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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金蝶(七) ...

  •   衣服全都送到了如归殿,整整几个大箱子,与之一同送来的还有好几盒首饰,送来的宫人说都是公主的吩咐,请我收下。
      拒绝是没办法拒绝的,东西全都搬到房里去了,我拜托她们谢过公主,自己看着那一堆衣服首饰发呆。
      真的好多,我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衣服,各式各样的颜色,春夏秋冬四季的都有,每一件做工都很精美。
      不愧是给公主预备的衣服,一天换一件也得穿好久吧。
      我是个除妖人,这些衣服穿在身上,不到三天估计就坏了,到时候却是糟蹋了永安公主的心意。
      盒子里金簪玉步摇,螺钿玳瑁钗,满满当当,我摸到绑头发的褐色发带,感叹皇家真是奢侈。
      永安公主的好意当然不能辜负,我第二天去的时候特地换了件新衫裙,如归殿的宫人热情地帮我梳了个复杂一点的发髻,用上了永安公主送的那些首饰。
      出门时,崔璞看到我,凝滞片刻,唤了一声:“姑娘,你是?”
      昨天才见过,今天就认不得了,我失笑:“琢玉,我是你师叔。”
      崔璞一愣,“师叔?”
      我挥挥手:“你刚才发什么愣呢,连我都不认得了。”
      崔璞道:“没什么,师叔今日打扮与从前大不相同,我一时眼拙,所以认不出来。”
      我道:“这都要谢谢公主送的衣服,我还是第一次这么穿呢。”
      “师叔,这样穿,很好看。”他说完,先向前走了,步子匆匆,好像有人在后面追他似的。
      我忍不住喃喃:“怎么突然这么急。”
      身后传来宫人的笑声,我往后一瞧,她们眼睛亮闪闪的,嘴角的笑容欢快极了,是在笑我吗?
      不管了,崔璞已经走到门口了,我得快点跟上才行。
      崔璞走的不快,我轻易赶上他。今天好像特别地沉默,虽说他本来话就不多,是有烦心的事?
      长乐宫的外墙内,青梅树上的那根红带子随风起舞。
      树上为什么要系一根红丝带,我想不通,那丝带经风吹雨打,日晒雪淋,颜色暗淡,颇显陈旧。
      这毕竟是件小事,我凝目几瞬,便丢了开去。
      永安公主见我一身妆容衣裳,连连颔首道:“果然是个美人,年纪也不比我大上多少,怎就天天穿着那身旧衣裳,显得又怪又阴沉,浑不似个女儿家。你那宗门是不是苛待女子,你和崔道长同一宗的,怎么不知道给你配几件漂亮裙子,白白糟蹋了好颜色。”
      我忙解释道:“不关宗门的事,衣食简朴,是因为崇尚自然之道,对我和师父来讲,这些都是物外,向来是不太在意的。”
      永安公主道:“即使如此,你贵为一宗之主的弟子,过于简朴了。”她摇摇头,“罢了,我不多管闲事。不过小事,唠叨你这些是我唐突。”
      我慌忙道:“没有没有,公主是很好的人,除了公主,还没有人对我说过该怎么穿衣的话。”
      姬梓岚愣了下,道:“是么?”
      我点点头。
      她的表情我说不上来,是一种奇怪的类似于心疼的神情。
      可这有什么好心疼的。
      崔璞问是不是先诵咒,永安公主否决了,说她今天想继续讲些往事。
      我们当然答应,姬梓岚却顿住,道:“对了,我昨天讲到哪儿了?”
      我:“……”
      崔璞:“……”
      我知道四皇子对我们姐弟心怀怨恨,我们势单力薄,做不了什么反击的举动。
      我尽量避着他,也避着宫里其他皇子和公主。
      我没有想到的是,盈勤公主帮了我。她见我从太医院出来,问我出了什么事?
