如此真实地活在这个世界呢?【是为这个我,不是别人,对不对?】
她是那么骄傲,那么张扬的女子,她的喜怒哀乐,从来不加以掩饰。
后来洛依回忆起来,自问为何会输给红葵,想出的答案也就只有这么一个。
在流佐的心里,也许有种叫做安全距离的东西。即使他对每一个人都体贴照顾,可是他心里最温柔的那一部分,只会给予最爱的那个女子。
所以,如果你站在那个距离之外,就算在他面前,得到他的关怀备至,也仿佛和他不在一个空间。
就好像海流,决定它们是否有缘交汇的,不是海水的流向,而是它们是否在一个同深度之上。
只是,洛依抬头仰望,算不出她与他之间,相差几许。
更何况,他喜欢的那个人是蓝葵,之于他,这已然成为一种固执的坚守,纵然不知不觉发生了细微的改变,他也会把它扳回原来的星轨。
但是她,却有那样的勇气和魄力,逼着他认清自己的心,接受自己真实的感情。
洛依一直觉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却在遇上红葵以后,发现了自己隐藏的懦弱。
————
遇见他们,是在她和爹赌气,离家出走的一个月以后。
和她这一路上的无波无澜不同。那个小镇的美貌女子,相继遭遇了莫名的毁容,不知天高地厚的她孤身去试探夺人容貌的妖怪的虚实,却差点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幸好关键时刻,遇到了红葵和萧流佐。
她和流佐算得上青梅竹马,从小时候开始,流佐也一直无微不至地疼爱她,曾几何时,周遭的人都以为他们会是一对。在他面前,她一向都是肆无忌惮地表示亲密的。
可是她记得,当她脱险以后,要欣喜又意外地抱着流佐哭的时候,他身边站着的那个红衣女子,环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她。
“我叫洛依,是他的青梅竹马!”似乎察觉到红葵些许的敌意,当时的洛依昂起头,挽着流佐,向红葵宣告了自己的身份。
她怎么会想到,红葵轻挑眉,微微露出笑意,语气微冷地反问了一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红葵回答得天经地义,让她顿时失去了反驳的力量。
每次想起这初见的一幕,洛依总是忍不住地笑。
当时还以为自己这一招至少可以让她变变脸色,却没想到换来她一刻的奚落,最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却是她自己。
也许,这第一次的小试牛刀,就注定了她必输无疑,在胸有成竹的她面前,自己的底牌亮得太快。
自己又太想要赢,而在她眼里,自己的存在,甚至根本构不成她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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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们三人为了替民除害而深入那个妖怪的巢穴,却没想到中了圈套。洛依一个人落在了妖怪手中。
那是第一次,流佐真正地见识到红葵的法力,但那却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在那样危险的环境里,他发现了自己心底隐藏最深的秘密。
“就凭你?你以为自己是那个妖怪的对手?以你的功力,不要到时候英雄救美不成,反倒破坏了自己本来的光辉形象。”当流佐想要孤身冲去救出洛依的时候,红葵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流佐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红葵,他没有开口要求她帮忙,然而她已经朝自己走了过来。
事后流佐却懊恼不已,因为她帮他就出了洛依,却让自己落在了妖怪手里。
当他把洛依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回身去找红葵的时候,他的心就好像被一双冰冷的手勒住了一般。
他奋力地向着那个地方跑去,一心一意想要回到她身边,保护她。
然而他回去看到的却是红葵将妖怪斩杀在弓箭下的一幕。
他突然明白了,自己那点武功,在千年修为的红葵面前,太过微不足道。
于是那一刻,流佐的眼神突然暗淡下来。
可是红葵发现流佐的慌张失措。欢喜得一颗心几乎停止了跳动。
这一次,终于有一个人,单纯地为了她而来,义无反顾地为了她而来。
于是,她不顾一切地扑将上去,投入他怀里,凑在他面前问他,“你是在担心我对吧?是为这个我,不是别人,对不对?”
