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酒三杯》季未渊

1、三杯。

　　灯光摇曳下映着带着酒气吹牛的人。
　　“幕决，到你了。”
　　唐幕决把手按在骰盅上摇了摇，然后揭开，点数是这桌人里最小的。
　　他无奈往后一仰，旁边的人给他重新倒上了一杯酒：“问吧问吧。”
　　“我来问我来问！”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问他的是追了他一个多月的，挺受欢迎的一个男生。
　　“……”
　　唐幕决扫了眼一桌人期待撮合的表情，然后拿起刚倒上的酒一饮而尽。
　　再倒一杯，再喝，再倒，再喝。
　　不愿意回答问题，罚酒三杯。
　　那个男生的笑脸明显僵了僵，识趣的闭上了嘴。
　　唐幕决挠挠头，拿起手机，一巴掌拍在旁边跟朋友拼酒拼的正欢的林原安身上。
　　林原安一激灵：“什么？怎么了决哥？”
　　“时间不早了，那个……原安家有门禁！一会怕回不去，我们先走了啊。”唐幕决扯着林原安的衣领，给他拽出了酒吧门外。
　　“诶？我家什么时候有门禁了？”林原安挣扎着指了指衣领，唐幕决放开了手，他掸了掸衣服：“我爸妈什么时候管过我几点回家啊？”
　　火机“咔哒”一声，唐幕决在路边迎着微风点燃了烟。
　　“不想待了。”
　　“你不喜欢人家，你直接说就好了嘛”
　　唐幕决有些不耐：“我说了，他还要缠着，我有什么办法。”
　　“那你长了一张祸害人的脸，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林原安顺手大着胆子轻拍了一下唐幕决的脸。
　　“你这张脸，说你没追求者也没人信。”
　　“羡慕就去抢。”唐幕决推开林原安，招手打了辆车，拉开车门把林原安推了进去。
　　“我直的……决哥，你温柔点。”
　　唐幕决戴上耳机隔绝旁边林原安的鬼哭狼嚎，打开手机回消息。
　　屏幕亮起，备注为“景”的人发了一句话。
　　“我对你已经没感情了。”
　　唐幕决长呼一口气回，“我知道。”
　　林原安一眼瞥到了聊天记录，清醒了几分：“文庄景？你怎么还没跟他分干净？”
　　唐幕决没回答，摁灭了手机屏幕。
　　“明知道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非要纠缠不休？你平常不是这样的。”
　　唐幕决皱了皱眉。
　　林原安背靠在座椅上叹气：“你总是有些执念的。”
　　唐幕决沉默片刻：“可能，过段时间会好的吧。”
　　司机将车稳稳的停在目的地，唐幕决拍了林原安一下让他下车。
　　“我说真的。”下车前林原安顶着张欲言又止的脸看着唐幕决。
　　“干嘛？”
　　“文庄景还是早点结束了好。”
　　“哦。”
　　林原安下车后对着车窗里的唐幕决挥了挥手，用口型说了“明天见。”
　　唐幕决点了点头，摆摆手告别，又重新打开手机，文庄景没有继续回消息。

　　回到家后，唐幕决扔下手机进浴室冲澡。
　　今天喝的有点多了，他在外面吹了很久的凉风还有点迷糊。
　　“文庄景…文庄景…”他默念着，又迷茫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唐幕决打算凉水涮头自我清醒清醒。
　　冲完澡之后他摁开手机，文庄景回了消息。
　　“那，明天再见一面吧，地方你知道的。”
　　唐幕决又深呼一口气，打字回复。
　　“好。”

　　一个清秀长相的男生无奈笑着对唐幕决说：“你爸妈把你送过来，就不可能那么快接你回去的。”
　　画面一转，又变成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军装男人对他大吼。
　　“紧急集合！今晚我们谁都别想睡觉！”
　　后来渐渐看不见面孔，只能听到一段声音，带着些许哀怨。
　　“阿幕，你想不想回家？”

　　唐幕决从梦中惊醒。
　　看了一眼时间，六点三十二。
　　继续躺着也睡不着了，唐幕决揉了揉脸，从床上爬起，转到卫生间洗漱。
　　又没睡好。
　　唐幕决有点烦躁，他近期每每睡觉都会惊醒。
　　跟文庄景约的时间是九点，他稍犹豫一下，就走进了厨房开始捣鼓早饭。
　　把面条捞起，同时魏萍桉听到了厨房的声响，推开房间门有些惊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这么早起还有心情做早饭。”
　　唐幕决把煮好的面条端上餐桌，放了一碗小菜在旁边。
　　“栗子呢？这碗没放辣的给他。”
　　“小栗在睡觉，你放着，等他醒了我热给他。”
　　唐幕决点了点头，把自己那碗面扒拉干净后就套上外套准备出门。
　　魏萍桉问：“碗留着阿姨洗…你这么早约了谁？”
　　“同学，吃个饭就回。”
　　“落了那么多课没见你找时间学习，出去玩倒是勤快。”
　　“谢谢夸奖。”唐幕决笑着揣上手机，随后出了门。