      我说是弗儿被人打了,她脸上露出同情的样子,了然道,是三皇子干的吧。
      她以请脉为由向太医院请了一位太医,给弗儿看病。
      我素来和其他兄弟姐妹的感情都不太好,不懂她为什么会帮自己。
      她说,弗儿毕竟是她的弟弟。
      此后几次,我被人为难,多有她相助,我很感激她,把那个子母琉璃球送了她。
      不久之后有两次我听到柔雅公主与她说话,斥责她为什么帮我一个野种,她轻笑着说,这不从那野种手里得来个好玩意儿,给你玩罢。
      是那个子母琉璃球。
      我虽然心里不舒服,可宫里不就是这样,人心凉薄,如此而已。
      长乐宫的库房里虽然有不少金银,可很多是先帝赐的御制,是不能拿出换粮菜的。
      锅里的米越稀,我心里越急,又不能向弗儿抱怨。弗儿懂事,悄悄拿了书房的糕点,算作我们两个人的饭食。
      长乐宫里的话开得好,诸如紫藤和玉兰,以前也有膳食是用各种花作为饮食。
      我用几块绢帛换来了米面,尝试用花做菜,倒也省了些买菜的钱。
      其实那段时间也不是那么苦,长乐宫里有皂角树,可以用来沐浴洗衣。没有熏香,我捡了果核果皮制四合香,燃烧的香气别有清香滋味。
      弗儿不在,我一个人待在长乐宫里,看日影从东边移到西边,荷花从开放到闭合。
      夏秋还好,冬天是最难熬的,买不到什么好炭,睡到半夜被狂猛的北风吹开窗户,整个屋子冻得像是冰窖。我手脚生了冻疮,脸皴裂出血,是弗儿求来了药。那盒药我不舍得用,两年用了半盒。
      不仅如此,我和弗儿都得了风寒。
      我打一个喷嚏,他接着打下一个。
      两个人对着打喷嚏,不知怎地就笑起来,又可怜又可笑。
      外面的风吹得那么响,那么冷,我们却好像没有感觉,傻傻地望着对方。
      后来,我被禁足,出不了长乐宫。究其原因,居然是因为送出去的那颗子母琉璃球被先帝瞧见了,他想起我来,下了旨意,不让我再出长乐宫。
      我不怕委屈,他们却百般为难弗儿。
      弗儿的一些衣物都是我来浣洗,上面沾染过血迹,我以为是练武时不小心伤着了,询问他,他满脸不在乎,说是小伤,直到有一次我看到他自己躲在小屋里给自己上药,身上是大片的淤青。
      我即刻就明白了,分明是有人故意找茬,打了他。他为了不让我担心,一直瞒着。
      他看见我闯进来,眼里都是惊慌,不晓得我看到他身上的伤,我的心也在痛。
      那一刻,我恨自己,为什么会出生,为什么是个孽种,我害苦他了。
      他还傻乎乎地安慰我,说自己一点也不痛。
      我平常做菜被刀切到,被油溅到都会痛,何况他身上一块又一块的淤青。
      我被他气得简直要笑出眼泪了。
      他自己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三七,揉碎了敷在伤上,竟然没教我发现。
      我多希望,我不是他的姐姐。
      他说等他封王之后,他带我离开皇宫,离开帝京,再也不用受这些磋磨。
      我被他的想法打动,我们没有想过掌握什么大权,坐上至高无上的位子,离开皇宫,过一段单纯的生活,是那时我们两个最大的愿望。
      直到长乐宫里来了一个宫女。
      没有人肯来长乐宫伺候,这宫女的出现不得不使人惊疑。
      她找到了我,自称是屈家送来的死士,问我想不想为母亲报仇。
      屈家是我的母族,自从母亲死后,屈家在朝堂的地位一落千丈,屈家也不曾派人来问我我和弗儿。
      突然现身,我怕她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宫女做事勤勉,帮了我不少,她面对弗儿的时候尤其热情,我便猜想她是冲着弗儿来的。
      可惜没过几天,我再也没看见过她。
      外祖给我送了一封信,信中写的么,说我丢了屈家的脸,为了弗儿好,最好是选择自尽。
      我才不想听他的,弗儿不想当皇帝,我也不想让他当。
      不过造化弄人……我差点死了,连累了弗儿,他才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参与到皇位之争中。
      他说,他会保护我。
      我想不到他凭什么和其他几个人去争。
      朝堂也好,后宫也好,我们没有一点势力,先帝又厌弃我们,甚至不愿意见我们。
      即使弗儿什么都做到最好,先帝仍旧不肯对他施一点善意。
      弗儿没有失望,他说,不愿意选最好的没关系,那就剩下一个最好的。
      我明白,他要对他的兄弟出手了。
      除了宫里的人和屈家几位,没有人知晓我不是先帝的亲生女儿。他们只知道六皇子聪敏好学,而大皇子平庸,二皇子无心朝事,三皇子鲁莽不堪大用,四皇子机灵有余气度不足,五皇子天生有疾,活不过十七。诸位皇子中,以六皇子最优。
      长幼有序,那是说着玩的而已,皇位向来是能者居之。
      先帝自己也是个容不得人的,他还没死,怎么能容忍有人窥伺自己的位子。
      三皇子就是最好的靶子。
      他莽撞冲动,容易受他人蛊惑,加上他的母族是以武入职,他自己也领了些侍卫,护佑皇宫。
      所以当他拿着刀冲进先帝的寝宫时,先帝可是被吓了一大跳,尽管三皇子解释是看到有刺客闯进来,但是先帝新宠爱的嫔妃娇滴滴地诉苦,没被莫须有的刺客伤着,却被突然拿着刀进来的三皇子吓到了,是不是人人随便编个借口都能进陛下的寝宫?
      帝王比普通人更看重自己的生死,三皇子此举是帝王大忌,他娘死了半年有余,他平日里人缘也不好,是以竟然没一个帮他说话的,不久后,三皇子被圈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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