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玫瑰》祁墨书

1、全一章

　　（小透明作者提示：边听着《阿拉斯加海湾》这首歌边看可能更有感觉。）
　　许恒很早就跟裴永在一起了，他很喜欢裴永，裴永也很喜欢他。
　　高二分班，他和裴永分到同一个班，很巧的是，他们还是同桌。

　　其实一开始许恒还是直的，到底是谁先爱上谁，许恒也说不清楚。
　　只记得裴永对自己表白的那天，他因为家里的事哭得稀里哗啦，裴永一直抱着他，安慰他，把他的眼泪抹掉。
　　许恒哭得累了，靠在他怀里，像是睡着了。
　　裴永摸着他的脸，对他说：“我喜欢你。”
　　许恒其实没有睡着，听到这话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又流出来，裴永一惊，才发觉他并没有睡着，不禁慌了起来。

　　睁开眼睛后，许恒紧紧地搂着他，哭得更凶，当时裴永半开玩笑地说：“好不容易哄好了，怎么听到我喜欢你，你就哭啊。”
　　许恒带着哭腔地说：“因为我也喜欢你啊。”
　　裴永心里一惊，抱着他没有说话。

　　他们就这么在一起了。
　　裴永家里只有他妈妈，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妈妈后来又有重病，裴永不得不一边上学一边打工，日子过得很苦。
　　许恒家庭情况也很糟糕，父母本来很恩爱，但后来父亲酗酒，还常常家-暴，打许恒的母亲有时候连着他一块打。
　　母亲因此抑郁，得了心理疾病，几次三番地想要自杀。有一次令许恒想起来就后怕。他母亲吞了不知道多少片的安眠药，吞下去没多久就掐着许恒的脖子，似乎想要把他也带走，许恒拼命挣扎，脸都憋紫了。正巧邻居透过窗户看到这一幕，才让他们母子二人的命保住了。
　　许恒后面想起来，总是在想要是当时母亲把窗户关上窗帘拉上，或者不是在窗户那边，又或者当时周围没有人，那他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

　　高中那次，也就是裴永告白的前几天。父亲再次家-暴，打完他的母亲又来打许恒，一凳子砸下来，许恒差点认为自己就要死了。
　　母亲顺手拿起一旁的酒瓶，对着他父亲的后脑勺打去。他的血流了下来，他倒在地上。
　　许恒永远记得那个场景。
　　发了疯的母亲，倒在地上没有了心跳的父亲。
　　后面母亲因防卫过当被判-刑，家里只剩下许恒一个人，许恒崩溃地哭，崩溃地跟裴永打电话，裴永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两个身处黑暗的人，遇见了彼此，却成了彼此的光。

　　许恒经历过那次之后，就很少睡得着，就算睡着了，都会梦见那个场景，搞的他精神崩溃。
　　裴永每次问他怎么了，他总是说没事，因为高考压力太大而已。
　　高考结束了，许恒没有考好，没有到他理想的成绩。
　　其实他的成绩很好，但由于长期的没有休息好，失眠，精神紧绷，到后面他连课都快听不进去了，成绩直线下退。
　　平时650以上的他，高考只考了563。

　　许恒也不大能接受这个分数，自己一个人哭得伤心，谁也不告诉。
　　裴永知道他的成绩后，很是心疼。他恨啊，恨为什么这么多年，他的父母偏偏在他高考这一年出事，让平时骄傲的他沉入谷底。

　　裴永的母亲去世了，在他高考后不久。其实在高考之前，裴永带她去了一趟医院，医生说她不会撑多久，但是她还是撑到他高考完，就害怕他高考发挥失常。
　　现在他们两个都成为了孤儿。
　　许恒起码还有这套房子，他让裴永过去陪他。

　　许恒的精神很不稳定，裴永抓着他去了医院，查出来了，是抑郁症。
　　拿到报告的那一刻，许恒抓着裴永，眼里冒着泪光，对他说：“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不要害怕。”
　　那一个瞬间，裴永是崩溃的。
　　许恒没有说自己的病情，而是告诉他，让他不要害怕。
　　难道是因为他的母亲之前因为心理疾病想要杀害他吗。

