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魔修却要舍身殉道》山巷

158、鬼城

　　柳浪：“不知道。”

　　林葳大怒：“你耍我？！”

　　柳浪：“我跟小郡王不是在想法子嘛，这才一路摸索过来的啊，好歹讲点道理吧林道长。”

　　林葳脸色稍稍缓和，但仍没什么好声气：“那你们有什么发现没有？”

　　柳浪指向空中那棵倒悬的巨树，道：“至少咱们已经找到了贺道长。”

　　林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登时被那具风化的干尸唬了一跳，他瞪着眼睛再三确认是紫台观道袍无疑，回过脸时，神色慌乱了许多：“他……他怎么死在这？”

　　柳浪：“这就不知道了。还有，我们所处的这座鬼城，很可能就是两百多年前的小鄢国。”

　　“小鄢国？”林葳皱眉，“不是消失了么？”

　　“传言是消失，但或许是沉入地下，也未可知。”柳浪道：“你俩是怎么进来的？”

　　林葳冷着脸，将前后经过简略地诉说了一遍：

　　出离琵罗国后，他便有种遭人窥视的异样感，加上林葳本就排在队末，便刻意地放慢赤泉的移速，往后拖了拖，终于发现有人一路尾随。
　　抵达小鄢国上空的时候，他借逸清观弟子坠剑为由头，命全体弟子下剑修整，如他所料，那个偷偷跟在后头的家伙也停了下来。

　　敛起气息，悄然绕道，他毫不费事地活捉了这只不要命的狐狸精。

　　但没等他逼问对方为何尾随，一阵沙暴平地刮起，将他们一道一妖卷进了流沙之中。

　　此后，便与聂冲柳浪的遭遇完全一致。

　　眼前凭空出现一片废墟，林葳只道是丹舟使出的鬼把戏，以赤泉胁迫他一步步入内。
　　他一边走一边逼问，丹舟怕死，赤泉往他脖子上一架，便招供说柳浪确实是妖精，但与这场劫难无关，完全是受那穿黑衣的道士胁迫，被逼来走这一遭。

　　直至他们进入神庙深处，那尊石像出现在面前。

　　这么说来，林葳丹舟进入这座地宫的时间，确实在聂冲柳浪他们之前，难怪会在那石像的剑尖上找到丹舟的狐狸毛。

　　“其他人呢？”柳浪问。

　　林葳：“我怎么知道？这里除了你们，便是一堆鬼影，有人形没人气。我绕着外围走了一圈，没见到别的活口。”

　　难道其他道士都没有进入此地么？柳浪顿感疑惑，原以为只要遭遇沙暴的都会被卷入这座鬼城，没成想这地方竟只有他们四个人？

　　两道两妖，数目上倒是平衡。

　　“你与这狐狸精什么关系？”林葳问道。

　　柳浪：“债务关系。说真的，你要是杀了他，欠的钱我就不还了。”

　　“你这杀千刀的——”丹舟满面通红，伸长脖子冲柳浪嚎道。

　　林葳鼻腔里哼了一声，分明是半点也不信。

　　“先想办法离开。”聂冲道，“不知下一步会出现什么变故。”

　　“连怎么来的都不知道，哪有办法离开……”林葳抱怨道，他四下所见，唯有遍地跪倒的黑影，这场朝拜仿佛永无止境。

　　柳浪绕过重重叠叠的黑影，走到院墙外的石门前，这道门紧紧闭合着，他试着推了一推，纹丝不动，但从门缝内弥散出的妖气却在狂妄挑衅。

　　林葳横眉立目：“你不是还说里头或许有个鬼仙么？你是想把门推开，将它放出来，与我等同归于尽？”

　　柳浪：“同归于尽不了。它不在这里。”

　　聂冲：“你怎么知道？”

　　柳浪：“这妖气虽重，却不足够，我粗略感知下来，与雁丘那琴妖所携的差不多。再者，如果它想要的你我性命，早就可以出来，何必在这干等拖时间，反正我们也打不过。”

　　听说“它”此刻不在这里，林葳明显松了口气，握剑的手活动了些，丹舟赶紧趁机大喘上几口气。

　　柳浪：“你不是说我胡扯么？怎么又信我说的鬼仙一事了？”

　　林葳面色发青：“少些得意。你我之仇必不会忘，出去就找你算账。”

　　柳浪：“阁下先出去再提后话吧。”

　　林葳哂笑了一声，似还想再讥几句，忽然，像是发觉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瞳孔放大，脸色骤变。

　　他手中握着的赤泉不住地颤抖起来，喉结上下滚动着，。

　　“什么人……？谁在说话？”
　　林葳拔高声音，厉声叫道。

　　柳浪莫名其妙：“什么什么人？谁？”

