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凉欢

3、第三章

　　李胜叹了口气，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带着安抚的味道。

　　他说：“你不能只是躲，你要学会反抗，你要会保护自己”。

　　她抬眼看着他，眸子里没有丝毫情绪的道了句：“我妈不要我了”

　　李胜手顿住了。

　　同病相怜。

　　他想扯出个笑来安慰她，嘴角却怎么也扯不出来，被抛弃，被当做麻烦送掉。

　　绕是他再怎么开朗，在夜深人静也会难过，也会质疑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自己来到这世间是对还是错。

　　自己就这么讨人嫌吗。

　　两个被抛弃的人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都是被嫌弃，无人爱的可怜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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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欢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但是她却不幸福。

　　他妈是被外公逼着嫁给她爸的，自然也没什么感情所言。

　　她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酒疯子，每天都是伶仃大醉。

　　他喝醉六亲不认，会提着刀追着她和她妈砍。

　　她被他打过很多次，只要他爸吼一声，她就能吓得一动不动。

　　在她五岁那年，她有了弟弟。

　　母亲整日抱着弟弟道：“这是她的未来”

　　她抱着她的未来。

　　她在那个家成了透明人。
　　她爸还是一如既往的的爱喝酒。

　　她就这么长到了十岁。

　　那天天气很好，一连几天的阴雨天，在那天却放了晴。

　　她妈罕见的去学校看了她，她那时才读小学三年级。

　　她记得很清楚，她妈提着个包，抱着弟弟，给她买了新衣服，带她吃了她一直想吃却舍不得吃的牛肉面。

　　她走时给了丁欢一百块钱，哭着对她说对不起，就这么在丁欢面前上了去县城班车。

　　懵懵懂懂的丁欢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她被抛弃了。

　　她那时才十岁，因为营养不良的原因，个子比同龄人要矮。

　　她用了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追在车的后面，哭着求妈妈，求她带自己一起走，求她不要抛下自己，但是妈妈只回头看了她一眼，嘴唇上下开合，她听不清她说什么，大概是对不起，大概是别的。

　　……

　　李胜决定在自己死之前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他要让丁欢有活着的希望，让她好好活着，让她自信，让她走出被抛弃的阴影。

　　所以这天下班丁欢看到蹲在厂门口的李胜时吓一跳。

　　“你在这干嘛”她问李胜。

　　李胜拿着一把小扇子扇着，扇面印医院的小广告，丁欢知道那是对面路口发的。

　　“等你下班”李胜边说边打开电瓶车后箱拿出了一个头盔递给丁欢。

　　丁欢有些懵，她接过问他“给我干嘛”。

　　“你最近不忙吧”李胜问她。

　　“不忙”

　　“那和我一起送外卖吧，反正你回家也没事干，钱五五分”

　　“啊”？丁欢疑惑。

　　李胜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自己先骑上了车，然后用眼神示意丁欢上车。

　　丁欢一向不擅长拒绝人，尤其这个人是熟人的话。

　　她就这么迷迷瞪瞪的上了李胜的车。

　　等到第一个红绿灯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自行车没骑明天怎么上班。

　　李胜倒是一脸镇定道：“我送你”。

　　夕阳西下，天边一片红 。

　　她坐在李胜电瓶车后座等红绿灯。

　　那天的晚霞丁欢记了很多年。

　　她没问李胜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像李胜没问她要不要反抗。

　　人这一辈子总有不勇敢的时候，做什么决定都需要勇气。

　　就像她现在没勇气反抗她爸也没勇气面对李胜快死的结局。

　　她打算放弃自己了，顺其自然，听天由命。

　　她羡慕李胜，羡慕他能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羡慕他明知自己时日不多却还是勇敢的做想做的事。

　　她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却没勇气，她爸在她身上烙下了印留下了疤，她永远不敢对她爸说不。

　　李胜把丁欢带到了一家面馆。

　　五张桌子一个厨房厨房组成了面馆，见李胜他们进来。

　　面馆老板从厨房伸出头来上下打量了丁欢一番笑眯眯道：“等一下 还有两分钟”

　　李胜回笑：“不急”

　　老板回头看锅里的面，唠家常似的说：“女朋友很漂亮”。

　　丁欢耳根子发热，脸从脖子红到了耳垂。

　　她摆手摇头解释：“不是，只是普通朋友”。

　　李胜也笑着解释道：“不是”

　　老板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用笑意掩饰尴尬：“不好意思”。

　　“面再不捞就坨了”李胜出声。

　　老板手忙脚乱的捞面，打包交给了李胜。

　　丁欢一声不吭的跟在李胜后面出了面馆。

　　“看起来很般配，怎么就不是情侣呢”