直接地问题让他连装傻的余地都没有,那语气又似乎不像是在询问,而是在窥探,在证实。
“龙葵……”如往日一样,他淡淡地叫她的名字,却不知身体的哪一部分正在泄露着感情。
正当流佐面对着红葵的逼视手足无措的时候,那个山洞突然塌陷了下来,洞口被狠狠地堵住了。
没等流佐走过去看清楚状况,红葵却“哇”地哭了出来,埋怨他说,“都是你害的,要不是和你来救你的青梅竹马,我也不会困在这里。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见流佐一时愣愣地没有了反应,红葵伸手扯过他的衣袖,自顾自地抹掉了眼泪。
流佐也只好柔声安慰她说,“都是我不好,你不要难过啊。我们一定可以想到办法出去的,绝对不会困死在这里。”
可是红葵却更加不高兴了,“你怕困在这里,就别回来啊,又不是我叫你来找我的。”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只是说,我们一定有办法出去的。”
红葵却道,“我不要出去!反正出去也是看你整天和别人卿卿我我,我不要出去,不要出去!”
其实那道被碎石堵死的洞口,对于红葵来说根本再简单不过。
只是,她突然很想看看他对自己毫无办法的样子。她可以在他面前肆无忌惮,不用裹着那层强悍的伪装。
这样的他,即使法力远远在她之下,已经足以让她安心了。
这个世界总有太多声音。
有声音,就会有流言蜚语。她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怎么美好,至少她不是那么纯白的女子,而她,却从来不畏惧做那个背离阳光的恶魔,只要能够保护另一个自己。
可是这短短的一段流光,他带给她的温暖,如同记忆里,阳光的味道。那阳光里,她不再是影子,而是真切地感受阳光温度的,自己。【她没有烟火炫丽,也不像鸟儿会迁徙,不过是放飞的风筝,怕你心痛才自由】
洛依死里逃生,然而却和所有被害的女子一样,被毁去了容貌。
那段时间,流佐细心地照顾她,而她也无时无刻地依赖在流佐身边。每当看见他抱着她温柔地安慰,站在一边的红葵都是背过身去,默默地走开。
流佐的心像是被利器抵着,冰冷而生疼。洛依的伤可以清晰地眼见,而那个红衣的女子,她何尝不也是受了伤呢?
只是她的伤口不在皮肉罢了。但是为何他那么清楚地看见了?
“你,可以帮我治好洛依吗?”某一次,流佐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为什么要治好她?因为你喜欢她吗?”直视着流佐,红葵问道。
而流佐却避开她的眼睛,他不知如何回答她。
他猜不透。
是不是如果我说喜欢,你就会为了我去帮她呢?
“如果我治好了她,你要怎么报答我?会不会以身相许啊?”红葵凑到流佐身前,左右摇晃着他的衣袖问道,“嘻嘻,流佐哥,你回答我啊。”
可是流佐的表情却异常的严肃,“如果你真的有办法,就帮帮我吧,不要让我担心……”
只是这时红葵却突然笑了,笑得些许惨淡,些许豁然。
原来她的幸福,轻得不堪。
————
红葵施法治好了洛依,看流佐扬起久违的笑容,她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伤。
回身走开。背后的流佐却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
仿佛受了驱使一样,流佐追上去,跟上她的步伐,稳稳地抓住她落在身侧的手。
她回过头,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她说,却一时搁浅在了心里的某个角落,无法道尽。
她陷入一个格外温暖的怀抱里,浅浅地阖眼,周围的声音,顿时都安静了下来。
后来,等到红葵决定离开他,回到另一个自己身边,她常常喜欢站在阳光下,感受着暖风从身边汹涌地吹过。
那种力道,那种温柔,像极了他拥抱她时的感觉。
而在流佐的心里,这个女子也好像风一样,像风一样的让人琢磨不透,像风一样常在他眼前化作无踪,留不住,抓不住。
至于洛依,红葵则更像是她的对头。她耍她,作弄她,嘴巴上还从来不肯让着她。从小在呵护下长大的洛依,何曾受到过这样的对待。
“好了,别再欺负洛依了。”这一次,流佐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红葵却瞪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你心疼了?要是她再掉两滴眼泪,你是不是要为了她骂我了?就会博取同情,也只有你吃她这套。”
在红葵的强势之下,流佐永远甘于扮演那个逆来顺受的角色。所以,他没有反驳,没有争辩,依旧只是默不吭声。
“我不喜欢她跟在你身边,为什么她老是粘着你?你是笨蛋啊?她明明就是对你有企图,她喜欢你。”红葵依依不饶地对流佐说。
洛依终于也按捺不住了,“是啊,我就是喜欢他,那又怎么样?我们可是很多年的感情了,你是谁啊?才和他认识多久?”
“你,你听到了吧?你就别装傻了。你说,你到底要留下她还是留下我?”
