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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9 忆悔当初空余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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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的几日狱中生活,谢子云不吃不喝也不说话,谢家老爷看着心疼,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子云都一声不吭,一声不睬。
楚言走了,连陪着他十一年的阿璞也死了,所有最爱他的人都离他而去了。霎那间,他觉得他的世界全都倒塌了,全都黑暗了。
谢家老爷也跟着谢子云不吃不喝起来,他毕竟不似谢子云年少,不过一日就熬不住了。谢子云终于抬头看自己的老父,最爱他的父亲,他已经失去了楚言和阿璞,他不能在失去他的父亲。
老父见谢子云终于肯吃下食物,虽然牢狱中的食物比不上往日在谢府中的万一,从前谢子云对吃最是挑剔,可是对于现在如猪食样的残羹冷炙,他要活下去,就必须吃下去。谢家老爷见他吃饭,老泪横流,将儿子抱在怀中,如小时候那样哄着他,想到自己的女儿在宫中生死未卜,他已经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了,却不能再失去儿子。
五日以来,谢子云开口的第一句话是:“爹,我的心真的很痛,痛到活不下去了。”
谢家老爷沧桑的手拂过谢子云的头道:“儿子啊,若连你都走了,那么老爹也不想活了。”
这五日来,谢子云和谢家老爷单独囚禁,因为赫轮说让谢子云亲手放火就饶了谢家,因此无关要紧的仆人都被释放。狱卒并未多为难谢家父子,谢子云以为判决很快就会下来,岂知五日过去了,依然安然在狱中。
其实这全靠林玉楼在金銮殿上斥责新任国师赫轮当众草菅人命,害死阿璞。谨帝忌讳他身后的二十万林家军,呵斥了赫轮,林家站出来支持谢家,一些老臣也因过去谢家行善积德,在国库紧缺时多次捐献,因此对谢家的判决也缓下来。柳相的脸色自然不好。
筱楼被玉楼拦在院中,她让小容去打听消息,小容满脸泪容地回来,带回来的消息居然是,阿璞死了。
“阿璞死了?”筱楼亦不敢相信,那个与他一起长大的忠诚随从,她知道他一直陪着谢子云长大,谢子云从未将他当做是仆人,而她也觉得阿璞是个老实人,也是真心待他如友,看着他和小容从开始的打闹到后来的不离不舍,她以为即使自己不能和谢子云在一起,但是她定会成全小容和阿璞的,为何现在只剩下阴阳相隔。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小容,只是抱着小容,让她一直哭,哭累了送她回房。筱楼心中无法平静,不过是几日之间,为何一切都变了。谢家出事了,楚言走了,阿璞死了……
子云,你现在还好吗?
筱楼不能在等下去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伤。她是林大将军之女,武功虽然及不上玉楼,但是些许轻功和防身之术也是会的。而且在十岁那年,巧遇一位高人,如今的医术便是他传授的,那时,高人不仅教她医术,更传授她毒经。她一直不使毒,不代表她不会。为了救子云,她从匣子中取出银针和几瓶瓷瓶子。
趁着今夜乌云闭月,一道黑色的身影飞进京都牢狱。
看守的狱卒因为是夜中,都觉得疲惫,懈怠地坐在桌前啃着瓜子儿,不料一道轻雾过后都倒在桌上了。
这时筱楼身着夜行衣,挽起秀发,全然不似从前温文柔弱的筱楼,在一个狱卒头子身上找到了钥匙,走进潮湿的监狱,每间牢房的人都以为得到救星,纷纷把手伸出栅栏呼救,他们的手很脏,有些人在牢狱中怕是呆了十多年了,身上有股发臭的味道。
筱楼不禁皱眉加紧步伐走到监狱内里寻找子云,心中担忧想来爱整洁的子云如何受得了这般污秽的环境。
