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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花好月圆夜 ...

  •   又是一年春来到,燕衔草枝筑巢忙。
      上元节那晚因似锦的惨号,他们还是被朱天明发现了偷溜出府的事实。幸而,那败家子一力揽了下来,只说是自己出的主意。因平素他就不是省油的灯,朱天明也信了,只是以不事主上的名目扣了似锦一个月月俸。可怜他身上有伤,又得了此重大心理打击,照实萎靡不振了几日。

      现下,小棠坐在院中石桌旁,仰望顶头架子上的藤蔓植物,竟是发觉那上面已经抽出了绿芽,郁郁葱葱地聚拢在一起煞是喜人。可惜,朱府的人却感受不到这万物新生的喜悦,因朱善兆这几日病势忽又沉疴了,连着数日高热不退。
      这一次,连自诩华佗再世的司马老儿也没了办法,整日里的唉声叹息,一张寡淡的脸孔越发沉郁。
      “丫头,你相公要是去了,你会不会要小老儿去陪葬啊?”
      “我不会,这朱老爷就说不准了!”
      “不怕,小老儿只怕丫头恼我!”司马老儿笑着,脸上的皱纹像那菊花花瓣一样根根舒展开来。

      她望之唇角抽搐正想说些什么,却见那似锦慌慌张张从朱善兆房里跑出来。
      “司马先生,少爷又发病了,您快去给瞧瞧!”司马老儿一听,脸色大变,整了整身上的蓑衣就往房里去了,小棠也闻讯跟了过去。
      朱善兆的房里还是挤了一堆人,见神医进来,自动让开一条道。床上那瘦弱的少年正蜷成一团抽搐,司马老儿急赶两步上前,翻过他一张脸,神色大变:“这不同往时的抽搐,咬了舌头便不得了,快找了东西来让朱少爷咬着。”
      屋子里的人乱成一团,翻箱倒柜间不知谁推了小棠一把,她一个趔趄扑到朱善兆床前。那司马老儿顺势抓了她的手就往败家子口里塞去,嘴里念叨着:“丫头,他是你夫君,你便忍忍吧。”
      拒绝的话还在舌尖酝酿,忽感尖利的剧痛从腕间传来。

      “啊!好痛啊!”悲凄的惨号又一次从朱府传出。很多年后,碧川未的百姓还传言,当日,连朱府大门前的石狮子都为这恐怖的声音抖了一下。
      眼下朱善兆房里,他抖成一团冷汗直冒;小棠的手被他咬在口里,也是疼得浑身发颤眼泪直流。
      她开始觉得,这代嫁真是一桩划不来的买卖。年前卖身钱被耗子撕了,她已是血本无归;年后,又把自己的手都赔上去了;下一次,她是不是还要为这朱大少殉葬啊?

      未时三刻——
      朱善兆终于平复下来,经过那一阵抽搐发病后似乎连热度都消退了,只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红豆趋近为他拭去,淡淡的熏香笼在鼻尖,呼吸可闻;他睁了眼,轻扯嘴角,“你的手没事吧?”
      浑噩之中,他只记得咬住了谁的手,还有那人身上带着的茉莉香气。睁眼之时,见了红豆,只当她是那被咬之人。
      红豆愣了一下,续而唇角微扬,柔声劝慰:“不碍事,少爷没事便好。”
      朱善兆闻言又沉入了昏睡之中。

      隔邻的房间里,秋若正帮小棠上药。一边叹息,一边小心的将药粉扑在伤口上。
      “哎呦,你轻点!”
      看着自己那双惨不忍睹的手,她忍不住嘶声呼痛。
      “小姐,所谓十指连心,疼是免不了的!你忍忍吧,要不这手会废掉!”
      “如若老娘手废了,一定将那蓑衣老儿砍成888段扔去后山喂狼!”她恨声。
      远在后院偷酒喝的司马老儿猛地打了个喷嚏,抬眼望了望阴霾的天空,开口自语:“山雨欲来风满楼!”

      司佑二十年,三月初四。
      大夫人的四十大寿,经过了年前的晦气和朱善兆之后的大病,朱府正好借这彩头去去晦气。
      一大早,管家就招呼着家丁将那寿字糊上墙,大红灯笼高挂,正门檐下还垂上了两丈正红的挂纱,满目的喜红和去岁朱善兆大婚的形式相当。
      朱天明除了广发名帖遍邀名门绅士外还在正门前发放红包,不论平头百姓还是乞丐叫花,一概能沾了朱府的喜气。更请了戏班子在临水的院子里搭了个戏台,连唱五日。是以朱府前堂是人流攒动,热闹非凡。只是小棠这类的女眷还是被拦在后院中,不让见生人。
      陆老爷也差人带了寿礼来贺,顺道还捎来了一封家书。
      原来小棠自那日出了盐蔓城就没了音信,月香楼的妙仙子就开始急了,托了人叫寻找她的下落。陆老爷怕旁生枝节,特特写了这家书,催她快写个报平安的条子,他好帮着去交代。
      小棠随即匆匆两笔,写了自己在碧川未一个叫朱门的商户里当打杂的。写完封入家书,找人捎回了陆府。

