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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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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迟瑞的女朋友吗?
我看着与迟瑞共用的那面墙,有点跑神。片刻后,强迫自己把心思集中到工作上。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人不能至少也不应该两次暗恋同一个人。
这次视频要求的背景音乐是鼓点密集、节奏紧促的燃向歌曲,素材是某个不知名艺人从出道到现在的重要影视作品和花絮,我熬了一个夜晚,反复伴着激烈的背景音乐,调整不同镜头呈现的长短节奏,很有一种工伤无处申诉的感觉。
好在最终视频渲染出来的效果我很满意,看着自己精挑细选的素材按照理想方式呈现,画面情绪与先抑后扬的音乐节奏融为一体,感觉爽呆了!
截止时间前五分钟,我极限交工,把自己往床上一抛就睡过去了。
我是被一首英文歌吵醒的,睁开眼天已经擦黑,卧室窗外透出黯淡的光。
我花了一点时间才意识到,这是我的手机来电铃声,很怀疑自己熬夜后出现幻听。这段不同于默认铃声的英文歌曲,是我敲迟瑞房门的那天晚上,给他号码设置的特别来电铃声,用的是我最喜欢的爱情电影的片尾曲。
好奇心在这一刻战胜了所有,我生疏地向右滑动接听——迟瑞却挂断了。此时此刻,我躺在柔软舒适的被窝,精力充沛而心理安全,于是鼓起勇气回拨给迟瑞。
我不喜欢接电话,打电话也同样令我头皮发麻。
电话等待接听的铃声平和悠扬,听在我耳里却如同索命催魂的鬼乐。
好在迟瑞迅速接了,他甚至没等我讲出心里酝酿好的开场白,就直接问我:“付小姐,听得见吗?”背景音确实有点混杂,偶尔还有汽车喇叭声。
“听得见,你说。”我把手机音量调高。
迟瑞声音好似电台主播,磁性温和,隔着手机听筒从我耳边轻轻拂过。
我看着昏暗房间,恍惚生出一种与他煲电话粥的错觉,庆幸所剩无几的理智回笼,捕捉有用的关键信息,出差、上门喂猫、急事、放鸽子,勉强凑成了一个合理情境。
“你想让我去喂元宝吗?”
“还得麻烦你每天做一下铲屎官,字面意义的。”
我沉默了,飞快回忆一日三餐下饭看过的吸猫视频,都没有出现铲屎操作这么具体的画面,也不知道难不难,有没有教程给我搜索学习一下。
迟瑞误以为我不愿意,耐心解释道:“元宝有洁癖,猫砂盆太脏的话,它会自己找厕所。”
“它会用马桶吗?”
“它会用我的床。”
我没忍住笑出声来,紧张捏着空调被的手跟着放松,“我昨天看到有人开你家房门。”
“昨天是第一次上门,”迟瑞有点无奈,“店员还说元宝怕生躲起来了,骗人的吧。”
我想起第一次见面就在我脚边躺倒的元宝,跟着一同疑惑起来。
五分钟后通话结束,我用迟瑞告诉我的密码654321,顺利打开405的门。
可能是因为赶完了项目成片很好,客户给我多发了钱;可能是因为有机会与香软蓬松的元宝互动;也可能是我趁机与迟瑞确认,昨天的漂亮姑娘就是上门喂猫的店员,我的心轻松愉悦,就连元宝看起来,也轻巧了不少。
我一把举起珠圆玉润的元宝,像偶像剧里男主举着女主一样,转了两圈,抱在怀里吧唧地亲了它响亮的一口。
客厅传来一阵机械转动的微弱声响。
我转头,看到一只头顶亮着幽幽绿灯的宠物摄像头,正在捕捉着我的一举一动。
“……”有那么几秒钟,我维持着原来的动作,一动不敢动。
我的大脑像一台监控器,回播着自己刚刚痴汉的动作,放大特写了两天没洗有点出油的头发,慢镜播放了眼底没有遮盖,就这么清晰地暴露出来的刺目胎记。
人的行为为什么不能一键撤回?
迟瑞发来了新消息,似一阵及时雨。
“我装了宠物摄像头,背后网线被元宝咬松了,信号断断续续”
“你来的时候帮我看看?”
