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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梦回前世之两相别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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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保护你,已经是刻在臣骨子里的本能了。在此危难之际,臣断然不会离开自己的君主,更不会离开自己的妻!况且,大丈夫在世,连妻子都保护不了,怎能安身立命?”
“你不过是本君千百臣子中的一员罢了,况且本君从未正式与你拜堂成亲,勿要自作多情。”秦宜君轻蔑一笑。
“你我都有了骨肉,我早已视自己为你的夫君。无论是因为你的身份,你不愿意承认对我的心意;还是,你就是个无情无义的君主,对臣不过是利用?还得其他?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你我相识多年,你竟认为我还在纠结这些无用的名头?”
“对本君要尊称陛下,虽然羌人已经打过来了,但本君还是可以治你不敬君主之罪。”秦宜怒道。
“来人,诸葛野不敬君主,将诸葛野流放两千里外的宁古塔。” 秦宜命令道。两个侍卫闻声而动。
诸葛野心理一凛,她终究要自己面对这一切,不愿将他拉入深渊。
他被侍卫带走,他知道,秦宜的主意很正,而她最珍视的也是他的忠诚。他没有闪避,只是随着侍卫的带领下,离开。
各处都在备战,火药、□□、石块布置得有条不紊。他由北门关口出城,已经感觉到军士们磨刀利刃,剑拔弩张的气氛。老弱妇孺已经转移出城,城内所有军民同仇敌忾,都势与城池共存亡。
只见那位人称“虎君”的女君身着金红色戎装,鎏金弓一挽,立于城头。她眼中带着坚毅,也有一丝的焦虑,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好似她余光在送他出城。
诸葛野只感到自己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两行。他心中一惊,可是帅才,临危不惧才是他,儿女情长只会影响自己的判断。流泪,是因为什么呢?
押送他的两名士兵也回头致敬自己的君主,左边的士兵模样之人在出城时已换成了身着普通士兵盔甲的羽林大将军傅柯。傅柯从袖口中拿出虎符,躬身双手呈给诸葛野。“主君命臣假借宁古塔流放名义,护送将军于古北口速调兵来救。”
他一愣,她果然最相信的就是他。眼下最明智当按照她的安排,暗中集结古北口的士兵。这虎符,东北直至松花江所有屯兵甚至宁古塔守边的屯兵也可以调动,皆可返来救京城。但宁古塔在千里之外,远水解不了近渴。古北口不远,他相信她能坚持住的。诸葛野最后遥望一眼,他心想,宜儿,等我!
没想到,这一面,竟是永别。
躲避羌人的暗探后,在城郊三人在驿站换上快马,速去古北口。他知道,这座城池现在是一座孤城,城池原重兵已经悉数调去支援皇上的堂兄秦凯。诸葛野苦劝秦宜君不要把所有部队都派去支援,但秦宜君倔强地不听,现在吃亏在眼前了。
三日后,诸葛野率大军赶到,只看那身戎装仍立于城头。
只是,不是诀别时的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感,而是一抹血色烟霞笼罩着;只是,不再是挺拔的身姿,只是勉强站着;只是戎装已不再是镶金的金红,而是血液浸染的血红。他奔上城头,一路只剩残兵败将,尸体堆叠在城墙各处。羌兵已经撤退,城守住了,但没有人庆祝,所有人都准备应对下一次攻城。
城内一切无恙,之前囤足了粮食,军资。她果然屡行了一个君主对子民的指责。
他冲上去,抱住她。她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将他冲上来的身影印入眼眸。