      这日午膳后,朱天明带了信来,允这些丫头们外出看堂戏。小棠自是兴奋不已,换上了日前新做的鹅黄纱裙,鬓上插了只点翠华盛,旁侧饰以金银花钿。欢快的出的门去,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眼下还未到中秋,只这日里的太阳照的人心里亮堂不已。可惜好心情维持没多久,看过了太阳之后转身就撞见了朱善兆。
      今日里这少年着了袭月白色丝衣,腰间束着条翠玉带。眉目疏朗,贵气天成。由似锦搀着,身后跟着的红豆姑娘手上搭了件袍子,她越过他朝红豆微笑颔首。
      院中石桌上方的珊瑚藤已然开花,轻风过境,细碎的花瓣合着淡淡的香气掠身而过。望着花雨纷扬下小棠的嫣然一笑,他又想起了那词:只道花随风落去,未闻伊伴香归来。
      如果,她不是这么的牙尖嘴利,观之还是很可亲的。
      朱善兆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心下暗忖。

      红豆几步上前,将那袍子搭到他身上,道:“公子,莫要着凉!”
      朱善兆望了她一眼,清浅一笑,道:“红豆姑娘今日里真是好看!”
      红豆闻言回以羞赧的一笑,低头和似锦一起扶了他出去。她身上也是崭新的淡紫长裙,前段时间朱府做新衣的时候一起裁的。料子是上好的遥织坊锦缎,做工也是一绝,只是比那小棠的纱裙还是差了一截,到底她和司马老儿只是这府里的过客,自是不同。

      他们到的时候,临水的戏班已经唱上了。因底下都是朱府的女眷家戚,没有动那些打打杀杀的家伙,台上唱的是一出《游园惊梦》,讲的便是那杜丽娘与柳梦梅亦真亦幻的爱情故事。
      眼下正是“游园”唱段,旦角扮相绝美,唱词曰: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

      一出还未唱完,福妈端了一盅补品上来。红豆无意瞟了一眼,忙伸手去拦,“福妈,朱少爷碰不得枸杞,爹爹早就交代了的,你为何还将这枸杞混入饮食里?”
      福妈一张老脸登时红了,嘴里呢喃着:“定那烧火的丫头干的,我老了,也没在意,回去就打断那小蹄子的手。”
      小棠听着眉头越发纠结,这福妈是败家子的乳母,这么多年了,怎么会连这些小事都弄错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再想起年前失职的事情,心头的疑云更加沉重了。
      遥望了眼七夫人,她和寿星大夫人一左一右坐在朱天明两侧。云鬓高挽,斜插一个华彩明珠步摇,着一袭天青色滚祥云刺绣纹的卦裙,笑若春花一般。注意到小棠的视线冷冷瞪了过来,她为此像是耗子见了猫一般垂下头去,默念着事不关己将心里的狐疑生生压下。

      刚将注意力折回到戏里,没听多久就觉肩上一沉。侧眸看去,败家子竟是头一歪在她肩上睡着了。仅在心里存了个伸手去推的念头,就被似锦一句话喝止了:“少夫人,少爷乏了,您就受累吧!”
      她到底是倒了什么血霉啊?瞪了一眼自己肩上那颗人头,人家台上杜丽娘春困是会情郎,这败家子春困做什么?专职折磨她?
      朱善兆睡了一个多时辰,小棠也生生做了一个多时辰的枕头。最后等那败家子睁眼醒来,定睛细看自己倚靠的人后竟摆出一脸见鬼的神色。她冷睨了他一眼,也不管这是在谁的底盘,开始在心里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直到似锦在他耳边窃语了几句,他才端了张不自在的脸低声了一句:“谢谢!”
      她没作声,倒是台上的旦角此时唱了一句:“雨香云片,才到梦儿边。无奈高堂,唤醒纱窗睡不便。泼新鲜俺的冷汗粘煎,闪的俺心悠步享单,意软鬟偏。不争多费尽神情,坐起谁忺,则待去眠。”

      一时间,也没人再出声,只听到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词。因戏台临水搭建,轻风掠过带来了水汽的润泽感,夹杂着花木的清香扑面而来,沉淀了那些焦躁不安的情绪。朱善兆双目微闭,忆起刚刚的梦:银白的月色下花攒锦簇,临水的伊人朝他盈盈一笑,可惜他只记得她微扬的唇角,却是看不清那张脸庞。
      花好月圆夜,竟是触不到彼方的佳人。

      红豆正好端了碗药汁上来,垂首道:“公子,喝药了!”
      他微微颔首接过药碗。闭了眼,一口灌下。那红豆随即变出两颗蜜饯在手上,巧笑倩兮递给他。朱善兆含笑接过,鼻尖又嗅到了她身上浓郁的香气,眉头及不可闻的皱了一下。他模模糊糊的忆起那花好月圆梦中的淡淡茉莉香气,是属于谁的?

      不远处,朱府大管家满脸焦虑的冲进来,在朱天明耳边嘀咕了几句。他闻之脸色微变,随即一撩长袍起身往院外走去。这一变故让满室女眷亲戚傻了眼,七夫人和大夫人也是面面相觑,底下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彼时,是司佑二十年,三月初六。
      碧川未知府被害于府中,城门紧闭,不许进出,在城内搜捕案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花好月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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