　　身后面馆老板的嘟囔让丁欢听得一清二楚，脸上刚消下去的热度又爬上了脸。

　　李胜已经到了电动车旁，看反应应该是没听到老板的嘟囔。

　　丁欢吸了口气，一个人听到总比两个人听到尬尴好。

　　两人来到了医院，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人出来拿了面。

　　她佝偻着背脸上满是疲惫之色，衣服却洗得干净，看到李胜她朝他挤出笑来道：“又麻烦你了”。

　　看得出来两人是熟人了。

　　“不麻烦，瑶瑶今天好点了没”李胜问她。

　　妇人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退了下来道：还是那样，不吃不喝，不说话”

　　“王姨你也别太担心，会好起来的”

　　李胜安慰她。

　　王姨轻声“嗯”了声。

　　“我今天就不去看她了，明天再来”

　　丁欢跟在李胜身后安静的听着。

　　她搞不懂李胜带她来这的意义。

　　听着李胜和王姨告了别，出了医院。

　　天已经全黑了，医院门口全是形色匆匆的行人。

　　有的人满脸喜色，有的面如土灰。

　　医院是个很神奇的地方，它接新生也送死亡。

　　回去的路上李胜说起了王姨。

　　王姨是个很可怜的女人，十岁被拐卖，十六岁再一次被卖，历经千辛万苦从人贩子手里逃出来。

　　二十六岁遇到了送快递的丈夫程叔，三十岁有了女儿瑶瑶。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丁欢好奇。

　　李胜叹气：“程叔后来去送外卖了，我是他他徒弟”。

　　他眼晴盯着前面的红灯，苍白的脸上有了几分丁欢看不懂的惆怅。

　　他接着开口道：“程叔上个星期出车祸死了，他女儿程瑶瑶是个大学生，是他们老两口的希望，瑶瑶上个星期回家的路上出了意外差点没了命，脸也被毁了，程叔去警察局的路上出了车祸，当场死亡”。

　　出什么意外李胜没说 ，但是看他的表情丁欢隐约猜到了。

　　“她毁容前很漂亮，程叔说她听话又懂事，高中开始就半工半读，程叔的死给了她很大的打击，她认为是自己害死了父亲，如果自己没那么漂亮就没人会跟踪自己，父亲也不会因为担心自己出车祸这么，她把所有的错都归在了自己身上”李胜说。

　　“但漂亮不是坏人犯罪的理由，他们不能因为她的漂亮就做出伤害她的事来，漂亮不是她的错，她没错”。丁欢说。

　　“可是她认为是自己的错，她觉得爸爸是自己害死的，她每天都在自责”李胜叹气。

　　丁欢低着头不发一言，李胜也不出声。

　　电瓶车车速不快，夜间的风吹了过来。

　　风吹轻轻过丁欢的刘海，也许是因为李胜挡在前面的原因她没感到冷，反倒有些温柔，这是她第一次觉得风温柔。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问李胜：“我可以见见她吗”。

　　李胜“嗯”了声，丁欢觉得也许是自己的错觉，李胜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李胜也没再接单，两人就这么回到了家，刚到院子门口就看到丁欢的房间灯亮着，熟悉的身影让丁欢慌了神。

　　她拉住李胜的袖子声音颤抖道“我们去逛逛吧，逛逛再回来”

　　李胜看了看门口的停着的面包车，又伸头往丁欢房间看了看，应该是三个人，他爸带人来她这了。

　　李胜反手拉住了她的手轻声安慰她：“别怕，你想再逛逛我们就再逛逛，你不用害怕，我会护着你，你可以躲在我身后”。

　　他不知是丁欢经历了什么，但是她对她爸的恐惧刻在了骨子里，他现在能做的的只有尽力安抚她的情绪。

　　丁欢抬眸看他，星星点点的泪珠在她眼眶打转。

　　她语气里带了祈求的味道“我们走吧”。

　　李胜骑着电瓶车带着丁欢到了湖边，他不知道丁欢是想逛逛还是想静静。

　　经济条件不允许他把丁欢带到环境更好的地方 。

　　除了湖边李胜不知道该把人带到哪去。

　　好在丁欢不在意这些，她跳下了车，蹲坐在草坪上望着平静的湖面。

　　李胜也停好了车，坐在了她旁边。

　　“你说，我们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她出声问李胜。

　　李胜不知道，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生下来的意义是什么。

　　丁欢并不介意他答不答，她自顾自己接着道：“是受苦吧或者是赎罪”。

　　她说着朝李胜笑了笑：“也许死了会好过一点是不是”。
　　李胜盯着丁欢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是，活着不是为了受苦或者赎罪 ，是为了看这个世界，我们只是运气差了点，比别人经历的多一点罢了。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你要看山看海，你要自由”。

　　“可是真的好难”她语带哽咽。

　　“ 真的好难，你就要死了，你还没见到你妈妈，我才十九岁就要被当成交易品嫁人了，我不想嫁人也不想你死，怎么办”

　　李胜拉起她的手，指间扣着指间。

　　他握紧了她的手：“不难的，你不想嫁人就不嫁，不敢反抗我就陪你直到敢反抗，被抛弃过也没关系，我永远不会抛弃你，就算我死了我也会变成星星守着你，我陪你变勇敢，你陪我找我妈，好不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