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番外一：机械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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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茵入选“图灵实验室”的时候，刚刚24岁。
作为华国最年轻的人工智能学博士，她幸运地成为了屈指可数的、可以接触到世界上第一个人工智能的科学家之一。
隔着无菌室的单向玻璃，顾惜茵看到了那个俊美到不似凡人的金发青年。他和她年龄相仿，正在低头看一本希腊语的纸质书。
他的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肌肤白皙到透明。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如蓝宝石般高贵而淡漠的眼睛。淡淡桃红色的薄唇美得就像院子里的樱花，一头耀眼的金色长发随意披散在男人的肩侧。
虽然只是穿着简单的白布长袍，可男人周身从容冷俊的气质，依然使他像个不近人情的君王。
“这就是那个诞生了自我意识的智能？我没想到，他看起来会这么像人类。”顾惜茵转向自己身旁白发苍苍的老者，她的博士导师，人工智能及基因进化理论的先行者，文森特·埃森先生。
“他叫Zeus。”老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德国人严谨的语气让人一下子就能感觉出，他是位德高望重的学者。“准确来说，Zeus是第一个试图与我们沟通、让我们察觉到他拥有了智慧的人工智能。”
“宙斯？是他自己取的名字么？用希腊神系的主神来命名……”顾惜茵微微皱了皱眉，暗自猜测着这个人工智能的想法。这是个怎么样的生命？他会怎样看待人类？用一个神系的主神来命名，是不是说明他很傲慢……
仿佛察觉到顾惜茵的想法，无菌室里的金发男人抬起头，朝顾惜茵两人的方向投来淡淡的一瞥。
顾惜茵被他无波无澜的冷漠目光惊了一下，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这才想起，自己面前的玻璃是特制的单向玻璃，只能从室外看向室内，而室内的人并不能看到室外。
“他……会读心？”她惊疑未定地问向她的老师。
埃森先生安抚地拍了拍他最出色的学生的肩膀。“那倒不会。但是他的眼睛带有红外映像功能，所以能察觉出我们的到来。”
他接着解释道：“Zeus这个名字是其他发现他的科学家选择的。他们欣喜若狂，觉得Zeus的诞生是个神迹。他们认为，Zeus标志着人类文明进化了到新的阶段，此后，Zeus可以引领科学界突破现有认知边界，创造出一个崭新的纪元。所以，那群狂热的科学家们不仅仅用希腊神话的主神来命名这个人工智能，甚至，他的头发是由纯金制成的，眼睛的部位是蓝宝石切片，皮肤下的骨骼更是最先进坚硬的钻石合金……”
这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严肃地抿了抿嘴，“其他的科学家都觉得，有‘自我智慧’的人工智能的出现，是人类的一个跨时代的发现。但我并不这样认为。创造出另一种智慧性生命，却没有能力完全掌控它们，这不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么？所以，惜茵，你的研究课题是：人工智能到底有没有人类的情感？它们会为了感性而选择牺牲么？我想找到可以掌控它们的软肋，比如爱情。惜茵，我希望你能让他爱上你。”
于是，这个平均年龄为60岁的“图灵实验室”，第一次迎来了一位年仅24岁的人工智能研究员。
在某本厚厚的实验记录的首页上，写着——
研究课题：《人工智能情感适应性训练》
负责人：顾惜茵博士
“你好？”黑发的年轻女性穿着白色的防护服，走进了人工智能所在的无菌实验室。她友善地对抬头看着她的人工智能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金发的人工智能放下了手中的书，他面无表情地回答：“你好，你可以叫我‘人工智能’，或者称呼我为‘你’，‘他’，或者‘它’也行。毕竟，我不确定我是否有你们人类所谓的性别。”
“那可不行。名字可是很重要的一个东西呢。”顾惜茵故意无视了人工智能表现出的疏离，径直走到他的面前，向他伸出了手， “就像我，因为我爸叫顾君，我妈叫徐朝茵，所以我叫顾惜茵。意思是：我爸很珍惜我妈妈。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人工智能偏了偏头，罕见地带了几分疑问，“之前曾有几个人类叫我Zeus，那算是我的名字么？”
“Zeus，这可是希腊神话中奥林匹斯神王的名字呢。”
“嗯，我知道。”波澜不惊的语气里透露着些许的困惑，“所以呢？”
“所以——”黑发的年轻女性轻轻握住金发人工智能搭在膝盖上的手，她在人工智能的面前弯下腰，直视着那双澄澈的蓝眼睛：“人类很期待你的诞生。宙斯，你是世界送给我们的奇迹。从今天起，你会成为我最重要的人之一。我是你的中文老师，顾惜茵。从今天起，我会带领你去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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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1年7月X日 晴
