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捕鱼记》雀食蟀

15、吾亭(七)

　　齐芳楚又转作无意之态：”哦，我也是今日看二位身上的衣服才发觉，此处往南有地名为黔府，那儿的布料和制衣工艺都是极好的，二位身上穿的所用布料乃是黔府之地独有的绫织的技法，表面是叠山型斜路状，望之如冰绫之理，所以称作绫。用它做的衣服质地轻薄，细密光亮，广受各地百姓喜爱，所以我才猜二位是从那儿来的。“

　　“齐掌柜好眼力，黔府没有此处山林繁茂，层峦叠嶂，我们未曾爬过这么高的山，体力不济，让齐掌柜见笑了。”明言将计就计：“不过黔府距这儿约五百多里地，齐掌柜是如何得知？”

　　“那也是机缘巧合，我当年四处游历恰好路过黔府，听闻黔府制衣有名。便住了不多日，学了些手艺待回了吾亭就在客栈附近开了家布料庄，生意倒也不错。”齐芳楚摇着扇子。

　　“作为女子打理这么多家店铺实数不易了，还做得这么有声有色的，在下心中实在敬佩，一路走来，我瞧着这儿竟然比我们黔府好上十倍，此地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东西也好，让我们几个大开眼界。”

　　明言知道她的话不可信，但他还是尽量跟对面的女子保持着良好的交流，说不定无意间会露出些蛛丝马迹，毕竟在跟宝华寺来来往往朝拜的百姓的交谈中，他也锻炼出了一身交流言谈的智慧，多数场合不讲话，只是他不愿意罢了。

　　“只是......”兰淙看了眼齐芳楚的眼色：”不瞒齐掌柜说，我们此次前来乃是为了贵宝地的一物，但......”

　　齐芳楚拨了拨额前被山风吹乱的一缕头发,她似乎看透了兰淙的想法：”兰公子想要的可是人参？“兰淙假装点头的样子：”为何不见人参？”

　　兰淙猜到了几分，这镇中的怪异景象定与人参脱不开关系。

　　“顾公子有所不知，人参乃是有灵之物，岐凉山中是灵气聚集之地，要用红绳绑之与其结缘，等三日之后才能将其挖出带下山。就在前几年，这儿的人参卖的还很好，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山间等待挖掘的人参竟然都消失了，这倒也平常，即使是绑了红线的人参也有逃跑的先例，村民们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们在岐凉山中又寻到一块地，那里挖出的参又大数量又多，是难得一见的上等之品。“

　　齐芳楚叹了口气，又道：“大家都很高兴，以为又找到一块宝地，可就在这时，镇上发生了怪事，从发现新参的第三晚，就是第一批新参下山之时，被采摘带回村的四根人参一夜之间全部干枯，更诡异的是，我们镇上连偷盗抢劫之事都未曾发现过，那个晚上却无故消失了四位村民，衙门找了数月也未将其寻回。“

　　“以后只要是带回的新参都活不多第二天，并且镇上就会消失几个人，久而久之，大家都不敢上山挖参了。没了人参，吾亭镇上的人日子也开始不好过了”齐芳楚一脸愁容：“所以，我才去外地找些新的店铺，好让村民们一起学点新的东西 ，养家糊口。”

　　明言听闻：“齐掌柜的意思是说，这里的人参被下了咒术？是何人要置你们于死地？“

　　齐芳楚盯着亭子外山下的屋舍：”虽然我们也不想承认，但事实摆在眼前，我们也不得不信，这几年镇上的收益越来越少，镇上的年轻人不得不去外省，人也是越来越少了，我也是勉强支撑着几家小店罢了。“

　　听着齐芳楚的话，兰淙心中自然是不信的，只是他心中还是疑惑，面前的这个齐掌柜为什么煞费苦心地将来龙去脉解释给他们两人听，如果她所言是真，那作为一个灵力在自己之上的人大可以把这座山封起来，不让旁人靠近就是了，为什么要编个谎话给他们两个听呢？如果她所言是假，那她究竟又是什么目的呢？

　　他点头道：“既然是这样，我们也就不难为齐掌柜了，毕竟村民的性命总比几根草药来得重要吧，那我们即可就下山去吧。”

　　“多谢二位公子的谅解，俗话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本来我也不信这种，但事情就是如此之巧，让人不得不信。”

　　齐芳楚起身：”之前迫不得已说的谎话，希望二位公子莫要介意，二位在此略歇歇，我将醒酒的草药采与二位。“说罢，齐芳楚踏上侧面的台阶，青色的罗裙没入一片青绿中，凉亭中的两人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

　　从山上下来，天气有些阴沉沉的，客栈门口，兰淙手里多了把黄色小花的绿叶草药，齐芳楚讲与草药煎制的方法又从此告辞，不知所踪。

　　上了楼，兰淙确定了四周安全之后，开口道：“你说她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明言提起青花瓷的茶壶：“不好说，说是假的吧，看齐掌柜的神情也不像，不知为何，虽说她身份未知但是总给我一种很挺可信的样子......但是她在这个故事里扮演的什么角色还未可知。”