牢狱很臭,处处是血腥发霉之味,所幸筱楼是蒙着黑纱的。走到内里,发现还有两个狱卒在看守,狱卒见到黑衣人大惊拔剑。
虽然筱楼会上几招,但是也是第一次对敌,不禁有些惊慌,开始左闪右躲过狱卒的刀锋,一脚踹开一个狱卒,身后却感到凌厉的刀锋向自己劈来,心头一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右手从腰间拔出沾了毒的银针飞刺进狱卒体内。
狱卒手中的刀还悬在筱楼身前一步,可是身体却坚硬不能动弹,筱楼自己也不愿多伤人,此种毒不伤及性命,但是却见血即溶,迅速流至全身肌肉,让人不能动弹。
解决了两个狱卒,筱楼从怀中拿出钥匙解开了门,走入铁门,发现坐着的是更为沧桑憔悴的谢家老爷,以及坐在角落的谢子云。
谢家老爷起身道:“你是……”
筱楼拔下蒙面黑巾道:“谢伯伯,是我,筱楼。”
子云此时从地上起来,看着一身黑衣的筱楼,将她推出门外道:“你来做什么,这里危险,难道玉楼没有阻止你吗?”子云不愿再有人为他而受伤,这是他一辈子都还不起的。
筱楼却见子云此时满身伤痕仍关心自己,心中欢喜,顾不得那么多双手抱住子云道:“不要赶我走,要走就和我一起走,我不想你死。”
筱楼的头搭在子云的肩上,很快的子云感到肩上一片湿润。外头有些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怕是会被巡逻的人发现,子云不欲筱楼和父亲受伤,于是捡起方才狱卒的刀带着老父和筱楼冲出狱中。
可惜,大牢外早已受住百位禁卫军,持着武器,其中一位谢子云认得,是柳相的门生司徒瑞德,如今掌管内宫禁卫,他对着谢子云三人道:“柳相英明,早知道定有人劫狱,今日就将你们一网打尽,逃狱罪证确凿,看林玉楼如何护得了你们。”
司徒瑞德一声令下,身后禁卫军冲向三人,却在突然之间似被一道无形的墙阻隔,无法向前,谢子云和筱楼不知何事,面面相觑,却听到一声笑声由远及近。
“酒仙人?”谢子云看着不顾地上脏污举着酒葫芦坐倒在地上的懒散道人,自从那日遇刺辞别后就未见过面。
“臭小子,有好酒吗?”酒仙人葫芦一甩,方才冲过来的禁卫军被击倒至数丈。
谢子云轻笑道:“如今谢家家道中落,怕是不能请你喝好酒了。”
“哦。这样啊,那我找楚言讨酒喝去。三十年前喝了她一杯梨花醉,让我至今难忘啊。哎,喝了别人的酒,就帮帮她救救她家相公,说不定她高兴起来会再给我喝一杯呢!”说罢便用手去开葫芦盖,有一股飓风从小小的葫芦口中刮出,让百位禁卫军无法站稳脚跟,东倒西歪。
听他说起楚言,谢子云心中一痛,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忆起她在焚妖台上受到赫轮那么多折磨和羞辱,他握紧拳头,双唇几乎要咬破。
酒仙人很快就收拾好那一群小喽啰,飞到谢子云身前道:“死小子,还愣着干什么,不走等人抓你啊!”
言罢,领着三人望城外逃去。
京都南门前,酒仙人感慨此时遇上的士兵明显和方才素质真真不是一个档次的,现在把守南门的士兵明显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他们的将领应该不是普通人,这一次怕是有一场苦战了。
之前酒仙人从京都回到落崖山见到自己的掌门师兄罗山道人,他让他一月之后下山带回一个人。他师兄说那人资质不错,可以收于门下。
本来他是来收徒弟的,却没想到那人居然是谢子云,难怪罗山道人说这便是你们的师徒缘分。
筱楼认出那是林家军,然后见到军中让出一条路,走出一个她最熟悉不过的人,身穿黑衣盔甲,手执银枪。
“哥哥!”筱楼冲上前去。
酒仙人正想着快点解决快点回落崖山去喝酒,谢子云阻止他动手,自己手上前去,谢家老爷担忧拉住谢子云衣袖,谢子云回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玉楼,想不到我们是这般见面,你穿着盔甲依旧英姿飒爽,而我却……”说罢,谢子云如往日无赖那样笑笑自己打量起自己破烂的囚衣来。
林玉楼把银枪插入地上,也笑着对谢子云说道:“你自然比不过我,只是不知道楚言为何会喜欢你?”