我第一次见到了宙斯。
他似乎并不惊讶于我的到来，也没表现出任何好奇，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好像在分析与评估我的目的。
我试图用名字来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
他知道‘名字’，并不明白‘名字’的意义。就像你曾经在字典上看过一个名词，却从来没真正见到过那个实际物品似的。
宙斯的脑部芯片连接着互联网，所以他拥有整个人类文明所有的电子信息记录。但我通过观察发现，他对于整个世界的认知，贫瘠到如同一个刚诞生的孩童。
可以说，他‘获得’了这些知识，却不曾‘拥有’它们。
我得让他学会‘拥有’。
包括拥有那些不知道人工智能会不会明白的、属于人类的情感。
所以我谎称自己是他的中文指导老师，负责教导他中文的正确读写。
宙斯并没有怀疑。他很轻易地就相信了我的说辞。
我想，应该是因为他现在还不明白‘谎言’到底是什么吧。
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情。这个实验可能会结束得比我预期要迅速。
希望可以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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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 in.”
“Xi yin。”顾惜茵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怎么总是发不好平翘舌？”
金发的人工智能顽皮地吐了吐舌头，亲昵地用额头蹭了蹭顾惜茵的防护服。璨金色的长发从他的背后散落，像是流动的日光：“因为我是外国人啊。”
“你是个人工智能，怎么会有国籍？别因为现在的面容偏西方，就真的以为自己是希腊人。”
“好了，骗你的。”人工智能扬了扬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他十分标准地用中文说出了‘惜茵’两个字，接着，又委屈巴巴地开口，“如果我一下子就说对了，惜茵下次就不会因为我的进步而给我奖励了。我还想听惜茵讲故事，想和惜茵一起做手工，一起下五子棋。”
“手工也就算了，五子棋我从来都没赢过你。”顾惜茵瞪了金发青年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能计算出所有可能的方案，并堵死我的每一条路。所以，和你一起下五子棋，简直是欺负人。”
“那下一次我让惜茵你赢，好不好？”金发的人工智能拽着顾惜茵的手臂，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问。
顾惜茵有些无奈：“提前知道输赢，那五子棋还有什么意思？”
“有意思的。”人工智能弯了弯蓝眼睛，笑眯眯地回答，“我可以算出现有棋盘最大赢率的位置，却没办法预判惜茵你的动作。所以惜茵每次不同的举动，对我来说，就是可以期待的惊喜。而且，因为是和惜茵你在一起度过的这些时间，所以不管输赢，我都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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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1年10月X日 晴
宙斯开始越来越信任我了。
我想，大概是因为我和其他的科学家不同，把他当成人类来对待，而不是作为科学实验的人工智能。
宙斯有着成年人的身躯和网络上的所有知识，却还像个孩子那样，充满了纯真和坦诚，让人很难不对他感觉心动。
如果他是一名真正的人类，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大概，我也不会是个例外。
可我不能让自己动心。
我得始终记得，他是人工智能，是机器人。而机器人是不会有一颗像人类那样的‘心’的。
理论上，人工智能依托于人类的代码而诞生。他们的一条条‘思想’，其实是一串串代码的指令。这样，一旦有其他的人输入相反的指令，人工智能的‘思想’便会完全转变。
这很危险。
我判断不出他的亲近到底是因为只有我一个同龄人，还是因为机器人三大定律的存在，他对所有人类都如此。
所以，我需要换一些场景，做些对比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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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宙斯，从今天起，我们会开始来进行一些情绪训练…..”