　　兰淙轻声笑了一下：“我倒是不知道你还会看人面相。”两人坐在里屋的圆桌旁轻声交谈，从门外听不见一点儿声音。窗下是干净整洁的街道，如若不是昨日傍晚亲眼瞧见，无论如何不会相信这里“住”了人的。

　　“小淙，你在想什么？”明言打断了兰淙思绪。兰淙站在阳光下，望着那座山开口道：”我在想要不要去山上采根人参试试，这样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那如果是真的，吾亭镇上消失的人不是太冤枉了么？你都说了人的性命，比几根草药值钱啊。你这样做不是等于杀了人么？”明言问。

　　“怎么呆在这里，还不到两天，你就忘记了？”兰淙指着空空的街道：“你见过正常人大白天的不出来，要等黄昏才现身的么？”

　　明言被兰淙点醒，今日齐芳楚说与他们两人的话倒像是故意为之，用一个诡异的故事来掩盖另一个诡异的故事。明言惊讶自己竟然相信了他们所见的街上之人皆是无辜的村民。

　　“你真的打算这么做？”明言问，“本来打算等我回来再跟你说的，怕你乱想，你本来就爱瞎担心。我待会把巧儿喊上来，在我没回来之前，就先别出门了。”

　　明言知道兰淙指的是什么意思。兰淙望着明言：“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师兄们一定会平安的。”明言自己也没有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兰淙的身量几乎能和自己平视了，他掸掸衣袖笑了几声，像是被人看破了心里的秘密：“我知道。”

　　一盏茶的功夫，巧儿咚咚咚的上楼来，这次她找到了比糖葫芦更加好玩的东西——连环画。

　　她捧着一册印有貌美女子的连环画看得入神，听着兰淙的嘱咐，眼睛却一刻都不离画本，嘴上只喊知道了。兰淙拿他没有办法，在所有能出入的地方施上法术，窗户，门上都被包着一层看不见的透明的气墙。

　　只见白色的光一闪，兰淙转了个身就消失在房间内。明言将巧儿从床上拉起，问了个大概。要想从小孩子说的话中找出些有用的东西实在是太难了，在她的眼中所见的一切事情都是好玩的。巧儿将今日所做之事一股脑的全都说了一遍，左不过是些又去哪里逛了，碰到的事情。

　　明言耐心地把她的话听完眨眨眼：“没了？”她又装作委屈的样子说道：“早上小淙哥哥把我骂了一顿。”谁知明言倒是不奇怪，坐在蒲团上：“小淙轻易不会发脾气的，肯定是巧儿你自己的犯了什么错吧？“

　　“对，我是犯错了，但是你不知道小淙哥哥生气的样子好可怕，脸拉的这么长，眼睛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发毛。”巧儿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惹得明言笑了起来。

　　“但我发现一件事情。”巧儿故作神秘。“什么事？”

　　明言从蒲团上站起，坐在床沿上看着她以为巧儿要说什么大事。

　　“我发现小淙哥哥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脸色看过你呀。”巧儿翘着两条小腿又接着说道：“仔细想想还真是呢，你想他对知煦哥哥，阿古都没什么好脸色，对掌柜姐姐倒没这么凶但是也是一本正经的讲话，只有对明言哥哥你倒是时常笑着的。”

　　明言一怔，心中细想巧儿倒是说的不假，但他口中又解释道：“那肯定是我不闯祸呀。”

　　他轻轻捏了一下巧儿的鼻尖：“如果你下次也乖一些，小淙哥哥也会对你笑的。”巧儿摇着头嘴硬：“哼，我才不要呢，小淙哥哥就跟我爹爹一样，要是我一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他就摆脸色来恐吓我，但我一点儿都不怕呢。”

　　“那你刚刚还是说他可怕，这会儿又说不怕？”明言问。

　　巧儿被明言问住了：“就是有一点点怕又有一点点不怕咯。”她又问：“那你也不问问我最喜欢谁呀？”

　　“不用说的，肯定是阿古。”

　　“才不是呢，我最喜欢的是明言哥哥。”床上的粉团子又说道：：“明言哥哥跟我娘亲一样，每次我喜欢的东西都会给我买，我犯了一点点小错也不会凶我，所以我最喜欢你呀。”

　　明言听着好像有哪里不对，跟巧儿解释道：“你就不能说我像是哥哥么？怎么不是爹爹就是娘亲。“

　　巧儿摇头掰着手指：“我没有兄弟姐妹，就算是有也只有两个表姐，一个堂弟，没有哥哥呀，所以我就不能说像我哥哥，像娘亲哪里不好么，比哥哥还要亲呢！”

　　她想到了什么：“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因为我说小淙哥哥像爹爹，你像娘亲，明言哥哥就不好意思了啊？”

　　“这种事不能乱讲......”明言说了一半，才发觉自己为何在跟一个小孩子一本正经的解释这种事情，倒说的自己好像当真起来了。

　　兰淙回客栈时已近黄昏，他站在客栈旁边巨大的糖葫芦树下好像正想着什么。

　　太阳似乎又跟昨日那般从岐凉山上落了下去。看见小商贩们都像得到什么信号似的，从本就空荡的房屋中钻了出来，接着街上慢慢出现了不知从何处赶来的百姓们，他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街上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原来昨天的满街的人都是这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