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药人生》梵缘

24、等待

　　“妈，我回来了。”

　　李伟宸一进门就看见苏茜正对着客厅里的电视电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又怎么了？”李伟宸无奈地走过去，自动送上胸膛。

　　“伟宸……”苏茜趴在李伟宸怀里哭够了，抬起头来，幽怨的眼神不像在看自己的儿子倒像被背叛了的妻子在声讨自己的丈夫：“伟宸，你以后可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跟我断绝母子关系。”

　　如果是为了一个男人呢？李伟宸有些自嘲地想。

　　“好了好了，那是电视剧，又不是真的。”李伟宸拍了拍苏茜的肩安慰道。

　　其实，如果生活真能像电视剧那么简单，李伟宸也不会这么痛苦了。毕竟，不管再艰难，电视剧的结尾总是皆大欢喜，而生活呢？

　　曾有人说过，生活不是天平，任你加加减减就能随心所欲地调节。生活有时更似一个跷跷板，在你需要做抉择的时候就必须有所取舍，否则最终的结果就是两端都悬在空中，一个也抓不到手中。

　　李伟宸是一个绝对的无神论者，或者更确切地说，是自我主义者。在他的字典中，从没有“屈服”或者“妥协”这样的字眼，他深信凭自己的努力便能让生活按照他设想的轨道运行。所以他毕业后毫不犹豫地拒绝李广运、选择了去别的公司上班，所以他深信他一定能守护住他和林泽洋的感情。从这一点来看，不管李伟宸愿不愿意承认，他的霸气傲气、唯我独尊其实都承自于李广运。

　　所不同的是，李伟宸比李广运多了一样东西：爱。李伟宸爱着苏茜，同时，他也爱着林泽洋。于是他发现，正是由于有了感情的存在，生活便再难维持平衡。因为，不管你如何努力，这世间只有一样东西是你无法计算更无法加减的——那便是感情。

　　“伟宸，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去厨房弄点吃的。”

　　苏茜一句话打断了李伟宸的思绪。李伟宸抬起头，见苏茜已站起身来，嘴上说着去做饭，红通通的眼睛却直盯着他，眼中明明白白地写着期待。

　　“你还没吃饭？”李伟宸皱眉：“现在都几点了？”

　　“不是我不想做，只是……”苏茜心虚地把视线投向厨房：“我中午心血来潮去做刚从电视上学到的一道菜，结果……”

　　话没说完，李伟宸已经可以想象厨房里现在的“大好风光”。

　　“不是说过叫你不要进厨房吗？”李伟宸的眉锁得更紧了。

　　“我……”见李伟宸越来越黑的脸色，苏茜委屈地撇了撇嘴，突然“哇”地又哭出声来：“李伟宸，你欺负我！我从中午开始就没吃饭了……”

　　李伟宸心一紧。

　　“不是给你请了保姆做饭吗？”虽然冷着一张脸，李伟宸还是站起身向厨房走去。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在看到被苏茜弄得“惨不忍睹”的厨房后，李伟宸仍然打从心里敬佩苏茜持续了几十年仍不减威力的“破坏力”。

　　“保姆做的饭哪有你做的好吃。”苏茜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李伟宸身后，小声嘀咕。

　　李伟宸刚打开冰箱，却感到苏茜的手环过自己的腰。低下头，不意外地看到自己腰上多了一样东西。

　　“啊啊，真的好怀念啊！”苏茜两眼冒心地看着刚给李伟宸系上的□□熊围裙：“这条围裙还是你上小学的时候买的。那时候你多乖啊，一回来就主动穿上去做饭。唉唉，果然孩子长大了就一点都不可爱了……”

　　李伟宸看着陷在回忆中一副陶醉模样的苏茜，冷冽的眸中泛起几分温柔。

　　“冰箱里没东西了。”李伟宸关上冰箱，解下围裙：“换个衣服，我们出去吃。”

　　“哦。”