“可能她认错人了吧。”谢子云记起那日焚妖台上,楚言对他说道,你不是他。不是他,不是那个她口中说的秋遥。
说起楚言,一时间林玉楼和谢子云都无语,那是两人心中共同的伤痛吧。
许久,谢子云又笑着开口道:“看来我运气不好,连逃狱都逃在你看守京都大门的这天。看来我是在劫难逃了。”
“对。你运气真不好。”玉楼也附和道。
筱楼听到,却拦在玉楼前,道:“哥哥,不要,放了子云,不要伤害子云。”
玉楼怜惜地看着自家小妹,原来他们都是一样,爱上不爱自己的人,或许小妹曾经是幸福的,至少谢子云曾经爱过她,却不知道在谢子云决定和楚言同死时,他已经做了决定。
但是自己对楚言的感情,楚言却一直不知道。
“来人,将小姐带回去。”玉楼说完,马上有士兵出列,虽然筱楼不愿走,但是被两个力道比自己大的汉子架着回府。
谢子云想筱楼这样回去也好,至少不会连累到她,他以无法忍受看到身边的人再为他受伤了。
筱楼被带离,只剩下谢子云谢家老爷酒仙人三人,而对手是林玉楼以及他身后有不败军队之称的林家军。
夜很寂静,火光噼啪发出的声音,很久了,林玉楼方开口道:“你们,走吧。”他侧身让出一条道,身后的林家军不说什么也随着林玉楼的侧身分列成两边。
谢子云领着老父走出城门,出城门后,回头看到的仍是林玉楼坚韧不拔的背影。
兄弟十年,没想到会兵戎相见,更没想到,他就这么放过自己。
城门就这么关闭了,林玉楼叹了声气:子云,远离这里吧。
言罢,银枪一挥,撕拉一声划破自己左臂,身后副将惊讶上前道:“少将军!”
副将自林玉楼十五岁挂帅就一直相随,知道在战场上他的少将军不是感情用事之人,处事公正,然而这一次却放过了谢子云,他也知道谢子云是少将军的结义兄弟,但是这么做,恐怕给了柳家针对林家的借口,心中不免担忧。而林玉楼方才之举,是不得已之策。
谨帝知道谢子云从林家军把守的南门逃出,勃然大怒,当众呵斥了林玉楼,贬官一级,从此,林家军不败战绩之上抹上了一个污点,谨帝四年,林家军首败于三人!日后当林玉楼被赐封不败将军称号时,好事者提起此事,林玉楼只是一笑置之,他与谢子云之间的情谊,也只有自己和谢子云才知道,旁人无从过问!
落崖门处于落崖山之上,中峰流月峰以流觞上神和月深上神而命名,是为了祭奠这两位上神曾在这里以身殉道,流觞小弟子建落崖门后,千百年来落崖门人都守护着被镇压的邪念泉,并肩负起除魔卫道的重责。
如今,谢子云和谢家老爷随着酒仙人上了落崖山已然过了几日,还记得谢子云醒来那时,床前有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青衣少年在看着,那少年眉目之间居然和母亲有点肖像。
“子云表哥,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慕容衍啊!”那少年见谢子云醒来不明地望着自己,于是便忙着自我介绍道。
慕容衍?谢子云在牢中又是伤又是累的,根本没好好休息过。来到落崖山,见父亲终于安全了,心也放下一半,那日被落崖门门人安排了住所后,洗漱换上他们门人的青衣,倒下便睡了三日。
醒来头还有点晕晕的,就听到慕容衍噼里啪啦地介绍。思绪慢慢恢复,才记起母亲娘家中有位妹妹,后来娘亲嫁到谢家后,那位妹妹就嫁给了云州一户复姓慕容的当地大户,他是有过一位小表弟的,比自己小六岁,那年他六岁第一次见到家拜访的慕容姨丈姨母带过来的小表弟慕容衍,第一印象就是聒噪,哭个不停。因为年龄的差距,年幼的谢子云更喜欢和同龄的林玉楼玩。搬到京城定居后,就几乎忘了这个表弟了。
慕容衍知道谢子云想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落崖门学艺,于是又噼里啪啦地说:“那是因为我那云州老爹又一次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云中和苑山庄的少庄主武功高强,于是也想着让我也学学几招,招了几个武师过来,都说我性子急躁,不适合练武。那我也觉得不必那么麻烦,可是有一位武师向老爹介绍落崖门是一个修心练性之地,于是我便被送过来了。”慕容衍说起当初十岁的时候被送到山来,本是少爷脾性,自然是吃了很多苦。一说便是一个下午,若不是他的师兄拉他走,让谢子云好好休息,怕是要和谢子云秉烛夜谈。
第二日,慕容衍认为谢子云已经足够休息好了,便一早看着谢子云用完膳,领着他去参观起落崖山来。