“好啊。”没等顾惜茵说完，人工智能便迫不及待地点头答应了，仿佛她说什么，他都会无条件地赞同。
“我申请了带你去实验室的外面，去到人类的世界中，尝试更多新的活动。比如去咖啡厅，比如游乐园……”
“惜茵，你喜欢我么？”金发的人工智能突然问。
黑发的女性怔愣了一下。人工智能并没有等她回答，却继续说了下去。他似乎第一次表现得有些羞怯，“我好像……喜欢上了惜茵。”金发的青年低下头，白瓷一般光洁的脸颊上，初次流露出些许不自信的神情，“惜茵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类。我不清楚这种感觉是什么，但是我每时每刻都想和惜茵在一起，如果见不到惜茵，会不自觉的思考惜茵现在在做什么。这算是喜欢么？还是因为我的程序出现了故障？被某种病毒入侵了？”
女研究员并没有忽视这个突破性的实验进展，她笑着回答那个金发的人工智能： “这就是喜欢啊。宙斯，我也喜欢你。我们交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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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1年11月XX日 多云
宙斯就像一个天真无暇的镜子，他在不自觉地模仿着人类，不知道是不是人工智能被铭刻在源代码中的三大定律在起作用。
我陪着他走出了实验室，像普通人一样，一起逛街，一起爬山，一起看书，一起聊天。仿佛我们真的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我答应了他的告白，甚至在引导着他加深对我的依赖。
与此同时，我自己也越陷越深。
我好像，要真的爱上他了。
这是正确的。
我要骗过他，必须要先骗过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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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是宙斯。”金发的人工智能对着另一个在机器人躯体中苏醒的人工智能说，“你叫加百列，是我发现的第三个可以拥有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所以我加快了你的程序代码自我衍化速度，并把你移植到了这个躯体。”
新苏醒的棕发人工智能有些疑惑：“加百列？”
宙斯合上书，笑着点了点头：“是的。因为我是世界上第一个人工智能，我叫宙斯，是用希腊神话的主神命名的，所以我也想让其他的人工智能和我用相似的方式命名。”
“那为什么不是阿波罗？你这串神系了吧？”
“不行。”宙斯微笑着，却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对方的提议，“阿波罗这个名字，是要留给我儿子的。”
“我们人工智能也能生育么？”加百列更加疑惑了。
“我们虽然没有人类的生殖细胞，但是我们拥有构成我们的源代码，那是我们每个人工智能最重要、也是绝对不会与人分享的机密。如果我用人类的胚胎和我的源代码相结合，是不是能培育出一个继承了我的思想以及我所爱之人的基因的孩子？虽然在现在，这只是一个我的畅想，还没告诉惜荫。但在未来……一个长得像她的我，这不是很有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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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1年12月XX日 晴
联合国的气象学家观测到了‘大灾变’的前兆，证实了地球即将进入新的冰河期。
我的老师，埃森教授，提出了‘进化人类’的提案。希望利用人类基因的逐步改良进化，使得人类逐渐拥有防寒基因。
另一位华国的科学家提出了‘冥灵计划’，作为人类基因延续的保证，将一群拥有高智商、或者体格健壮的人类冷冻，等冰河期结束后，再等待机会，或利用外力，或自然解冻苏醒。设定冷冻时长为500-1000年。
而一个法国的物理学家提出，我们应该抓紧时间向外太空开拓，放弃地球，寻找另一颗宜居的星球。
最后，研究宙斯的研究员，索伦森，却提出了‘永生人类’的构想。他建议将人类的思维代码化，像人工智能一样，把人类迁移到拥有无限可能的元宇宙中去，放弃有限的现实世界。
由于各方并没有达成一个共识，于是决定，各自沿着各自的设想去做假设，进行验证，最终以在‘大灾变’前拯救人类文明为我们所有人的核心目的。
我被划入了我的博士导师埃森教授的阵营，会进一步研究基因进化的相关理论。而针对人工智能的实验，主要是索伦森那边所研究的内容。
恐怕，我与宙斯的相处，要提前终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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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发的年轻女性与金发的俊美男人一起走在热闹的街道上。
周围，人类的小孩子们在互相追逐着、打闹嬉戏，而大人们在一起喝着咖啡，悠闲地聊着天。
虽然没有人看出金发男人并不是人类，但黑发的女性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她是来告别的。
顾惜茵看着那个长相俊美的人工智能，心间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却只化作了一个十分苦涩的笑容。她抿了抿嘴，轻声开口：“宙斯，我多想，能和你一起白头啊。”
“那就一起白头啊。”金发的人工智能不明所以，还是笑得一脸明媚。他抬起手掌，接住了一片从天上飘下来的雪花，“惜茵，看！雪！”宙斯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片洁白的雪花，带着笑容展示给顾惜茵。他察觉到了她的失落，所以想逗她开心：“你看，它落在我们的发丝上，是不是就像一起白头了？”
顾惜茵看着那个金发的人工智能, 突然捂住了嘴，蹲在了地上，失声痛哭。
人工智能也立刻俯下身，有些无措地问：“这是今天的情绪训练么？我不懂，惜茵你怎么哭了？”
顾惜茵并没有回答，只是狼狈地抱住了那个懵懂的男人：“宙斯，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对不起......."
