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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囹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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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铭在这玩了两天就回去了,送完宋青铭,宋之延就来了,兄弟俩像是约好的一样。
秦野这天拍完一幕戏就收到宋之延的消息,说是刚下牛车,人在村口。
秦野:“……”
于是秦野妆也没来得及卸,拿上手机就溜达着到村口了,在村口见到宋之延的时候,秦野沉默了半晌,突然爆笑,并掏出手机围着宋之延拍照。
宋之延无奈地解释:“不过就是从车上栽下来了,沾上点泥罢了。”
“这是一点吗?”
秦野继续猖狂地笑,还保持着弯腰捂肚子,其间被口水呛到也不耽误笑。
“堂堂宋影帝竟然这副尊容,我待会儿一定要发微博上去。”
“看我倒霉你就这么开心吗?”宋之延张开双臂作势要来抱秦野。
秦野边笑边后退躲开,“那必须的。”
宋之延见状,磨了磨牙,拔足狂奔准备抓住秦野狠狠地抱住。
秦野看出宋之延的决心,眉心一跳,也撒丫子狂跑。
留下牛车大爷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宋之延的行李都还摆在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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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笑了俩小时了。”宋之延已经换好衣服,又是衣冠楚楚一霸总。
“真的太好笑了,我给你左手p个西瓜,右手p个番茄,宋青铭的‘西番泥’弱爆了,这才是真正的西番泥啊哈哈哈!”秦野抱着手机p图,他也换了套衣服。
谁能想到刚刚平日里两个光鲜亮丽的明星会一前一后在乡间狂放地奔跑,后一个身上都是泥水的最后追上前一个,狠狠地把前一个摁怀里,其实前一个因为拍戏妆容衣服也是灰扑扑的,但还是没有后一个脏,这下彻底被染脏,后一个还特意用脸去蹭前一个,前一个奋力弯腰躲开,后一个追上去,前一个继续弯,后一个继续去蹭,此时两个人的姿势就像二战经典一吻一样,前一个被弯成一张弓,后一个脸紧紧地贴着前一个。
可能是乡间特有的质朴自然氛围,两个人此时完全忘了种种,就像两个天真的小孩单纯地玩着游戏。
“可以了可以了,你赢了好吧。”秦野主动求饶。
能让秦野这种硬骨头求饶,宋之延很有成就感,放过了他。
“为老不尊。”秦野嘟囔着揉腰,心跳得有些无序,被宋之延一把抱住的时候他就这样了。
他赶紧忘掉这种奇怪的感觉,带宋之延回到自己房里。
得知宋之延来到的消息,邱言也过来了。
“小宋怎么来了?路不好走吧。”
“特意来看看您啊。”
“我那么大面子啊?我看醉翁之意不在酒。”邱言揶揄。
“咳,这位醉翁确实挺醉的,路上还倒栽葱一样栽进泥里了。”秦野特意拿出宋之延的糗事阻止气氛往奇怪的地方走。
“啧,又来拆我台。”宋之延微笑着看向秦野。
“是嘛?这倒是有意思。”邱言捂着嘴笑,丝毫不觉得嘲笑小辈有什么不对的。
“我还拍了照,导演我给你看。”
宋之延无语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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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睡觉的时候,又遇到了怎么睡的问题。之前秦野坚决地把宋青铭赶去和小吴住,这次也不例外。
泰瑞宝在秦野这里碰壁后都会看小说来派遣郁闷,到现在也算博览群bl。
一般小说里,主角探班时没房住,两人顺势就凑合一个屋子,然后再发生点什么感情升温。
秦野就这么把宋之延赶到小吴房里了,像一个无情的帝王流放他的臣子,而宋臣子这会儿就应该背手望天无语凝噎,胸中涌过万千诗句。
泰瑞宝叹气。
秦野洗漱好后就拿着剧本上.床,细细揣摩明天的戏份,过了一会儿,小吴来敲门了。
一进门小吴就诉苦:“哥啊我真不行啊,要不还是让宋影帝跟你睡吧?”
秦野捧着剧本头也没抬,“之前宋青铭来,你们不是睡得好好的么?”
“哥,这不一样啊,影帝气场太强,我不敢啊。”
小吴再三强调他怂,秦野没办法,只能让宋之延回来一起睡。
宋臣子被帝王召回,一进门就冲着秦野满含深意地说道:“怎么,又想和我睡了?”