　　裴永当时抱住了许恒，告诉他，让他不要觉得自己是什么怪物。
　　晚上，裴永每天给他念书，要么就唱歌，怎么哄他睡觉怎么来。
　　许恒慢慢地变好了，很少失眠。

　　转眼间，他们在一起十年了。
　　虽然同性婚姻没有合法，但是他们还是自己举办了一个婚礼，他们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就请了几个要好的朋友，走个仪式便算了。

　　许恒最近身体不太舒服，请了假在家，裴永原本也想请假陪他，但是许恒拒绝了，硬是要他出去工作。
　　许恒早些天就意识到有点不太对劲，他身上会莫名地出现淤青，他心里有了答案，但又不太相信。
　　裴永出去没多久，他就流了鼻血，他慌里慌张地用纸巾擦拭，但鼻血止不住地流。
　　许恒今天也是准备去医院一趟，让裴永出去也是因为怕他担心，尤其是他要是并没有什么事，那不就白担心一场了嘛。

　　可惜事实就是不愿意往好的方向发展，许恒得到的答案和他猜想的差不多。
　　“你这个是急性白血病。”医生对他说。
　　许恒事先已经做好许多心理防线，想了好多糟糕的发展，以为自己不会有多大的反应，但是猛的听到真实的，眼泪突然间就落了下来。
　　他赶紧把那一滴眼泪擦掉，问道：“医生，我还能活多久？”
　　“大概三个月。”

　　许恒皱了皱眉，不太能接受。
　　医生说：“如果接受化疗的话，能够多活几年。”
　　许恒到底还是不接受，冲医生笑笑，说了谢谢。
　　化疗的费用很高，就算化疗也不能活多久，不如省点钱。
　　许恒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他走到半路还是没有忍住，蹲下来埋着脸哭。

　　他不怕死，但是他要是死了，裴永会不会伤心。他们都是彼此唯一的亲人，死的那方不是痛苦的，活着的才是最痛苦的。
　　他不知道怎么跟裴永说，他都不敢开口。许恒无法想象朋友听到这噩耗时的表情，他什么都不敢想。
　　曾经，许恒跟裴永说，以后要去好多好多地方玩，都要拍一张照，洗出来保存。
　　只不过，这个愿望好像实现不了了。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够多陪陪裴永，去一趟海边。
　　他在内陆，长这么大没有见过海，对海的印象都是从小说、电视里看来的，他想亲眼看看。

　　他把眼泪抹掉，不知道在想什么地回了家，回到家把报告单藏好，就躺在床上。
　　他不想这么早就告诉裴永，他很害怕。
　　记得那些电视剧都是这么演，男主得了病，从来不会告诉女主，都会找个理由把她甩了，让她忘记自己，好好生活，自己就慢慢等死。
　　但是许恒也不想这么说，他舍不得……舍不得和裴永分开啊。

　　裴永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家里都灯是关着的，他很纳闷儿，这么晚了许恒怎么会出去？
　　他把灯打开，回到房间才发现许恒没有出去，而是躺在床上睡觉，连被子都不盖。
　　裴永很无奈，打算给他盖上被子，许恒却坐了起来。
　　裴永笑道：“你不是睡觉了吗？”
　　许恒摇摇头：“没睡着。”

　　裴永张开双臂，许恒抱住了他，突然觉得心酸，眼泪快掉下来了，他用尽全力才忍住了。
　　“身体好点了吗？”裴永问道。
　　许恒放开他，说：“好点了，没关系。”

　　许恒今晚不太睡得着，他突然小声说：“裴永，你带我去海边吧。”
　　裴永笑了笑：“你想出去玩啊，好呀，过两天我放假了就带你去。”
　　许恒抱住了他，小声说：“那我们环球梦什么时候实现。”
　　“你原来惦记这个？”裴永揉揉他的头发，说：“这个可能要慢慢来了。”
　　“嗯……”

　　许恒闭上了眼睛，能在这三个月里好好陪他，那也不错。
　　第二天，裴永下班后带了一束玫瑰，许恒接过来，问道：“你买这个做什么？”
　　“看到就买了，你不是喜欢玫瑰吗。”

　　他们把玫瑰放在花瓶里，这花恐怕活不了多久。即使靠水撑着，它后来也慢慢枯萎了。
　　许恒跟裴永去了海边，许恒的梦实现了。天空碧蓝，海水也是蓝蓝的。
　　他多想时间在此刻，要是时间过得能再慢一点、再慢一点，那该多好啊。