她已然奄奄一息,嘴角勉强扯出一点微笑,“你还是来了,你能平安真好。小梓总不至于既没了母皇,又失去父君。本君死后,还是按照原先的约定,烧成灰,种上枫树,枫树便能替本君看看本君终生守护的这座城。城里的百姓安康,便是本君对父皇的交代。”
悲伤是有形状的,也是有颜色的,更是有重量的,亦是有声音的。
诸葛野拥抱秦宜君的双手之震颤,眼眶中充溢的泪水之透明,心头难以遏制的压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的那种重创。这重量可以压弯一个刚强之人的脊背,可以扼住一双刚健的手。悲伤的嘶喊声,惊起一丛飞鸟。
建元七年,君王薨逝。其子承梓继承皇位,丞相陆询辅佐之,军民安泰。承梓即位后,尊父君诸葛野为父君,奉先皇遗旨,追封君后位。
承梓常常对着枫树怀念母皇,旁边小小的衣冠坟冢,上书“未亡人之墓”,是父君的。
因为,他定要与先皇同时葬于一处。
在整理先皇生前文件时,有一封信,上书“大将军诸葛野亲启”。女官祁紫将信亲手交到了诸葛野手上。
“本君与爱卿走至此步,时也,命也。本君必与都城共存亡。城若破,本君必难逃一死。请将本君抛诸脑后,快意余生,少念。照顾好梓儿。九泉下见爱卿孤单,必痛入骨髓。”
诸葛野痛到永生难忘。不能与汝相养以生,相守以死。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与吾梦相接。悲凉而难忘。
他对秦宜君的爱情,疯狂而悲壮。
先皇最后对他的一道旨意,也是最后的托付,让他好好活下去,辅佐新君。
当年,母皇战至最后一刻,虽然羌人终未侵入,母皇却已经油尽灯枯。父君用尽各种方式挽救,仍是无力回天。
世人皆知,这位在秦宜女君生前并未被封君的将军,在为先皇不吃不喝守灵七天后,再无音讯。世人再未见到这位青年将军,很多人说他心灰意冷,归隐了。只是,南长河的悲鸣中,冲荡着这位将军的悲怆与遗憾。
“九泉之下,你一个人会孤独的吧。”挽着她逐渐冷下去的手,他也万念俱灰。但他答应她了,要好好活下去,抚养阿梓。助他成为一代明君。
国泰山河在,儿孙满堂,这是她最后的愿望。
他用自己的衣服,在枫树旁立了一个衣冠冢,以“未亡人诸葛野,伴君至此”题之。丧葬完成后,仍是国丧。他身着白色盔甲,为她不吃不喝守足了头七。
“小虎君,你走好。对不起啊,又加了“小”,又称了“你”,那你再罚我流放啊!我当时就不应该走,打死都不应该走。合我们之力,不需要调集援军,也定能打退羌军。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你的血脉我会保护好,你放心。”诸葛野用双手又给小枫树培了培土。
他在墓前又和小虎君道别几句,准备回府。
途中一条小溪,他有些疲惫,多日未梳洗,也有些渴。他下马想梳洗一下。
飞身下马,流水涓涓。
水流清澈湍急。
正在梳洗时,阿野的记忆似乎看见了宜儿,她近在眼前,秦宜君的容貌、她的声音和她的执拗开始栩栩如生。阿野感受到了,可是昙花一现。
他再一次忧伤地感到此生不会再见到宜儿了,刚才近在眼前的宜儿远去了,她的容貌逐渐模糊了,她的声音微弱了,她的傲娇神情也慢慢消散。
转瞬间失落的情绪在他心里弥漫,甚至逐渐包裹了他、吞噬了他。
他多日未休息,此时更是恍惚,脚步一个虚浮,跌入水中。他不识水性,大声呼救,无奈皇陵到京都的路上,此地地处偏僻,附近并无人烟。
一股水呛入他的胸腔,一如他当时被当作“工具人”时的愤懑,一如他看着丞相也握着她手、边扶着她写字时的痛,一如他抱着奄奄一息的她时,悔不当初的声嘶力竭。
内心的火焰就像地狱之火一样,永远不会熄灭。
只是,这次是□□上的痛苦。渐渐的,他也不痛了。逐渐地,麻木了。
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我们总是改魂归一处,任凭什么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终究,魂归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