秦野:“……”能不能不要说这么让人误会的话。
秦野慢吞吞地上.床,拿枕头当三八线。
好嘛宁愿没枕头也要制造三八线。
宋之延满意地笑了,越是在意越是有鬼。
宋之延把自己的枕头给放秦野那。
“真够慷慨的。”秦野扭头看着把手枕在后脑勺,安然地平躺着的宋之延。
既然宋之延献上他的枕头,秦野也不客气地枕上去,看了会剧本,秦野觑着宋之延呼吸和缓好像睡着了,于是关了床头灯。
他闭目养神,夜晚十分静谧,远处偶尔传来犬吠,他听到了屋外树枝打窗的声音,应该是起风了。
忽然自己的小拇指被勾住了,接着那未知的手指一直拨他的小拇指。
秦野呼吸一窒,开始思考怎么反击。
秦野啪地一掌拍住作恶的手,“幼不幼稚啊宋大影帝?大晚上不睡觉干什么呢?还跟小孩子一样玩东玩西?要不要我给你讲故事啊?”
“嗯,叔叔,我就是小孩子啊,我还喜欢抱着奥特曼睡。”宋之延说完冷不丁地踹飞三八线枕头把秦野搂进怀里。
秦野:……猝不及防。
“我是奥特曼?”
泰瑞宝看着都无语:重点是这个?
“是啊。”
“呵,这个世界没有奥特曼。”秦野冷哼一声。
“原来你是不相信光的男人。”
“我是喜欢摧毁小朋友童真之心的男人。”
“你可以摧毁我的童真。”宋之延诚恳又大方地提议。
秦野:“……”
秦野表示怀疑:“你还有童真?”
谁知宋之延开始把手绞紧,一副要勒死秦野的架势,秦野感受到了束缚,拳头硬了:“你特么!”
两个人就在床上打起来了。
“久仰秦大侠大名,今天我们定要好好切磋一番。”宋之延很兴奋,秒入小剧场。
“哼,宋老贼,看老夫不揍得你嗷嗷叫。”
等到两人停下来,发现现在的姿势赫然就是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个姿势。
宋之延又被秦野锁住了。
秦野吞了口口水,心里警告,你可别给我升旗啊,这次可不好糊弄过去啊。
“秦野。”
宋之延忽然叫他的名字,让秦野十分忐忑,“嗯?”
“改天我们真切磋一下吧。”
秦野:“……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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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囹圄》是一部讲述拐卖的故事。情节其实很简单,孟思息饰演的女大学生聂小玲在勤工俭学之时被人诱拐,因为被下了药,她时而清醒时而晕迷,就这样失去了主宰自己人生的权力,被卖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里。
秦野饰演的是一个从小双腿残疾的青年,他也曾经被寄予厚望,路俊杰,这个名字还是在他刚出世那天路老爹专门请村里有文化的青年帮忙取的。之后问题显露,路老爹一度放弃了这个儿子,他一直在外面乱搞,却从没有哪个女的争气给他生下孩子。他这才认命,又重新看到了自己这个不顶用的残废儿子。
在路俊杰刚成年的这天,即使他是残疾人,也肩负起了传宗接代的责任,他的成年礼物,就是一个买来的媳妇。
因为档期的缘故,他们需要先拍摄重要的戏份。这对演员来说十分难,因为需要迅速进入角色,没有任何过渡,就得获得沉重的情绪。
这场戏拍的是女主和男主被迫在男主父母的监视和帮助下交.媾。
因为男主双腿残疾,一辈子坐在轮椅上,十足的废人,不过好在他的生.殖功能还在。
开拍前,秦野先试着入戏,他打了个响指,瞬间秦野平时那种漫不经心但随时利刃出鞘锋芒毕露的样子消失了,并且肉眼可见地颓废深沉了。
“很好,再愚昧呆板麻木一点就是活生生的男主了。”
“真是和我完全相反的词汇。”秦野一秒出戏,吊儿郎当道。
邱言好笑地拍了他一下:“又贫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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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机械的交.媾,没有承诺,无关情爱,没有男人女人,所有人都瞬间变成物品,生命特征消失无遗。
这间屋子常年照不到太阳,现在更是黄昏之时,低矮的屋子里更是进入不了什么光线,只有两盏油灯放出微薄曛黄的光。
路俊杰被路老爹粗粝的大手狠狠摁着动作,他面前的聂小玲无声地哭泣,满脸泪水,她身后是同样帮助动作的路老太。
路俊杰麻木地扫过远处桌子上的牌位,这一刻,他感觉时间飞速地回溯历史长河,无数先人的迷影重叠在一起,一齐进入子宫那肥沃的大地。
秦野在揣摩路俊杰这个角色时曾把他和沈持云做过对比。两个角色差别很大,其中一个差别就在嘴上。沈持云即使病弱无力,也是尖锐的,唇作枪,舌作剑,言语充满了力量。