“够了,别胡闹了!”原本流佐只是把洛依当做妹妹看待,这下好了,被红葵一逼,搁在中间的纱被捅破,让他已经避无可避。
怔怔地和流佐对视了一眼,红葵忿然地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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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也让流佐知道了,如果她要离开,就不会那么轻易地被他找到。
那天晚上他找了她一整晚,却到底不见她的踪影。
明知道没有多少人可以伤害得了她,他还是忍不住地担心,所以就算筋疲力尽,他还是没有放弃寻找,然而最后,却是她自己出现在了他面前。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有些人,你躲不开,也逃不掉。
红葵就算可以跑得再远,当她看到流佐因为找她而到处奔波,还是不自觉地现身了。
她不忍看到他憔悴的样子。
“你来找我了,所以你还是放不下我的,是吗?”红葵将双臂枕在脑后,忍不住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意。
“你,跑到哪里去了,知不知道我很担心你?”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红葵挽起流佐的双臂,让自己陷入他的怀抱里,“看你担心了这么久,给你点补偿吧,让你抱抱人家好了。”
这时正好有路人经过,无意中看见了抱在一起的红葵和流佐。
“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家亲热啊?”红葵昂起头,嘟起嘴,对摇摇头走远的路人说道。
“别理他,咱们继续抱!现在这里没有人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哦。你要不要就在这里以身相许了?”
那一刻,流佐只是觉得自己怀抱里的红葵像风一样的柔软,然而眉眼间却存着难以察觉的微倦。
收敛起媚然不羁的笑意,红葵低下头,把脸深深地埋在流佐的胸口,安稳地闭上了眼睛。
她累了,真的已经很累了。
这样的温存,可以帮她洗净积淀下来的所有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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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灯火阑珊,依旧低眉浅笑……【因为你,因为感受到你的召唤,我再一次模糊了自己的存在】
生命里曾经发生过很多事,回忆起来,也许不过一些零散的画面而已。
但是我们,却可能需要不止十倍的时间来洗净。
放下,也许不失为一件好事。
世界,其实被分割得很透析。离开以及失去,都只是害怕,不会再遇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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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眼里,另一个自己是那么坚强且美好的女子,坚强到用千年的韶华去坚信一个承诺。
她甚至不需要任何甜言蜜语,只要记住那一句“来生再见”,她就可以为他浮生千年。
然而最悲哀的时间,曾经为她改写了一切,忆如往常却沧海桑田,那样的得不偿失,她依然不改那份坚守的信念。
她曾经拼命地想要为她找回那一份遗落在浮尘里的温暖,如若找不回来,她多希望可以帮她抢过来。
然而那个女子却宁愿默默地流泪,抱着当初的残象独自挣扎,于是所有的回忆都变成了幻想,带着一种冰冷将她逼到角落。
那个女子会流泪,甚至是笑着流泪。每当她流泪的时候,她都会笑得张扬,笑得妩媚,那样的她,才会有保护她的资格。
也许,她只是知道自己没有流泪的权利。
她是自傲的,却也是自卑的。
她必须让那个女子凌驾在她之上,因为她以她的保护者和拯救者的身份出现,她也一直是以这样的身份存在着。
所以,她必须让那个她幸福,不让她受到伤害,这是她身为一个保护者存在的意义,是她的价值。
因为那个让她愿意付出一切的女子,是另一个自己,纯白的自己。
我是那么容易的忆起你,忆起我自己。千年之间的望眼欲穿,我们相依为命,我们抱在一起舔伤,我们擦掉那些冰冷却温热过的血迹,我们抚平彼此的那些伤疤,那是任何人无法体谅,也无法代替的。
千年之间,被哀伤侵袭,被天意讽刺,被黑暗欺凌,之所以不能放弃,是因为你还在等待,你还需要被保护。
所以有一天,当我察觉到你的召唤,察觉到你的需要,我再一次模糊了自己的存在。
————
“你又要去哪里?”红葵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却被萧流佐发现,从身后拉住了手。
对于他而言,她就是那悄无声息的一阵风,走了,他就不知道该去哪里寻回。
有种温度从指尖传来,居然有些微微发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一直被遮住了阳光,所以体温太低的缘故呢?