“好的”
我如释重负,但人也跟着蔫了下去。
我按着迟瑞说的位置,找到猫粮、水盆、手套、口罩等清洁物品,给元宝换了新的罐头和水,怀着严谨认真的态度铲了猫砂,顺便清理了周围被元宝扒拉出来的猫砂碎屑。
做完这些,我才把摄像头后面的网线拔下来又装上去,发消息通知迟瑞确认。
摄像头的绿灯闪烁片刻,常亮起来。内置的低端扬声器传来迟瑞被处理过,有些失真的声音:“可以了。”元宝循着音源,跳上桌子观察,用喵喵拳袭击被固定好的摄像头。
我沉默地看着,脸上还戴着清理猫砂时的防尘口罩。
方才的愉悦轻盈像一只轻飘飘的气球,一戳即破,徒留一层疲软外衣。确认一切处理妥善,再没什么需要我的事后,便离开了405。
失去迟瑞踪迹的大学时光里,我曾经有过两段短暂的恋爱经历。
男友一号在图书馆给我递纸条,加上联系方式后,我们彻夜详聊,从欧美音乐电影,到饭堂哪个窗口的煎鸡扒最香嫩美味,方方面面的兴趣偏好都严丝合缝地对上,一拍即合。
交往数月后,我鼓起勇气露出素颜脸上的胎记,从他眼里捕捉到一闪而过的失望。
打那以后男友一号的温柔体贴依旧,只是聊天见面的频率从每天降到隔天,再降到隔周。某个深夜,我收到一段分手小作文,大意是我不够主动热情,让男友一号觉得维持关系很累。
我信以为真,连续几天发消息企图挽回,直到看到他和新女友在饭堂里手牵手。
相比之下,男友二号的故事简单得多,他一点也不介意我的胎记,除了交往不到一个月就各种找机会想与我偷尝禁果,可谓异常坦诚。
恋爱关系和平地终止在我第三次认真拒绝他的要求后。
我自认为心脏已经比当年强韧不少,与天生容貌自我和解的过程进展喜人,甚至在重逢迟瑞之前,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化妆了。
但迟瑞总是特别的,这个名字伴随了我太多狼狈与动人的记忆。
我还记得那年寒假,小姑妈凑钱带我去做第一次激光去胎记,休养后脸上胎记返黑,不仅没有变淡,反而更深更重,我沮丧得就连上厕所都躲着镜子。
开学回到班级,继“付无艳”,我又喜提“独眼龙”与“海盗船长”两个新绰号。
午休时间,我趴在课桌上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有男生在前排喊我的新外号。
我本想假装听不见,脑袋上一直有被小物件砸到的细碎痛感,他不知拿的什么东西在扔我。我猛地抬头,毫无预警地看见自己的脸被投影实时放大,映在黑板那么宽的幕布上。
本该对着电脑幻灯片的摄像头正对着我的脸,色差明显的设备把本来就颜色加深的胎记渲染得接近红褐色。那个总喜欢给我起外号的男生周俊,正得意地坐在讲台后操控摄像头。
“你给我关掉。”我鼻子一酸,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直接冲上讲台。
周俊显然也被吓到了,平日拿本书挡着脸或者换个位置睡觉,才最符合我的鸵鸟作风。
管午休纪律的班干今天恰好请假,旁边凑热闹的几个男生也跟着瞎起哄。周俊的胜负欲占了上风,仗着自己力气大,伸手与我争抢摄像头的控制权。
“砰砰!”
“砰砰砰!”
课室门忽然被敲得震天响,整扇金属门小幅度弹动,仿佛要被震出门框。
我跟周俊停下来,起哄的人也安静下来,坐得最靠近前门的同学打开锁,发现是高年级来巡查午休纪律的两个学长。我还用力扯着周俊的衣袖,半个身子伏在讲台上,赫然看见很眼熟的国字脸学长,他身旁站着小白杨一样挺拔秀气的迟瑞。
我忘了,这周轮到迟瑞的班级值周,要协助校园管理的各种事项。
“干嘛呢?干嘛呢?都安静点,你们班再吵扣分了啊!”国字脸学长声音洪亮,语气轻快,麻利地指挥还愣在讲台的我和周俊,“你,还有你,回到自己座位上去,午休禁止打闹。”
我与周俊灰各自散开。
摄像头在争夺之间偏了一点角度,投影仍然照着我的脸。
周俊转头朝我无声做了一个口型,我很清晰地从他嘴里解读出来了——丑、八、怪。
我不再看他,低头死死盯着桌面的木头纹理,感觉眼眶在发热。班级里忽然变得很安静,我感觉自己快憋不住,要哭出来了。被放大投影到幕布上哭,和在迟瑞面前哭,无论哪个都很丢人。
我眨了一下眼,木头桌面氤上一个深黄色水点。
我抹了一把脸,再抬头,却望见迟瑞就站在我班级的讲台上,安静地注视着我,那目光包容静谧,像一汪清澈的湖水。
他修长的手指虚握在摄像头的玻璃镜片前,手背有些泛红,身后幕布投射出被他的手掌笼罩的世界,指缝漏下几道微光。随着他有条不紊的一按一收,摄像头被折叠归位。
迟瑞关掉投影仪后,就离开了。
不知是不是被扣分的警告起了作用,课室静悄悄的,周俊也没有再打投影仪的主意。
我重新伏在课桌上,脸迈进手臂里,一直绷着的眼泪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流,我分不清为什么委屈难过的情绪里,会升腾起一点无法言说的奇怪滋味,好像我乱七八糟的生活里,终于有了什么值得期盼的事情。
我就是从那一天起,开始无比在意与迟瑞相关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