　　林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暴跳起来，一把推开丹舟，将赤泉举在胸前。
　　后者一脱离魔爪后撒腿就跑，瞬间蹦到柳浪身后。

　　柳浪无暇管他，向举止有些不正常的林葳道：“你这是干什么？”

　　林葳额头沁出点点汗迹，他瞪直了眼睛喝道：“你闭嘴！”

　　柳浪赶紧闭嘴，心道又在发什么神经。

　　聂冲皱起眉头，欲言又止。

　　林葳握着剑，像是陷入紧急防御状态，眼珠四下打转，似乎在认真倾听着周遭异样的动静。
　　过了半晌，他吐出一口气，横着的赤泉也垂落下来，自我安慰道：“果然是听错了……”

　　柳浪：“听错什么了？”

　　林葳摇了摇头，刚要说话，忽然又浑身一颤。

　　他的身子整个僵住，赤泉剑“咣当”一声砸在地上，他甚至没有弯腰去捡的意识，两眼惊恐地瞪向前方，接着，整个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又来了……！！他又来了！！！！”

　　柳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什么也没有：“你到底听到什么了？”

　　林葳置若罔闻，猛地大喝了一声，反把柳浪吓了一跳。

　　见林葳像是陷入癫狂一般，柳浪转身问丹舟与聂冲：“你们听到声音了么？我怎么什么都没听见？”

　　丹舟将头摇的像个拨浪鼓，聂冲眉心微皱，似乎略有迟疑。

　　不等柳浪弄明白，林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使出蛮牛似的力气将他拖拽过去，但不是为了伤害他，而是指着空中，颤声道：“你看那……是……是不是他？”

　　柳浪被他钳制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是那棵倒悬空中的黑色巨树，成千上万的枯骨在密密麻麻的树枝下竖立着，纹丝不动。

　　“他是谁？”

　　林葳难以置信地摇晃着他的胳膊：“你看不见么？那些……那些尸首……全是他啊！！”

　　柳浪：“……谁？”

　　林葳脸色由暗青转为灰白，几乎是将声音从胸腔里嘶吼出来：“别装了，我不信你看不见……我哥……林穹，你看不见他么？？？”

　　柳浪吃了一惊：“林穹？他在哪？”

　　林葳双目赤红，眼白里泛着密集血丝，始终坚信柳浪在耍他，愤声吼道：“别开玩笑了……他在树上……都是他啊！！！”

　　柳浪：“你是不是疯了？那些明明是白骨，连面目都没有，哪来的林穹？”

　　林葳摇头道：“是他……他还在看着我呢！刚刚说话的也是他！！你别装了，不想死在这就快想办法！！”

　　柳浪刚要骂，忽然想到，难道这家伙是中了邪术？

　　确有这个可能，毕竟当初天火焚城的时候，柳浪也曾掉进过“他”设下的陷阱。

　　要破此术，便要顺着林葳的话说，问出他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

　　柳浪道：“你说清楚些，哪个是林子昂？”

　　林葳：“都是他……树上的都是他！！”

　　说罢，不等柳浪反应过来，他一把推开，并迅速捡起地上的赤泉，不顾一切地向空中掷去！

　　赤泉击中了一副白骨，炸成大小不一的碎骨，四散掉落下来。雪白的头颅正好落进林葳的怀里，他哆哆嗦嗦地捧起，与那头颅对视了一眼，立刻爆发出尖叫，将它一把甩飞。

　　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捡起再次掉落在地的赤泉，再次将它抛掷出去，又击中一副白骨，碎骨散落，一如刚才。

　　“砰！”

　　“砰！”

　　“砰！”

　　待柳浪他们回过神来，想要上前阻止他的疯狂行径时，林葳已经接连击落了四具白骨。

　　这时，只听“噗”的一声轻响，原本跪在柳浪身后的那团鬼影忽然黯淡，仿佛在逐渐消散一般。

　　柳浪一惊，伸手去捞，与之前的毫无感觉不同，一股冰凉寒意顺着胳膊刺透胸膛。

　　这一触之间，他脑中闪过一副奇异画面：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一异族男子身着绫罗绸缎，左右各搂着一名绝色美人，男子在美人的脸颊上嘬了一口，嘴里说着柳浪听不懂的胡语。

