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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诈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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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定国办公室位于走廊尽头,和高二五班中间隔着三个班级,放了学,附近两个班的学生陆陆续续往右边的楼梯口走,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阮宁背着书包停在门口踌躇时,好几个人擦过她的肩膀,沐宜彤满脸疑惑地停住,“你不回家吗?”
“我新发的练习本线散了,打算去文具店里买套新的。”阮宁开口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教室的白炽灯透过窗棱半明半暗地打在她脸上,她强装的镇定融入夜色中,看不分明。
周围人声太过嘈杂,沐宜彤只模糊地听了个大概,探头朝栏杆外张望了一下,远处的商业街都亮着灯,沐宜彤拍了下阮宁肩膀,“那你去吧,顺便帮我带两支黑笔,要0.35的。”
阮宁顺着她的力道往前,逆着四班的人流,随着视野逐渐开阔,看见前方一大帮人围堵在楼梯口,或者说办公室门口,有男有女,女生居多,其中隐约还能看见五班几个人。
这个年纪的学生最爱看热闹和八卦,尤其是在学校风云人物间,谁不知道许明瑞的名头,他常年霸榜年级第一,每学期开幕式讲话后,学校表白墙上都疯狂刷屏着他的名字。
阮宁站在外围,三四个个高的女生牢牢挡住她的视线,踮起脚尖也只能看见一点办公室里微末的光。
人群攒动了两下,似乎有人在推挤,喧嚣声一下子大了起来。
“挤什么挤?”
“都不回宿舍的吗?围在这里干嘛?”
“谁扯着我头发了?”
说归说,没一个真正走的。
阮宁仓惶中被人踩了几脚,周围乌漆嘛黑的,她没看清楚是谁,正咬牙吃痛着,许明瑞和俞子安从里面走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瞧着眼生的学生。
那个学生面色凝重,垂在腰下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阮宁听别人说,他就是管崎。
后面还跟着那天的水果摊阿叔,佝偻着腰,布满皱纹的脸上灰败极了,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看见外面这么多人吓了一跳,不太适应地朝着学生们憨厚笑笑,转身往另一边走了。
阮宁前面的女生问同伴:“这个叔叔是谁啊?”
“不认识,俞子安怎么跟管崎走一起?”
“前面还有许明瑞呢,不过你也刚来,应该没看到,我听说是管崎家里出事,欠了好多钱,他就想辍学去打工,找了个网游代练的活,打游戏爆出个装备能卖八千块。”
阮宁有点惊讶:“这么赚钱?可信吗?不会是被骗了吧。”
女生回头应承着她:“你猜得没错,确实是被骗了,买家是个社会人士,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装备没留下不说,差点把他剩余的生活费都卷跑了,要不是许明瑞去把他找回来,可能现在管崎还蒙在鼓里,裤衩子都要被人骗没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三天没来上晚自习。”
“可不是嘛,而且……”
那人还想再多说点什么,忽然停下来,认真地回头看阮宁一眼,“你是谁?我好像不认识你?”
阮宁听着正带劲就戛然而止,她愣了愣,对上那几人齐刷刷看来的视线,莫名紧张了一下,阮宁眨眨眼,攥紧了书包带子,悄悄后退两步,讪讪地笑笑。
“路过,我路过。”
随后她一溜烟,撒丫子跑远。
后续学校处理方式不得而知,最终管崎回来上学了,家里债务暂时得到了缓解,但是人沉闷了不少,有时下午放了学,阮宁看到过他一个人在篮球场独自练习投篮。
班会上,贺定国语重心长地发表了讲话:“现在的学生没有出过社会,不清楚外界的险恶,很容易遭受诈骗,毁了一生,建议千万贪图蝇头小利,每一步踏踏实实地走,当下首要的任务还是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有情况可以多跟家长老师商量沟通。”
阮宁听了半晌,忽然道:“我感觉这话好像在哪听过。”
沐宜彤扭头看她一眼:“在哪?”
阮宁想了想:“我妈也说过。”
这大道理跟纪女士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套出来的,只不过谨防早恋变成了谨防诈骗,重心还是一样的,果然下一秒就听曲定国轻咳两声,翻开了带来的包,拿出了一叠纸。
“所以我们在功课上好好精进,先来做一下我出的一套题,算是一次小测验,是针对上章节的内容进行的加强训练……”
堂下学生完全不买账,哀嚎起来。
“不是吧,班会这就开完了,再想想还有什么重要事情要交代,一定还有!”