落崖山中峰流月峰上,可以一览整片落崖山脉的辽阔,因为山高,因此看着对面的山峰都是被云雾笼罩的。慕容衍说,要想一览落崖山的美景,最好就是上流月台,那是落崖门中最高的建筑。
流月台之上,山风徐徐吹着这座白玉高台,谢子云站在其上,青衣被吹得衣袂翩翩,慕容衍见他如此出神地眺望着远方,也关闭着自己聒噪的嘴巴来,看着谢子云青衣身影,竟然觉得此刻的表哥穿起着落崖门门人的道袍,比起他这个生活在这里五年多的人来说,更具仙风道骨。
其实,云秋遥才算是仙风道骨的人,前世无论是白衣还是其他衣服,在楚言的眼中,都觉得他似仙人。而今生的谢子云,生活在市井之上,他多了英气,多了些痞子习性,真真算不上什么仙风道骨。只是现在的他,沉默了。
醒来之后,谢子云不想多说话,好像经历了这场变故,他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如今爹爹安全了,可是姐姐仍在宫中生死未卜,楚言伤重,林家不知是否被牵累。
一切一切,都是因为他,如何能让他安下心来。纵然眼前繁花似锦,锦绣山河,但是看在眼里却是一派的凄凉。
从流月台下来,谢子云都是沉默着不语,慕容衍也不说话。这时被一道金光吸引住脚步,其实方才在流月台上谢子云便看见了一座塔上居然悬着个太极,可是转念一想,落崖山是千年仙山,出现这等景观也不奇怪。
慕容衍见到谢子云正注视着锁妖塔,锁妖塔连着两个月来都是如此,里面的妖力强盛时,塔上的太极金光便又加重一圈。落崖门人护着锁妖塔,每日都分派不同的弟子围着锁妖塔,往塔上太极输送灵力加持它的法力。
慕容衍给谢子云解释了,又说道那时是那么可惜地被火行兽整晕了,才没见到那个师兄们说貌美如花的紫衣姑娘。
谢子云一听到紫衣,心想,是楚言吗?那时她曾对他说,她是女娲传人,大地之母留在人间的守护使者,原来她做了那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为了京城的百姓,她究竟犯了多少次险,可是京城中的人却当她是妖孽来焚烧。
想到此,嘴角不免挂上一抹冷笑,但是又忆起自己也曾怀疑过她,那与京城中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慕容衍不明所以地看着谢子云脸上表情变化得复杂,后又看到大师兄刘师弘从锁妖塔那边飞身而至,应该是大师兄完成了昨日一天的把守,换人轮岗了。本来他慕容衍法力再低微也是要和其他门人那样轮流把守锁妖塔的,但是因为谢子云来了,在这里与他有亲的也只有他一人,于是他很欢喜地接下来这个陪伴谢子云的任务。
见到刘师弘走过来,慕容衍行礼问好后便给谢子云介绍来,向来他觉得大师兄为人友善,又特别照料那些小师弟,所以对这位师兄是又敬又爱。
“谢兄。”刘师弘持剑行礼。
谢子云也回以一礼,锁妖塔上又散发一层金光,子云抬眼望去,因为之前修炼了楚言留下的秘籍,因此体内也有一定的修为,放眼望去,居然也能看到塔内云烟雾绕之后群魔乱舞争相破塔,不禁为着那股浊气蹙起眉来。
刘师弘见到塔上太极又泛起一层金光,知道太极也越来越不能镇压塔中妖孽,不禁担忧地道:“不知道师傅口中不可说的有缘人何时才能到落崖山?”
慕容衍听得一塌糊涂救我问道:“师傅有说什么人会来解锁妖塔之劫?”
刘师弘只道:“师傅说,不可说。”便离去了。
慕容衍早已习惯自己的掌门师傅的口头禅就是这一句“不可说,不可说。”
可是世上不可说的事情多着呢?慕容衍哪知道指的是哪一件啊。
于是他撇撇嘴带着谢子云回去休息了。
昏黄的烛光之下,谢绯云看着安睡在她怀中的傅怀民,即便儿子粗布麻衣,也难掩肖似傅君山的英朗眉目,她不敢像往日那样用手拍着儿子的额头哄他睡觉,因为此时他已不是从前的安王妃,从谨帝下旨削去安王妃名号,软禁安王,她被拉去干宫中最辛苦最脏污的工作,如今她的手满是茧,细腻不再。
早上天未亮就得去浣衣局洗太监宫女的衣服,甚至被拉去洗马桶。谢绯云都可以忍受下去,为了她的儿子,为了傅君山,她一定要坚持下去。她知道,谨帝柳贵妃仍旧留下她的性命,是忌惮傅君山在朝中建立的英名,以及他在军中的势力,他们留下她和怀民为人质,一直强制着傅君山,她知道君山为了他们母子俩,甘愿被禁卫军围困在安王府。她不是没想过一死以解君山之忧,但是她现在还不能死。
谢绯云忧心地望着怀民,他只有三岁多,就要跟着自己在宫中受苦,为了怀民,无论再苦她都要坚持下去。