　　唐幕决点了一杯咖啡，在咖啡馆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后就盯着窗外发呆。
　　“好久不见。”
　　唐幕决被一声问好扯回神，捧着咖啡轻抿了一口。
　　“是很久没见了。”
　　文庄景也端了一杯咖啡坐在对面，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人。
　　他本来就很瘦，但现在更瘦了，看起来有点憔悴。
　　“那…这段时间你过得怎么样。”
　　“你过来不是叙旧的吧？”
　　唐幕决又喝了一口咖啡，将自己的眼神从窗外移到了文庄景的脸上。
　　“不是有事情要说？”
　　文庄景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开门见山，也放弃了继续寒暄的打算。
　　“我们断了吧。”
　　唐幕决愣了一瞬，然后像是早就预料了般点了点头。
　　“好啊。”他把咖啡放下，往后靠到了沙发背，“这回终于不找别的理由掩饰你的真心了？”
　　文庄景尴尬的笑笑：“你知道的，我们根本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
　　“是啊。”
　　唐幕决脸上没什么表情：“你最喜欢不把别人的真心当回事了。”
　　文庄景手上的纸质咖啡杯被捏的起皱：“我说过，你又无法证明被送走那段时间你没有出过轨不是吗？”
　　他又停顿了一会，像是发泄什么：“谈恋爱又怎么可能一点联系都没有？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没跟别人发生过关系？”
　　再让他说的话就不好看了，唐幕决这样想着。
　　“我从没要求过你等我回来。”唐幕决把手机丢进挎包里，“颠倒是非还不够吗？”
　　文庄景有些挂不住脸：“那你呢？”
　　“我们根本没发生过实质性的关系，你凭什么认为你能留的住我？”
　　唐幕决收拾东西的手一顿，他拎起挎包，忍住了在公共场合打架的冲动，扔下文庄景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店外。

　　果然不欢而散了。
　　虽然他也没想过好聚好散。
　　唐幕决把咖啡一饮而尽，把空了的咖啡杯扔进路边的垃圾桶，迎着路风又点起来一根烟。
　　三两口把烟抽完，尼古丁的作用让他的心情被迫稳定下来。
　　他不想告诉文庄景当初被送走有一部分是他的原因，但文庄景的态度又让他感觉自己这份好意过于没有回报。
　　他不愿让别人觉得自己可怜，可又实在不太好受。
　　他掏出手机，打给了林原安。
　　“喝酒吗。”
　　林原安刚醒没多久，听到这句话强撑着坐了起来 。
　　“哥…连喝一周了你要不要命了？”
　　“那挂了。”
　　林原安打了个哈欠：“你又怎么了？真有事就来我家讲吧。”

　　林原安帮他连好游戏，又给了他一个手柄，在他旁边坐下。
　　唐幕决随便选了一个游戏，按下开始键，游戏里的小人开始过招，然后激情澎湃的互殴。
　　他按的速度很快很急，对面的人立马就被打死了。
　　林原安还没拿起手柄就被打死了，他撞了唐幕决一下：“这是对抗游戏别搞偷袭。”
　　他重新按下开始键，操纵游戏里的小人反击，但是对面打的太猛，他不敌对方又被打死了。
　　唐幕决沉默着退出了游戏。
　　片刻后，林原安开了口：“赢了也不开心？你今天又是有什么事？”
　　唐幕决放下手柄：“借你吉言，被文庄景甩了。”
　　“哦，那恭喜你脱离苦海啊。”
　　林原安转身看他：“那你现在顶着一张快哭了的脸算什么？”
　　“……”
　　林原安福至心灵的重新拿起手柄，又开了一把游戏：“不愿意说就来打游戏。”
　　两分钟后。
　　林原安把手柄摔在软沙发上：“你开挂了是不是！”
　　“这游戏不是你连的？”

　　“艺术生会重新开一个班，所以请家长们稍微等一段时间，学校会尽量给艺术班配置最好的老师。”
　　唐幕决听着魏萍桉的电话，坐在房间的椅子上无意义的滑动着手机。
　　魏萍桉挂断了电话，看向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唐幕决，不满的皱起了眉。
　　“你就不打算看看书吗？都这么久没看过书了，马上高考了，你还这么…”
　　“会看的。”唐幕决打断了魏萍桉的絮絮叨叨。
　　魏萍桉又开始阴阳怪气的说道：“你高三了，马上要高考了，还不知道你美术能不能过。”
　　“过不了。”
　　“那你高考不就完蛋了？”
　　唐幕决只能站起身来把魏萍桉往外请：“是啊是啊完蛋了，您在这说能涨二十分是吗？”
　　他把门关上之后，自己重重的摔在椅子上长叹。
　　过不了就过不了吧，这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吗。
　　手机亮起，根据喜好推送了一条消息，唐幕决把它点开，上面是关于今年帘城美术联考的文章。
　　文章大半部分都在写帘城的美术生逐年增长，但招生数量不变，而随着复读生也越来越多，对应届生来说艺考上岸仿佛是难以跨越的鸿沟。
　　唐幕决刷到最后点了不感兴趣。
　　手机屏幕亮起，是老师让他们到一个餐厅聚会，庆祝他们艺考结束。