　　他们住在酒店，许恒突然间发问：“裴永，如果我有一天突然死了，你会怎么样？”
　　裴永一惊，生气地道：“你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多不吉利，快点呸掉。”
　　许恒呸了三声，更不敢告诉他真相了。

　　但是纸是包不住火的，裴永迟早会发现，或早或晚。
　　那天许恒突然就流鼻血不止，可把裴永吓坏了，一个劲儿地问：“要不要去医院啊？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许恒连连摆手说不用了，等到鼻血不再流，许恒也知道瞒不住他了，便把藏着的报告单给裴永看。

　　裴永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不相信他看到的每一个字，他说：“不可能，怎么可能呢？许恒，你是不是拿错了。”
　　许恒一下子就绷不住了：“不是……这就是真的啊，我得了白血病。”
　　裴永赶紧把他的眼泪擦掉，耐心哄他：“好好好，别哭别哭，昂，这样，我们明天就去治疗，好不好？”
　　许恒摇头：“我不要我不要。”
　　“你听我的话好不好？！”
　　“你知道化疗要多少钱吗！你知道多疼吗？你知道就算这样我也活不了多久吗？”
　　裴永只觉得疼，浑身上下都疼，他把许恒抱住，说：“可是多活一会儿也行啊。”
　　“我不要，你听我说，你省省钱，我不用治疗。你把那些钱省下来……等我死了以后，你再找个好人，你不要太早就找了啊，我会生气的。你找个……会照顾人的，不会跟你吵架，不跟你耍小脾气的人，好好生活就行。”
　　裴永根本听不下去：“你在说什么！我除了你我谁也不要，我要是不喜欢你我和你在一起十年是图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许恒浑身发抖，他蹲了下来。
　　裴永心里比他还难受：“你没有对不起谁，你起来好不好？”
　　“那你答应我，我就算死了，你也要好好生活，好不好？”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三个月的时间，短的不能再短了。
　　许恒是在医院去世的，不久前，他仿佛知道自己马上要死了，他希望裴永再给他唱一首歌。
　　裴永边哽咽边给他唱完整首歌，带着哭腔根本唱不好听，但是许恒知足了。

　　裴永办好他的丧事，翻着他的遗物。翻到他写的笔记，最后一页是前一个月写的。
　　［给亲爱的裴永：
　　我这会儿应该不在了，你在翻我的遗物是吧？小宝贝是不是伤心了？我都很少看见你哭呢，你不许哭啊。我在天上会过得很好，我还会盯着你，你要是没好好照顾自己，小心我生气！
　　你不要这么快就找下一个好不好，过个几年再找好不好。我好伤心没能陪你过完一辈子，你没有亲人了，我怎么就走了呢，上天真不公平。
　　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熬夜，少抽烟，想我就和我说一声，我晚上来找你，啊不是，我晚上进你的梦里。
　　你要照顾好自己啊，不要生病了，好好活着，带着我一起活着。哦对了，我喜欢玫瑰。
　　啊我不写不下去了，眼泪一把一把地流啊。
　　——爱着你的许恒］

　　才短短几百字，裴永反复看了许多遍，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偌大的房子只剩下裴永一个人，不会有人天天念叨他，即使生气还会让他好好吃饭。

　　第二年清明，裴永去给许恒扫墓。路过花店，店里的女生问他：“先生买菊花是吗？”
　　裴永刚想点头，就说：“不，我要玫瑰。”
　　女生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可能在疑惑清明节这人为什么要买玫瑰。

　　裴永把玫瑰花都放在许恒的墓前，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来，他说：“许恒，你觉得，我还可能再喜欢上别人吗？不想我去找人，你为什么要这么早就走了啊。”
　　“你喜欢玫瑰，那我给你带玫瑰好了。”

　　许恒的一辈子过得多苦，小时候就没能尝过甜的，又被抑郁症折磨几年，还不容易生活好了，上天又要这么戏弄他。
　　许恒多好的人啊，为什么上天总爱捉弄人。

　　裴永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也再没有人会回应他了。

　　第五年春，裴永去世了，死因病逝。
　　裴永得知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太难过，第一反应是，他可以去找许恒了。
　　许恒不再孤单了。

　　玫瑰花终究会凋零，人的生命也有尽头，但是爱可以永远持续下去，爱是永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