谢绯云知道傅君山在宫中安排了一些暗人,在之前的一个月里,她也利用了这些人与他报平安,只是现在来人越来越少,她也知道是柳家开始行动借机除去安王势力,在宫中安排自己柳家的势力,如今把守宫门的就是柳相的门生司徒瑞德,也是方便了以后柳家控制中宫。
谢绯云意识到这个问题,如今要逃出去是不可能的了,只有为傅君山保留实力才是上策。
落雁宫宫中的宫女杏儿也是傅君山黑衣卫中的暗人,是傅君山历来安排在宫中照拂谢绯云的,这夜里,她偷偷潜入,谢绯云素来知道杏儿定是有武功之人,只是未想到会如此之高,如入无人之境,但是任凭武功再高,也很难将两人安全送出宫去,于是绯云也打消了这想法。
黑衣卫素来都是蒙面行动,就是相互之间也不知大对方的容貌。傅君山的消息都是杏儿带来的,绯云想着杏儿在黑衣卫中的地位应该不一般,不然也不会得到君山如此信任,于是便让她去将宫中的暗卫撤出,只有这样才能保留实力不被柳相铲除。
杏儿思索着绯云的吩咐,也觉得有理。但是暗卫一旦撤出,那么王妃若有危险也无法第一时间告知安王,王妃这是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抬眼望着不惧神色的绯云,杏儿心中更是佩服。从前她老父的性命是安王救的,她是有恩必报的人,安王发掘她学武天分后问她是否愿意加入黑卫士,她当即无悔答应了。在黑卫士之中,她多次立功,最后当上了黑卫士的统领。她的属下根本不知道每一次派发任务的统领居然是女的,也因为她是统领,也多了许多机会和安王接触。
杏儿爱慕安王,但是却从来未有非分之想,因为每一次在暗中保护安王时,看到安王与安王妃举案齐眉的样子,心中只有羡慕,后来得知安王也让安王妃参与到一些事情上来,开始是对这个一直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不信任,但是连下几个任务,都因为安王妃的奇思妙想,一举成功。那时开始,杏儿就下定决心,就算是牺牲了性命也要护得安王和安王妃的安危。
就在绯云安排宫中暗卫撤去的第二日,杏儿还是来到了绯云那里。
绯云再次让她离开,留在这里很危险。
杏儿跪在绯云身前道:“杏儿一生所愿是安王和安王妃平安无事,这也是我这个黑衣卫首领的职责,主子仍在为难之中,杏儿岂可苟且逃离。”
绯云只是不想再有无辜之人送命,毕竟连日来,柳梦鳶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请在苦役中的绯云去观看杀人表演,杀的就是傅君山宫中的暗人。即便不是她亲手杀的,但是绯云却觉得自己满手鲜血,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杏儿明白绯云连日来的遭遇,于是又道:“主子请放心,宫中暗卫我已按主子吩咐以红袖令命令他们全数撤出。”作为黑衣卫的统领,天生对危险敏感的她知道如若不离宫,自己定是凶多吉少,只不过是时日问题而已,但是黑衣卫统领一死,怕黑衣卫群龙无首,于是便把自己身上统领的玉佩给了前来宫前接头的尉迟仲,她知道这是安王最信任的谋士,将红袖令和玉佩交给他,自己也放下心来。
绯云深知杏儿的忠心,怎么劝也没有用的。只是这事情过了十天,仍不见杏儿到来,知道她定是已经遇难了。
柳梦鳶又遣人送来一个锦盒,打开居然是杏儿的人头,本来生得清秀的脸变得苍白狰狞,状似死前被折磨得很痛苦,发丝紊乱遮住半张脸。谢绯云看到心中一痛,马上捂住儿子的眼睛,说道:“怀民,别怕。”
但是怀民却用手抚开母亲遮眼的手,对着母亲道:“娘亲,怀民不怕,怀民知道这位姑姑是好人,对我们很好。”
绯云能听到怀民这么说,心中欣慰,与怀民二人跪倒在杏儿人头前,道:“杏儿姑娘的大恩,绯云无以为报,唯有叩上三个响头,希望你一路好走。”
绯云不愿儿子手上染血,自己一人在旧屋子前,让杏儿头颅入土为安。
“杏儿,你先委屈在这里,我相信君山有一日定能将你带回家去的。”她一直相信,君山回来,带他们走的。
起身看着院中一树凋零,已是初冬了。
谢绯云相信,他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只是,这一路上,在她眼前有多少人为了这一路而牺牲,想到过往被折磨致死的人,还有杏儿,她觉得鼻尖闻到一股呕心的血腥。
林玉楼偷偷遣人告诉她,谢家老爷和谢子云平安离开,谢绯云心中安心,只是连累了林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