而路俊杰习惯性失语,他没有说话的习惯,也无从说起。我们常说不平则鸣,越是沉溺下僚,越是有话要讲,越是不幸的人生,越是有无重情绪要发泄,可路俊杰从来不自我表达,他是面无表情的行尸走肉,他很少开口,一开口就是光张嘴,不出声。难得出声,也是异常沙哑,那仿佛砂砾卡在喉咙的陌生的声音还会吓自己一跳。如果说孤独的人和自己独处,是最了解自己的人。那路俊杰是即使和自己独处那么多年,仍然和自己是最陌生的。
他没有自由之意志和独立之精神,是傀儡,是寄生物,是传宗接代的工具。
秦野看剧本时,直白地说,路俊杰是路老爹的生.殖.器。
当然聂小玲也是工具,和路老太也没什么两样。这两位人生经历完全不同的人,在这场□□中都他人的替代品。实际上要不是路老爹自己不行了,买来的姑娘家就是他自己上了。
在这个家只有爹是胜者,即使他早就没了爹的资本。
路老爹查看路俊杰的射.精情况,发现已经完成了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手离开时轻佻地拨了拨聂小玲的下.体。
聂小玲布满泪痕的脸霎时刷白。
邱言钟爱镜子元素,她之前有一部电影,就特意建了巨大的镜子迷宫,单拿出来就是个精妙的装置艺术,主角在这个迷宫里的镜头成为著名的长镜头之一。
两老功成身退都出门去了,路俊杰转着车轮去到桌前,在一面镜子里,看到后面木然穿裤子的聂小玲。
这里导演特意运用的冷色调,先前的昏黄早已消失,显示了他们之间的平和,没有父母在,他们就是平和的,不被压迫的。
这时候的路俊杰是不会过来碰聂小玲的,她既庆幸他站不起来,也恶心他站不起来,因为就是这个人站不起来,所以她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有道德廉耻的人却要经历这地狱般的性.爱。
别的人被买,可能就直接受男人压迫,她受得更多是男人他爹的压迫。
聂小玲转过身来,她的视线和路俊杰的视线在镜中交汇,那一刻她甚至想着,他们之间是可以和平共处的,如果没有路老爹,如果路俊杰能站起来,说不定他们真能过正常的生活,平平淡淡在一起。
之后电影上映,这个镜头一出来,众人津津有味,解读镜子成了一个活动,有很多隐喻解读,有人说这是路俊杰的眼睛看到的,所以是虚假的不真实的,他以为这一刻是美好的,其实是粉饰太平,是自以为是。他把女人的痛苦消磨掉了,这是一种男人对女人的苦难的误读和视而不见。
这一种说法得到了许多人、大部分自然是女性的认可,一个刚刚经历过这种恶心的事情的女人怎么会这么快开始觉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她是斯德哥尔摩吗?
不过更久之后上线的《囹圄》拍摄纪录片中,邱言坦言她的初衷确实是为了表现女主的退一步。
纪录片中有一段是几个主创随意地坐在一间屋子里,神情很闲适地聊天,镜头忠实地记录下他们的一言一语一行。
“一个残疾的男人也有属于他的外置子宫,你不觉得吗?女人像是男人离体的器官。历史是男人的历史,文学是男人的文学,艺术是男人的艺术。主角永远是男人,他们还要永永远远做主角,用女人都子宫来诞下下一个主角。”
邱言静默如流水的眼神流淌在秦野身上:“你很不一样。你身上有很强的女性特质。”
秦野低头一笑,“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我也有阳刚的气质。所以说就跟我之前脱口秀说的一样,我就是不阴不阳阴阳相合的。”
“是啊,不然一个女性特质很强的男人会被霸凌的。”
“我拳头够硬,也不足为惧。”秦野孩子气地攥紧拳头。
“我觉得女性的特质是人性,很久以前,母性代表人性,不过很快被男人的兽性取代,打压成奴性。”
电影中邱言用了十几秒的时间拍下了蟑螂摆动触须的画面。
“人们会认为一只振翅的蝴蝶充满神性,却不会认为蟑螂有神性,我倒觉得蟑螂太有神性了,简直是神的化身,它高高在上,玩弄你的意志,让你恐惧惊慌尖叫,让你觉得生活一团糟。它简直就是该死的主宰。我们塑造神,金身,华美,可是,神为什么不能是丑陋邪恶猥琐的呢?”
电影中有三次出现了哪吒的元素,小孩们玩的贴纸,被贴在门上的宣传画,还有电视机里的动画片。
“我们都知道哪吒是很有反骨的,他最珍贵的一点就是反父。我拍下它们是饱含期望的,希望路俊杰哪怕只有一次,去违抗他的父亲。”
纪录片的最后,出现动画形式的哪吒,只不过他的三头八臂都被砍掉了,修长的脖颈上紧紧地勒着他自己的混天绫,双腿孱弱无力地垂着,一条奄奄一息的青龙缠着他的躯干。
随后画面终于一片漆黑,只听得女人长久的叹息。
“世界是荒诞的。
它还将继续荒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