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不解秋》原初拾

65、第 65 章

　　傍晚清风轻拂，闷热了一日后，终于有了一丝凉意。暮日被厚重的云遮蔽，天空没了往日绚丽耀眼，唯有白茫茫一片。
　　像是风雨欲来。

　　辛永嘉深吸了一口气，在这阴沉天气中，竟滋生出了别样之情。他步伐轻快，亦步亦趋跟着前方俏丽身影，心里无端想到，蒙面仙子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若是出其不意，将她面纱摘下，会不会看见一张貌美如花的脸？
　　“仙子……”辛永嘉缓慢靠近，在乔落栗转身时，伸手向她面纱。

　　乔落栗往后一仰，与辛永嘉的手擦过，她恼怒道：“辛永嘉，你想做什么？”
　　辛永嘉摊着空空如也的手，惋惜道：“摘了你的面纱，是不是就能对你负责？”

　　乔落栗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咬牙切齿道：“你再动手，我就对你不客气。”
　　说完，她扭头就走。

　　辛永嘉小步追上，嬉皮笑脸说道：“我就是开个玩笑，仙子，你别生气。这天色不早了，我出来好一阵，我娘该着急了，正好我肚子也饿了，仙子不如随我回府上，吃个晚宴如何？”
　　乔落栗不想搭理他，越走越快：“不必。”

　　“我娘常常念叨你，上回邀你来我府上，你有事没能来，今日我们能相遇，想必上天也想让我娘弥补上回的遗憾，仙子，何不顺路去我府上坐一坐，我娘一定特别高兴，我爹肯定也欢迎至极，当然，我比他们更想你去……”

　　乔落栗一下停住，辛永嘉嘴皮子叨叨个没完没了，差点撞了上去。
　　“你自己回府吧，我还有要事要办。”乔落栗转了个弯，走了另一条路。

　　“何事？倘若仙子需要，我可供你差遣。”
　　“你不是饥肠辘辘，着急回府？”

　　“那……”辛永嘉窘迫地咽了咽口水，说道，“也不是很急。自然是仙子的事，更为重要。”
　　乔落栗轻笑了一声。

　　见她并不反对自己跟着，辛永嘉大胆起来，问道：“方才在梨见园，为何不报官？”
　　“木棉她什么都不肯说，报官也没用。”乔落栗道，“她有害人之心，也有害人之法，难就难在这法子，不能作为证据，而且海棠被罗承福掐死不假，而石天骄也的确是自己跳下阁楼，溺水身亡。”

　　“她太过狡猾，使出这种阴险的法子。”辛永嘉道，“仙子，你说着幕后真有推手？那人会是谁？”
　　“目前看来，大概是卓英喆那几人。”乔落栗顿了顿，道，“接下来，就该会一会他们了。”

　　辛永嘉这才后知后觉认出了前方的路，这是去卓英喆府上的必经之路。
　　“仙子……”辛永嘉放慢了脚步，紧张道，“你去找汪景山倒是可以，那几人中，就属汪景山最胆小。卓英喆，彭元良和胡明远这三人，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们狡诈成性，阴险毒辣……最好带上几个凶悍的打手，再去找他们。”

　　“他们有那么可怕？”
　　“何止……别看他们花天酒地，一副纨绔子弟的浪荡做派，背地里做过不少伤天害理之事，对招惹他们的人，下手狠毒，几乎都是将人打伤打残。我还听说，彭元良和胡明远在宗学念书时，就杀过人了。”

　　天空忽然变得更暗，四周没有一丝风，闷热天气下，全身似乎沐浴在火炉中。街上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远了，视野中，辛永嘉那张清秀的面孔也模糊起来。
　　乔落栗站住了，喃喃道：“宗学？杀人？”

　　京城中的官家子弟，在七八岁时，会进入宗学读书，一直读到十四五岁。如果辛永嘉所言非虚，那彭元良和胡明远那时，的确年纪不大。
　　“虽说只是传闻，但可信度极高。”辛永嘉道，“那时，我也在宗学，在即将结业时，我们学堂有一个同堂莫名失踪，但不知为何，此事被压了下来，无人敢提。但大家私下都在猜测，他可能已经死了。”

　　乔落栗猛地扣住辛永嘉的肩膀，语气难掩激动：“你可记得，失踪那人姓谁名谁？”
　　辛永嘉被晃了一下，莫名其妙问道：“仙子，为何这般激动？”

　　乔落栗松开手，像是冷静了下来，摇了摇头。
　　辛永嘉道：“我不记得他姓谁名谁，只是有些印象，他失踪后，他爹为了寻他，累死在路途中。”

　　“累死的？”乔落栗轻声重复了一遍。
　　“莫非……仙子，你认识他？”难怪她如此反常。
　　“不认识。”乔落栗镇定后，面色如常，“是我误会了。”

　　辛永嘉不知她误会什么，想刨根问底，可乔落栗不再言语，继续往卓英喆府邸而去。
　　辛永嘉实在不想去，又想劝说，改日多找几人再来，可乔落栗似脚底生风，越走越快。直到有人拦住了她，她才停了下来。

　　来者是顺天府的衙役，奉了赖英毅的命令，在街上寻她。
　　衙役道：“仙子，赖大人有要事，想请仙子去一趟顺天府。”

　　不用去卓英喆府邸，辛永嘉终于放松下来。

　　**
　　天色渐晚，又是阴沉沉的天，视野不佳，衙门早早点燃了灯笼，还在屋中点燃了十几根蜡烛，让屋里亮如白昼。
　　屋中正中央，摆放了一具白骨，骨骼已经散架，但还算完整，勉强拼成了个人形。

　　辛永嘉从未见过白骨，吓得躲在门外，哆哆嗦嗦不愿进去。
　　乔落栗在屋中已经呆了快一炷香，辛永嘉搞不明白，就这么一具白骨，有什么好看，还看那么长时间。
　　正腹诽着，身旁一阵清风，鼻尖隐隐一股檀香味，有人径直略过他，走进了屋中。

　　“上官大人。”赖英毅迎了过来，看了一眼乔落栗，似乎怕打扰她，低声道，“仙子还在查验白骨。”
　　上官檀点点头，负手站在一旁。他看着蹲在地上的乔落栗，没有穿戴以往的白衣，也未肩挂披风，连面纱也是黑色，这一身装扮，有丝身手矫健的习武之人的样子，低调不张扬。

　　少顷，乔落栗站起身来。
　　她腰间束了一根腰带，将玲珑身形彰显出来，兴许是奔走了一整日，发丝凌乱，长长的额前发，遮了一半略微疲态的杏眼，生出了几分朦胧之美来。

　　“仙子，看出什么了？”上官檀开口时，才发现声音有些嘶哑。
　　“他手骨和腿骨都断了，胸骨也断了两根，我没猜错的话，死因是断裂的胸骨刺破内脏，衰竭而亡。”乔落栗没有看他，依旧盯着白骨。

　　“为何会如此？”
　　“他身上多处骨裂，可能是从高处摔落，不过一般这种情况，最容易受到冲击的部位是头骨，可你们看，他的头骨完好无损，光滑如洁，所以，可以排除这种可能。还有一种可能，是他死前遭受过虐待，他是被人殴打成这样。不过，白骨时间太久，还不能完全确定。”

　　“仙子，你可知这白骨，从何而来？”
　　乔落栗这才抬眼，与上官檀四目相对。

　　上官檀戏谑的神色，让乔落栗不安起来：“你想说什么？”
　　上官檀不答，转向赖英毅，说道：“赖大人，带我们去牢房，见见那对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