　　这画面转瞬即逝，似乎只是错觉。

　　柳浪一怔，那鬼影彻底黯淡了色彩，消失不见。
　　左右两边的鬼影仍在虔诚跪伏，中间多出一块空地来，十分突兀。

　　紧接着，又是三声清脆的“噗”声，坐落在他们身边不远处的三道鬼影也开始消失。

　　柳浪赶在它们彻底消失之前，挨个触碰了一下。

　　脑中顺次闪过三个画面：

　　陌生老妇打开屋门，面前出现了一名衣衫褴褛、似乎是长途跋涉后疲惫不堪的青年男子，她将他紧紧搂住，口中喃喃。

　　面貌丑陋的少女在溪水边静卧，头枕在一名容颜俊朗的青年膝上，他俯下身，贴着她的耳朵柔声说着甜言蜜语，听得她咯咯直笑。

　　一少年坐在高头大马上，身后是整装待发的胡族军队，他口中发出一声尖啸，身后将士立刻作出响应，随他策马而去，扬起遍地尘土。

　　……

　　四具白骨，四道鬼影。

　　柳浪隐约明白了关联。

　　但他来不及向聂冲说明，林葳杀红了眼，试图再去向着空中那些伶仃白骨掷出赤泉，聂冲见他已经失去理智，只能扣住手腕将他掀翻在地：“冷静点！”

　　林葳奋力挣扎着，吼道：“杀了他……杀了他就能离开这鬼地方了！！！你们这些废物，快去杀了他啊啊啊啊啊啊！！！！”

　　柳浪刚要上前，忽然眼角红光一闪，瞥见四条手腕粗细的血色藤蔓降落下来，而之前悬挂在这些藤蔓上的，正是被林葳击落的那几具白骨。

　　说时迟那时快，那四条藤蔓悄无声息地落到林葳头顶上空，凶相毕露，闪电般向林葳袭来！！

　　四条藤蔓犹如鬼差拘押魂魄的绳索，顷刻便将林葳的脖子死死缠住，开始把他向空中拖去！

　　赤泉不在手里，林葳无从反抗，眼看着便要拖离地面！

　　情急之下，聂冲一把抓住他的双腿，但那四道藤蔓仿佛力大无比，以常人之力根本无法招架。

　　“噌——”
　　无遗自行出鞘，飞至空中，一剑砍断了那四根血色藤蔓。

　　林葳跌回到了地面上，然而，那些被砍断的藤蔓瞬间暴起，甚至长得比原来更为粗壮，并再度向他们发动了攻击，招招式式都是要林葳的性命！

　　柳浪拔出插在发间的寻芳，掌上化成长鞭，向着那四条已经长到碗口粗的藤蔓甩掷而去。寻芳一触及那些疯狂的藤蔓便顺势而上，连根缠住，卷作一捆，那些藤蔓受到了钳制，疯狂甩动起来，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柳浪也带到空中去。

　　柳浪的脚死死抵在地面上，向聂冲吼道：“带这个白痴快走！！！”

　　被称作白痴的人此刻瘫软在地，脖子上的窒息感尚未散去，他眼前几乎看不见任何色彩，形同半瞎，只能张着手四处乱挥。

　　聂冲一手拽着林葳的衣领，还要与不断刺探攻击的藤蔓相抗，情形比柳浪好不了多少，一时半会也无法脱身。

　　被吓呆了的丹舟清醒过来，连滚带爬地到处摸索着寻找有用的东西帮忙，但所见只有遍地跪伏的静默鬼影，对他们遭遇的袭击无动于衷。
　　除此之外，便是高耸的院墙，巍峨的石柱……和那扇紧闭的石门。

　　等等！

　　丹舟瞪大了眼睛，仔细盯着那扇门，确认没有看错后，连滚带爬地扑到柳浪跟前，尖声道：“那门上……出现了把手！”

　　柳浪分神去看，只见原本空无一物的门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枚铜环，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他尚未来得及回应，一条藤蔓看准时机，狠狠抽了一道，前襟立时碎裂，留下一条淋漓血痕。

　　聂冲和林葳已被逼到门边，眼看那些藤蔓即将要挣脱寻芳与无遗的阻挠，如愿以偿地缠上林葳的脖颈——

　　“把门打开！！！”柳浪吼道。

　　聂冲：“开什么门？”

　　柳浪：“你身后，我刚刚打不开的那扇门，你握住那铜环试试！！”

　　可聂冲闻言再度回头，上下扫视了一遍这扇门，仍是一无所获。

　　丹舟一跃而起，扑到聂冲身后，双手抓住那枚仿佛只有他与柳浪才能看见的铜环，用力一推——

　　吱呀。
　　沉重的木门缓缓打开。

　　与此同时，妖气从门后铺天而来。

　　别无办法，留在外头迟早要被这些藤蔓缠死，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闯。

　　管他的，就算要死也得死的明白些！

　　聂冲架着浑身无力的林葳，一脚迈入门内。

　　那些藤蔓像失去目标的无头苍蝇一般，倏然停止了攻击，低垂下来，似乎被那门后的东西所震慑，不敢靠近。

　　柳浪将寻芳一收，快步绕过那些瘫软在地的血色藤蔓，跟着丹舟闪进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