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断扬州》乔莫昔

7、推波助澜（上）

　　几日过后，我与府里的丫头行在扬州大街之上，眼前赫然是一片十铺九封的萧条景象。

　　除了……李家钱庄

　　李家的米铺，绸缎庄，茶楼酒肆歇业，扬州百姓大可到别家铺子光顾采买。可是钱庄关门，意义大有不同。

　　此时，李家钱庄门前就挤满了前来兑换现银的人，他们手里高高扬着银票，大声粗鲁地叫骂着。

　　芸娘命人四下传播李家钱庄倒闭的谣言已然取得良好的效果，我们只需安静地等待暴风雨席卷整个扬州城。

　　相比之下，苏家商铺与钱庄声势大好，顾客临门，络绎不绝。

　　苏伯伯对芸娘此举甚为满意，连连承诺我和芸娘，说他保证会让我们富足一生。

　　我与芸娘都不以为意地笑了。

　　一个月期限已到，今日是该按照约定将李萧送还给李家了。

　　我怀里抱着这个无辜的婴孩心里想着，显赫的家世给他带来了无穷的富贵，是福是祸谁知道呢？

　　如果我不是官宦之女，只是一个平凡的蝼蚁百姓。

　　如果我至小与浅墨生长在小山村里，比邻而居，“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我带着无限的憧憬，轻轻地笑。然而，一切只能期待来世再相逢。

　　“在想什么呢？”芸娘打断我的沉思，我知道自己定是略显傻气的模样，只能讪笑，一边把李萧放进摇篮里。

　　“今夜子时，你亲自把孩子还给他吧。”

　　我怔了怔，疑问道：“为什么让我去？”我侧过身子，轻声道：“我不想见他。”

　　心念一转，我转身正对着芸娘，惶急地问：“芸娘，我们是不是有危险？”

　　我不得不疑心沈文权会在今夜埋下伏兵，只待我们现身，一举捕获。

　　沈文权被芸娘一次次地玩弄于手掌之中，以他狭隘的心胸势必会疯狂地报复。今夜待我交还李萧之时，手里没有了筹码，岂不是要一举就擒？

　　怎么办？

　　“沈文权并不知道我们隐身于苏家，他找不到这里来的。你亦不必担心他会在红桥之上设伏，我会派人四下查探。交易完成之后，自会有人接应你渡船而走。我会让你去，自是能保证你安然地回来，相信我。”芸娘轻拍我的手背，安抚着。

　　她的眼神总是能够安稳我焦躁不安的心。可我担心的不止是这个。我不想去，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想与浅墨相见。难道芸娘会不明白么？

　　我肯定地告诉她：“我不去，这种事情不一定要我亲自出马，找个丫头带过去不好吗？”

　　“云溪，他不是很想见你吗？你那天应该也听见了。”

　　“芸娘不是没有答应他，现下为什么又反悔了？”我心里大概能够猜到七八分。芸娘这么做必是有心之举，她想让我在这出戏里担当什么样的角色呢？

　　芸娘搂过我的肩，我靠在她身上，耳畔只听她幽幽地道：“只要你现身一见就好，你自是不必跟他多说一句话。孩子还给他，你就走。”

　　“何必？”我一口反驳。

　　“我知道你不想见他，可我想让他见你。让他瞧见你憔悴不堪的样子，让他一辈子怀着歉疚，不得安心。”

　　我苦笑了一声道：“他现在还会为我而不安心吗？”

　　“只是让他遥遥地看你一眼，去吧。”芸娘在我耳边轻声劝道。

　　“嗯”我轻声答她。

　　我已然习惯听从芸娘的安排，不再固执地驳她的意。

　　今夜，我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抱着李萧出现于红桥之上。

　　浅墨见到我，旋即上前迈步。亦或是，他只是在紧张李萧？

　　随从立时上前，将浅墨拦在五步之外。他进不得我的身，也没有说什么话。事情进展到了如斯地步，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我一直侧身对着他，心里有些不自在。

　　愣了半晌之后，随身丫头从我怀里把孩子抱过去还给浅墨。而我并没有往他那边看过去，就匆匆地转身离开了。

　　三年来，我曾无数次地想象着我与浅墨再相见时的情景。我想象着自己在他面前撕心裂肺地哀号质问，想象着他对我的憔悴容颜目不忍视，想象着我慧剑斩情，与他剑拔弩张的情景。

　　我没有想到结果竟是这般的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送走了李萧，看似天下一片太平。

　　然而几日后，在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我在房里倏然听见芸娘不住地大笑。

　　温婉的她，何曾这般失礼过。她的笑声甚至盖过了瓢泼大雨倾泻而下的哗哗声，隐隐约约地传到我的耳畔。

　　手中杯盏落地，不祥的预感冲顶而来，我飞奔至芸娘房间。

　　我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地问她道：“发生什么事了？”

　　芸娘这才止住笑声，一字一字地对我说：“李萧夭折了！”

　　心停跳了半拍，我怔怔地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注视着芸娘，弱弱地问道：“是你做的吗？”

　　“不，不是我”芸娘很爽快地回答。

　　我头一回用狐疑的眼神凝视着芸娘，不愿意挪开半分。我就像在对着一个说谎的孩子，我要看到她心虚，看到她诚实地招出一切。

　　芸娘嘴角含着笑意，缓步靠近我。

　　她伸出葱白的手指堪堪指着我的鼻尖，幽幽地道：“至少，李浅墨会觉得是你害死李萧的！”

　　身子忍不住地颤抖。我摇着头，颤着声音道：“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在浅墨面前提起我，故意让我亲自把孩子还给他。你故意栽赃嫁祸给我！为什么？芸娘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说到最后，语调忍不住地拔高。

　　我再一次体会到被至亲背叛，撕心裂肺的痛楚。

　　芸娘总是说，她要凌迟沈文权的心，而她现在确是在无情地凌迟着我的心！

　　她疯了！她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