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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慈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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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庄的书房里,沈醉跪得双腿发麻。他跟着义父回庄子的时候还是晌午,现在天已经黑了个透。他没见义父发过如此大的火,才一进庄子便命他在书房里罚跪,并一跪就是两个多时辰。其间,除了少庄主柳笙黎来幸灾乐祸过一回,竟是没有一个人来与他说一句话。
书房里一片漆黑,院中几盏灯的微光对屋里光亮没有一点用处。沈醉按了按饿了一阵天的肚子,身子歪歪地就坐到了地上。义父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在气头上的时候他最多只能偷偷懒,再多是万万不敢做的。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的惩罚,显得格外的漫长。
在沈醉咽着口水想法子的时候,书房的门竟“吱呀”一声开了,书房内也随着稳重的脚步声渐近而明亮起来。沈醉一个激灵,赶紧跪直了身子,却听背后传来声冷笑:“看来我真是惯坏你了,连罚跪都能坐到地上去。”
“义父,醉儿已经知道错了。”沈醉不敢回头,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句,那声响当真是乖巧至极,喊得柳明重也禁不住心软。柳明重叹了一声,踱步到书案前点上了烛灯,然后灭了手里的提灯定定看着沈醉。
“我已经去过闽阳侯府替你道歉了。”许久之后,柳明重寻着边上的太师椅坐下,幽幽说了一句。晌午至此时,他一直耗费在侯府里,又是赔笑脸又是送好礼许条件,终于让臭脾气的小侯爷答应不再找沈醉算账。
沈醉转头痴痴看着柳明重,心里感激莫名,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感谢的话。柳明重倒是手指叩着椅子扶手,似是自言自语般念叨:“大半年了,伤大约该好全了,也是时候教你点规矩了。”说话间,巴掌毫无征兆地飞了出去。
沈醉并没有料到如此突然一变,倒是本能地往后一躲,堪堪避开了柳明重力道不小的一掌。柳明重瞪了眼,呼吸也粗重起来,在他看来沈醉就是故意躲闪。沈醉惊了,忙跪行几部到柳明重身前,攀着他衣角求道:“义父,醉儿不是故意的,您别生气……”
“不是故意的?你以为你是武林中绝顶的高手,可以无意识地躲避攻击?”柳明重拂开沈醉的手,猛站起来运内力劈碎了身后的坚木椅子。不是柳明重自视过高,他在武林中也算是个一流高手,却也做不到自然而然避闪。
沈醉突然哑言,眼看着力道比之前更猛的巴掌飞来,硬定住生生挨了一掌。一声脆响过后,沈醉只觉得半边脸发麻,耳中嗡嗡地乱想,眼前也黑了一瞬。还未缓过,手腕又被死死拧住,几个拖拉后按在了书案上,也不知柳明重顺了什么东西往他身上砸,只疼得厉害。
“义父……”沈醉很是虚弱地喊了一声,再没有下文。胸口气息阻塞,闷得他十分难受,而身后火烧火燎的疼痛更是雪上加霜。柳明重却是发了狠似的打,竟是在沈醉吐了口鲜血昏过去才发觉异样。
柳明重瞧见铺在桌上的宣纸上那触目惊心的血水慌了神,抱起沈醉瘦弱的身子,盯着他半边惨白的脸才意识到,沈醉的伤也许没有好。柳明重将他抱在怀里摇了摇,急切地唤道:“快醒醒,我以为你的伤已经好了,挨几下板子不会有事的……”
晃了许久,沈醉依然没有一丝反应,柳明重这才意识到事情严重,忙将他打横抱起来急急地跑进了内院。一路上,柳明重极是忧心,命人去请大夫不说,还让人将庄里几样修养的珍药送到他的住处。柳明重走得很快,精神也全在昏迷中的沈醉身上,冲进院子的时候也没发觉守在屋门前等他的柳笙黎。
到了房门前,柳明重只顾着一脚踹开门,抱着沈醉进了屋子。柳笙黎站在门口愣了一会儿,等大夫和送药的小厮都进了屋子,脸色突然变得阴森可怕,狠桀的眼神往屋内扫了一圈,幽然走出了院子。
屋内一番忙碌,大夫确认了沈醉旧伤未愈,让本就有些后悔的柳明重心疼不已,等沈醉醒过来的时候直怪他为何不说清楚。沈醉倒是赧了,一句话也不说只靠着枕子发愣。柳明重也不要他的回答,只是给他灌下去几碗滋补灵药,便让沈醉在他的房中休息,自己则是去了练功房。
沈醉旧伤复发虽然难受得紧,也知道那几碗贵得要命但不对症的药于他的伤有害无益,但义父对他那片珍惜与关怀之情令他满心温暖,也明白了打罚他也只是出于一片为父之心。但欣喜也只是一瞬间,当他感觉到门外人的气息,融于关怀的微笑也只能化作了苦笑。
房门被无声地推开,柳笙黎锦衣华服悄然进了屋,看着侧身躺着的沈醉竟开心地笑了。沈醉是面朝里躺着的,柳笙黎到床前本不应该知道,但他却在柳笙黎最后一步落脚时出声,“少庄主怎么在这时候来了?”
“听说我爹爹罚了你,我来瞧瞧。”柳笙黎在床沿坐下,手掌不轻不重地往沈醉伤处按。沈醉疼得吸了气,忍着缓缓起身,下了床站立在一边。柳笙黎面上带着一贯温和的微笑,配上他白洁如玉的面庞总是十分迷人。
沈醉站了一会儿,才缓过来的气息又有些足了,略一思量便垂着头道:“多谢少庄主关心。庄主去了练功房,今夜是不会回这房里了。您可是要沈醉请庄主回来?”
“这会儿怎么叫起庄主了?先前不是一口一个义父叫得亲吗?”柳笙黎眉眼弯弯,依旧是很好看,话语从他口中说出,声音很好听,只是听到人耳里却很不是滋味。沈醉倒是不气不怒,依旧保持他的枯井无波,静静站着。
柳笙黎没听见反驳,反倒是觉得无趣了,眯着眼上上下下将沈醉看了几遍。沈醉是一站便能够成空气,让人能够无视他存在的,柳笙黎怎么看都看不出他的心思来,于是站起来往房门口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勾起嘴角笑着,“不管怎么样,义子总归是义子,你别妄想能够得到什么。”
“沈醉有自知之明。”沈醉冲着柳笙黎的背影说了一句,他从来不会奢求本不属于他的东西。以往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现在义父的慈爱关怀,他都只是以平常之心处之,得之便安享,不得便放手。
柳笙黎到了门口,站在檐下一阵大笑。沈醉按着心口,拉过衣服披在肩上平静地往外走。义父的房间不属于他,义父的一切都属于少庄主,他只要知道义父心里有他存在就足够了。他不会让义父为难,少庄主觉得他偷了父爱,那他便做些事让义父罚他,好让少庄主觉得他依旧是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