　　李伟宸看着苏茜拖着心不甘情不愿的步子向卧室走去，年纪五十仍然保持姣好的身材在这诺大的房子里显得格外娇小，透着丝丝说不清是凄清抑或是寂寥的意味。

　　“妈，你要在这所房子里等那个男人一辈子吗？”

　　苏茜的背影微微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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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苏茜吃完晚饭已经十点多了。李伟宸本想留下陪陪苏茜，但那自从出了家门就一直无法打破的僵硬气氛让李伟宸更加烦躁。将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苏茜送回去之后，李伟宸驱车回到公寓。

　　到了公寓门口，李伟宸却没有将车开回停车场，而是直接停在了公寓的大楼前。走下车，李伟宸深深地吸了口夜晚的凉风，靠着车门点燃了一支烟。

　　李伟宸并非不知道苏茜在想些什么。从李伟宸小学的时候，他就清楚地知道，苏茜跟李广运并没有因为离婚而完全断绝关系。虽然苏茜从来不说，李广运也总是挑李伟宸不在的时候去找苏茜，李伟宸却总能从苏茜事后遮掩不住的幸福神情中看得一清二楚。

　　不是没有痛恨过这种不正常的关系。青春期的李伟宸曾经因为这件事跟苏茜大吵过，甚至在激动之下失口说出苏茜“卑贱”。

　　是的，卑贱。

　　如果不卑贱，怎么会无怨无悔地将心交给一个根本没心的男人？

　　如果不卑贱，怎么会原谅他无情的抛弃？

　　如果不卑贱，怎么会明明知道被玩弄却仍然满面幸福地期待着那人偶尔心血来潮的“临幸”？

　　可是，当看到一句话都不反驳只静静流泪的苏茜时，李伟宸却无法继续说下去。

　　那天之后，李伟宸和苏茜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仍然照旧生活。对于苏茜和李广运的关系，李伟宸学会了沉默，却也学会了在其它事情上也对苏茜沉默。也就从那一天起，原本无话不说的母子间像突然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

　　所以，在苏茜意料之中地拒绝搬过去跟李伟宸住的时候，李伟宸没有反对。或许苏茜和李伟宸都清楚，这样一个微妙的平衡对于维系这不是一家人的三个人之间的“平静”是何其重要。

　　只是，今天在看到那一团糟的厨房以及苏茜略显寂寞的背影时，李伟宸突然意识到，苏茜看来年轻的外表之下其实是一个失去青春、渐渐老去的女人。

　　一个年近五十的老人，执着了二十八年，难道还不疲惫吗？用尽一生去追逐一个明知不会停驻的背影，这样源源不断永远不会枯竭的希望和勇气只是因为“爱”？

　　爱到不需要自尊，更不需要自我，只要仍然看得到那抹背影就会满足？

　　李伟宸脑中再次浮现出林泽洋明亮的眼睛。那对着他时毫不矫饰的喜悦和爱恋、那十几年无怨无悔的追随，是不是，也出于同样的原因？

　　单纯的，只是因为爱。

　　跟性别无关。

　　那么，一次次无情地伤害了林泽洋的他，跟李广运又有什么区别？

　　忽感一阵灼烫，李伟宸低头才发现烟不知何时已经燃到了手指。深深地吸了口气，李伟宸随手将烟头扔进一旁的垃圾桶，抬头望了一眼自己公寓黑漆漆的窗口，又重新坐回车里。

　　将身体后仰靠在驾驶座放低了的椅背上，李伟宸扯了扯领带。眼睛透过后视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车后，李伟宸的手顿时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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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后不远处站着的男人，身形略显单薄，低着头，垂下来的刘海遮住了眼中的神色。不知是由于夜色还是路灯的缘故，男人的脸显得格外苍白。

　　林泽洋？！

　　李伟宸的心一阵紧缩，下车快步向那个身影走去。

　　随着李伟宸的一步步靠近，林泽洋低垂着的一双手似乎开始轻轻颤抖。李伟宸脚步未停，复杂的目光始终盯着不肯抬起头的林泽洋。直到走到他面前，李伟宸毫不犹豫地将那个瘦弱的身体紧紧拥入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