“昨天的体育课占了就算了,班会也占。”
“原来最险恶的是你!老贺啊老贺。”
贺定国把手里的题分发下去,作势板起脸:“别嚷嚷了,早做完早走人,不想留下来跟我一起加班,就趁早写完。”
“那我干脆不写了,反正我哪哪都能睡,你会陪我熬到半夜吗?师母不得提着擀面杖来找你?”林释嬉皮笑脸地问。
贺定国一瞪眼,随手在桌面摸了截粉笔头,抛物线正中他的脑门,“就你皮。”
班级里同学顿时哄笑起来,他们一个个说归说,题目发下去,又极为迅速地进入了节奏,阮宁放眼望去,整个教室的学生都在埋头解题,周围安静极了,半点交谈声也无,她也把视线落回了题目上。
贺定国出了七道数学题,普普通通套公式解不出来,每次都要在脑海里七绕八绕,做出多种尝试,才能找出正确的解题方式。
偏偏这正是阮宁最不擅长的,换做平时做作业已经开始求助沐宜彤了,现在光是第一题就花费了阮宁十分钟,再抬头看去,好些学生已经开始做反面的内容了,心里着急起来,在草稿纸上写的内容也越来越乱,毫无章法。
不知过了多久,阮宁眼尾扫到有人准备交卷了,她抬头看去,目光微凝,前方那抹白色身影高大挺拔,再熟悉不过。
阮宁再看向挂在墙上的钟表,此时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现在气氛没刚才开写时那么凝重了,旁边的人也停住笔,忍不住感慨,像是有所感应般说出她的心声。
“许明瑞也太厉害了,这就写完了,还能提前下课,哈哈哈老贺鼻子要气歪了。”
“他写的肯定是标答,想都不用想。”
许明瑞把题目放回讲台上,他是第一个写完的人,像是没察觉到身后同学投来艳羡的目光,还专门往贺定国面前绕了一圈,笑着问:“那我走了?”
“行了,你这显眼包赶紧走,别挡住我视线。”
贺定国面上没什么情绪,话里却带着点玩笑的意味,推攘了他一把,眼睛重新转回去时忽然顿住,指着下面吼了一句,“小测验也不许查手机啊,你!说的就你!规范做题,做不出来不一定是你们能力不够,也可能是我水平太高,别灰心!”
真是时刻都不忘自夸一句。
许明瑞勾起嘴角,临走前视线往台下一扫,俞子安正在座位上挤眉弄眼,示意让他在门口等着,显然还要好一会,林释也苦苦思索半天没动笔。
本来约好了晚饭出校门一块吃的,许明瑞迫不得已得跟着加班了,他脚步一转,又走了回去,俯下身,搭上贺定国的肩膀,“需要人帮你监考吗?不收钱。”
贺定国:???
贺定国是出了名的疼老婆怕老婆,他居住在学校内的职工房里,每天中午和晚上都会回去吃饭,既然估摸着要加班,又有人来免费替工,自然美滋滋地答应下来,躲去走廊跟老婆打电话去了,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半天没进门。
许明瑞得老师信任也不是一天两天,他来监考,学生们都十分配合,唯有俞子安好几次向他递眼色都得不到回应,疑惑得满头雾水。
许明瑞心里也觉得好笑,他可是正经来监考的,想什么呢?
放学铃响起的时候,班里已经陆续走了一一半人,剩下的人中又巧合地靠近阮宁这边,于是她眼睁睁看着许明瑞朝着她走来,心突突地跳着。
这时沐宜彤喊了阮宁一声,轻声问她:“你写完了吗?”
“还没有,你先走吧。”
还卡在最后一题。
阮宁状若不经意地转回头来,心中仍是惴惴的,许明瑞经过她身旁的那一刻,她呼吸都放轻了,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块白色的布料上,余光跟着他渐远,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悬起的心才渐渐放下来。
阮宁轻轻地吁了口气,目光重新落回纸上,还不待她重新找回思路,那股皂香味道又不经意而至,清清淡淡的。
许明瑞来回监考走过好几圈里,阮宁动笔在草稿纸上写下的都是无意义的公式数字,她的整个身心都被他的一举一动所牵动着。
有时许明瑞路过她的座位,校服衣角若有若无地蹭过桌子边沿,如同羽毛轻柔掠过,他走了很久之后,她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也忍不住握了一下。
没由来的,她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