　　“学长，恭喜你毕业啦。”
　　“谢谢。”
　　封林许举杯，杯壁碰出一声清脆的响。
　　他穿过走廊，进入另一个包间，微笑向着坐在主位上的看起来年近半百的导师。
　　“老师，我敬您一杯。”
　　那位中年男人笑着恭喜：“庆祝你顺利毕业啦，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他开始毛遂自荐：“你们年轻学生现在可卷了，要不你还是继续跟着我？你要是还当我的学生，我肯定…”
　　“老师。”封林许无奈笑着打断他，“我要出国了，签证都快办好了，我保证，我要是回国了肯定还找您帮忙。”
　　那位导师笑脸一收：“哼，你都不是我学生了，我可不无缘无故帮你忙了。”
　　“不过你要是出国了，也要注意安全，好好发展……”
　　封林许一个个把老师们送上车，最后靠在餐厅门前拿手机给自己叫代驾。
　　背后被人一拍，转头看到了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
　　“林哥，好久不见了。”
　　封林许回忆了一下眼前人以前略显幼态的脸，看着现在脸上还有因为酒精而泛起的红晕。
　　“上次还是…我初三吧？”
　　“难为你记得这么牢。”
　　唐幕决好奇：“你要出国了？什么时候出国啊？”
　　封林许沉默一会，对上他的眼睛片刻又意味不明的移开了视线。
　　“你高考完，我就走了。”
　　唐幕决笑笑：“那这时间卡的不错，我还能送送你。”
　　代驾骑着他的小电驴到了，封林许把后备箱打开，让代驾把车放进去。
　　“那让你送我之前，我先送送你？”
　　唐幕决飞速的钻进了后座：“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久没见，上车后他们相对无言，窗外的景色终于看腻后，趁着红绿灯时间，唐幕决率先发言了。
　　“林哥，你出国是打算进修现在的专业吗？”
　　封林许转过头来：“是。”
　　“那挺好的。”
　　不知为何，又陷入了一段诡异的沉默。
　　封林许踌躇了一会，又找出了话题：“我听说你高二休学了。”
　　唐幕决回过神来：“啊，对啊。”
　　“因为什么？”
　　“我妈觉得我不听话，就把我送走了。”
　　封林许一愣，避开了他的眼睛。
　　唐幕决却没放过他，看着他稍稍靠近了些：“怎么样，你也觉得很荒谬对吧？”
　　气氛安静了一会，封林许再次开口：“……抱歉。”
　　唐幕决移开眼神：“没事，这个来龙去脉不好说。”
　　“是出了什么事吗？”
　　唐幕决反问：“知道了对你有什么作用吗？”
　　封林许把头转回去，没有回答。
　　但过了一会他又说：“不是非要知道。”
　　唐幕决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我有个论文主题是关于高中生心理的。”
　　唐幕决觉得有些好笑：“好，有机会的话我就告诉你。”随后便退回了社交距离。

　　代驾挺熟悉城市的道路，很快就停在了小区门口。
　　唐幕决开门下车，回头道别：“谢谢你林哥，下次见。”
　　封林许抬眼问他：“下次是什么时候？”
　　唐幕决被问的一滞，转回了要走的身体。
　　封林许看着他僵直的身形没再说话，笑着摆了摆手当作道别。
　　唐幕决拿钥匙开了家门，眼前昏暗一片，他顺手按开了灯。
　　桌上放着魏萍桉帮忙取回来的药，他扔在房间书桌上，快速洗漱出来后吞下了几颗，稍微缓解了胸口上的心悸。
　　班群里的消息已经在通知着两天后返校，艺术班的老师已经配置完毕，希望艺术生们可以更加努力，争取上岸。
　　魏萍桉这个时候开门了，把一杯果汁放在了唐幕决的面前。
　　“艺考分数什么时候出来，有通知吗？”
　　“说在一星期后。”
　　“什么时候回校。”
　　“后天。”
　　“……”
　　唐幕决有预感，她马上要开始出口成章了。
　　所以他立刻拿出一套高考真题卷，又从包里翻出了一只笔：“我要写卷子了，您别打扰我。”
　　魏萍桉好像被迫咽下去了要说的话，反复措辞也还是没有开口，最后只说了一句。
　　“都高三理转文了，你自己努努力考吧。”
　　唐幕决看着她关上了房门后，无力的瘫在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