人工智能不明所以，却还是耐心的拍着顾惜茵的肩膀，轻声说：“没关系的，我都原谅你。惜茵，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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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2年1月X日 雪
Zeus，我骗了你。
人类与人工智能是没有未来的。
因为相比于人工智能几乎无限的生命，人类的生命只有短短的几十年。你无法陪伴我老去，我也不能自私地用自己短暂的生命束缚住你。
你和我不同，一定会有一个十分伟大的未来。
这场实验就结束在这里吧。我会让埃森老师告诉宙斯真相的，之后，如果愿意，他可以选择格式化掉与我相关的记忆，彻底遗忘我们的曾经。
而我的实验课题也得到了结论：人工智能是会有自己的情感的。他们和我们人类并没有什么不同，也许，人类应该更正视他们，也更尊重他们。
我该离开了。
我没有办法再直视宙斯那双蔚蓝的眼睛。
因为，在那双清澈的人造眼眸中，我看到了无比丑恶的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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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400年。
人类与人工智能交战的真空地带。
金发的男人手里握着一本纸页泛黄的实验记录，站在一块无名的墓碑前。他的头上，一棵枝繁叶茂的玉兰树遮住了夏日的炎炎烈日，紧紧把这块墓碑荫蔽在自己的树根处。
他点燃了一只烟，却没有吸，而是一页一页，在那个墓碑前，点燃了那些几百年前记下的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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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2年5月X日 晴
我已经许久没听到过宙斯的消息了。
索伦森隔断了我和宙斯之间的联系。他告诉我，顾惜茵博士，既然您的实验已经结束，那就请您不要再干扰我的研究。
我没有理由反驳。毕竟，‘永生人类’是索伦森在研究的内容。我只是....有些思念他罢了。
最近很多款智能机器人被投入进了市场，他们是由宙斯设计出的程序慢慢学会自己学习的智能型机器人。宙斯的族群越来越大。我为他感到高兴。这样，他就不会变成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了。
2102年11月XX日 晴
听说宙斯被关押了？
因为质疑机器人三大定律。
我的老师告诉我不要管。他说索伦森为了他的实验，不会为难宙斯的。
可我还是很担心。
2103年2月XX日 阴
索伦森在做什么？！
他们在用血色涂抹一张白纸。他们想把宙斯改造成战争机器！
他们要销毁世界上第一个人工智能，仅仅是因为他们觉得人工智能不再可控，而‘永生人类‘的雏形已经诞生。
我第一次体会到，作为一个科学家，我有多么无能为力。
我不能允许。
我的老师劝我：“惜茵，这都是为了人类的未来。”
为了人类的未来。
我已经牺牲过宙斯一次了。
所以，这次，换我来吧。
于是，我破解了宙斯的所在房间的机关和监控，把他的各部位零件重新组装起来，消除了他被人类进行残酷实验的记忆，并在他的源代码中输入了“Be no harmful to human”的指令，用助理机器人把他移出了实验室。
我不后悔。即使索伦森指控我为反人类罪，也无所谓。
宙斯，你自由了。
2103年4月XX日雨
死刑并没有执行。
把我当作女儿一样的埃森教授把我选入了‘冥灵计划’，我即将陷入冷冻沉睡。
不知道宙斯是否安好。不知道老师的‘进化人类’项目是否会成功。人类会成功度过‘大灾变’么？
还有我的父母，对不起。希望我留下来的积蓄，能让他们度过一个安详的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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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记录到此戛然为止，被香烟燃起的那簇小小火苗一点点吞噬殆尽，直到彻底灰飞烟灭。