隐隐约约,她预感到自己这一次离开,就再也不可能回来。
一如既往地魅然一笑,她转过身,却看见他眉头深锁,一脸少见的忧郁。
她突然感觉有一点窒息。
唇畔缓带起狡黠的笑意,红葵踮起脚尖,勾住流佐的脖子前倾,抬起头,吻上他的唇。蜜意轻怜之间,却有一股彻骨的疼痛在她的心间徘徊。
眼眶也开始温热起来,可是她却睁大了眼睛不让那酸涩的液体掉落下来。她要把他丰神俊朗的脸庞,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流佐收紧的臂弯让她紧得有点疼,或许,那时他也察觉到她如麻的思绪,或许他也预感到这次再见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只是,就像他从来找不到她一样,他知道自己也留不住她。
退出流佐的怀抱,红葵在他眼前施了一阵法,流佐瞬间晕倒过去。
“你对他做了什么?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你到底把他怎么了?”洛依冲出来质问红葵道。
“哼!就算我要害,也先害你!他只是昏迷了,并且,他会忘了所有关于我的事,他只会记得自己爱的人是你。”
“你说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以为我是为了你啊?”红葵背过身去,那一刻,天边突然升起绯红的云霞,“记住,不要告诉他任何关于我的事,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
那一刻,眼底好像变得沉沉的,有什么因为溢满了悲伤而快要坠下来了。
我多想像另一个自己一样,义无反顾,坚定不移地陪你走完这条路,然而,我不行,真的不行,我不得不回头了,我不可以丢下她一个人,我的宿命在我出现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了,我别无选择。
但是,我却还有最后的一点机会,选择让你幸福的方式。
————
洛依一直没有理解,红葵为何要封存流佐的记忆。直到听说罗刹之城一战,她豁然有些明白了。
在选择离开的那一刻,她用对自己最残忍的方法,将他放生。【当你弃我而去,我唯有以灵魂与你相依。于是很多年再很多年以后,青丝霜华,艳光退尽,我们白首不相离。】
不知道为什么,回到长安以来,流佐莫名地感觉到失落,就仿佛自己弄丢了身体的某一部分。
他常常会对着天边的红霞凝注良久,又时常会因为身边吹过一阵风而驻足沉思。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他怎么都记不起来,似乎也并没有哪里出错了。
每当看到流佐失神的样子,洛依就会想起那日红衣飘飞,潸然远去的红葵。
对于她和流佐的那场婚礼,她真的没有多少期待,她只是在等待,等待着流佐在某一个转瞬之间,记起前尘的种种。
所以,当流佐看到一身红色嫁衣的她,突然叫出龙葵的名字,她笑了,释然地笑了。
我宁愿彼此站在换日线的两边,一个今天,一个昨天,也不愿意你和我站在一个时间和空间,却永远不知今夕是何年。那样的你,要如何陪我走过此后经年?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何止是一季的停顿和碎裂?
————
他们的相遇,理所当然的成为彼此之间的一场救赎。
天地下温柔婉约的女子千千万,她却不是那千千万分之一。
她那样特别的存在着,仿佛又从来没有真正地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那些如萤火般的岁月,那些流走的张扬和隐忍,那些鲜红的怨愤和乖张,都在她合进蓝葵身体的一刻,灰飞烟灭。
千载华生,她总是像一个路人,一次次地路过自己的生命,但是她又何尝不是等待了千年?
跨过幽幽卷光,她和他相遇在彼此回不去的一场沉沦里。
一瞬绽放,一瞬破灭。没有句点,却已然是终途。
那仿佛一场盛大的繁花烟火,他让她站在倾城的华美下,抬头见过似梦的斑斓,然而她却预感到他们之间如星火般未言明的结局。于是在最绚烂的一刻,她亲手将虚浮的美好,变成空设的假象。
就这样嘎然而止,陡然终结。
自此,相思已自隔断。
于她,这样的寂灭,总比让他自己看穿好得多。
但是于他,却如何醉心于此般的断裂。
他最悲哀的是所有想要对她说的话,所有下定的决心,所有想要许她的诺言,都未曾出口,就肆意漂泊了。
可是,他向来是那么坚守的一个人。一句誓约,只要成立过,即使过了很久很久,也不会改变。
————
所以,既然结局已经被你在过程之中掐断,就让我去为你填补那么空缺吧,让我为你去寻回故事里的真实。
于是,我奔走在你千年的足迹里,想为你找回流经风年的那些残像,就算找不回来,我也要为你证明,那一切,曾经鲜活的,不可磨灭的,存在过。
一定可以的。
我知道,一定可以的。
因为你一直都在我身边,那如烟霞般,如风般,不易察觉,却立足可见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