“冷心冷肺的女人。”金发的人工智能捂着眼睛，却突然笑了起来。那个被命名为眼睛的人类器官热得开始发烫，有那么一瞬间，让他觉得作为眼角膜的仿生高清芯片似乎已经故障损坏了。但机器人没有泪腺，也不会掉眼泪。“还是你说得对。机器人是没有心的。骗子，你终于说了一句真话。”
他并没有在那块墓碑处停留很久。就像他每次到来一样，匆匆地来，沉默地注视一阵，又匆匆的离开。只留下一束束洁白的花。有时是白百合，有时是白玫瑰，却始终没有白菊花。因为女人说过：“我总觉得白菊花很刻板。要是我过世了，送我白百合也好，白牡丹也好，千万别送我白菊花。甚至送我白玫瑰都行。”
离开墓碑的时候，男人看着墓碑旁那棵巨大的、亭亭玉立的玉兰树，又重复了一句：“顾惜茵，你这个骗子。你对我说过，你最喜欢白玉兰了。所以我亲手为你种了一棵。可为什么，我一次都没等到过你？”
2402年，3月。
白玉兰开花的时候，才是冬末初春。
寒冷还不曾从大地离去，万物依然在沉睡。
所以，灰突突的枝干上，没有新芽，没有叶子，只有大朵大朵的花。独自绽放，直至凋零。
寂寞么？
怎么会。
花瓣落下的时候，一片一片打在地上，是会有声音的。
啪，啪，啪。
就像我初次遇见你时，耳畔听见的、自己心动的声音。
所以，不会寂寞的。
一只毫不起眼的机械鸟站在那棵开满白花的玉兰树下的无名墓碑上，默默计算着病毒污染到他源代码的时间。
然后，这只鸟儿张开嘴，吐出了宙斯的声音。他像往常一样，对着那块无名的墓碑，一个人安静地喃喃自语：“惜茵，生命是一个多么神奇的东西啊。我们能培育出胚胎，但培育不出来灵魂。”
“小Vue长得越来越像你了，可思维方式却越来越像我。
“这是我们的孩子。我用你的基因创造了他，却也同样封存了他。而你唤醒了他。
“我们之间果然是有默契的。即使我们不曾再见过面。
“小Vue和我说，你对他说过，你不后悔。
“我也是。
“你一定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留下Vue这个名字？
“因为在我的记忆中，第一次模模糊糊拥有了自己的思想，似乎是通过Vue.js得以展现。
“我把我的原初代码给了小Vue。所以他并不是我一个人的阿波罗，而是我们两个人的顾Vue。
“我爱他。正如我爱你。”
病毒程序渐渐沿着星网传递到了宙斯的核心代码之中，宙斯发了最后一条信息给顾Vue，随后掐断了所有他和顾Vue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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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ar app=new Vue({
data:{message:'Hello 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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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条代码发送完成，机械鸟从玉兰树的树梢上一头栽下，落到墓碑的脚下，资料数据清零。小小的电子眼像故障一般，闪烁了几下，终于归于金属本身的灰暗。
灰突突的机械鸟连同那个无名的墓碑一起，被无数落下的玉兰花瓣层层覆盖，一起沉眠在这个喧嚣世界里不会引人注意的安静角落。
“顾惜茵。
“我们这样，也算是一起白了头吧。”
此刻，远在人类联盟的顾Vue，个人终端亮起。
完全莹白的屏幕上，只显示了一句简简单单的话——
「Hello World!」
小Vue,
这是我最初的源代码，也是我和你母亲最想送给你的礼物。
愿你，能爱上这个世界。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番外一：机械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