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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反被抓回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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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李晴雨第二次见到小雀儿,但是这张脸她已经见过很多次。
尽管是同一张脸,可带给她的感觉大相径庭,但不妨碍她透过这张脸去怀念故人。
五年时间,云文绣的音容相貌变得十分模糊,连带着那些阳光的回忆都一一远去了。
可一见到小雀儿,所有东西都开始变得清晰。
逆光而来的记忆,也逐渐跑动起来。
李晴雨想起五年前云文绣发给她的最后一份电报,说如果在金陵遇到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一定要无条件相信她,还有另一个名叫许猜猜的人。
不要问任何原因,她们说什么,就做什么。
她看了这份电报很久,想起在那个客栈里见到的江湖女子。
和云姐姐长得一样的女子。
李晴雨派人去到云家打探消息,才知道佐藤俊已死,云文绣下落不明;云家的财产不知何时被转移出去,只剩下一个空壳;云陆也残废了,过得生不如死。
李晴雨深呼一口气,缓缓说道:“那段时间她就像安排后事一样,一件件嘱托给我。我只想知道云姐姐在哪儿。我们找不到她的尸体……她,她真的死了吗?”
她看不懂手语,小雀儿在纸上写道:她中了佐藤俊的蛊毒,已经死了。
李晴雨望着纸上这行字,断断续续地念道:“中了……佐藤俊的蛊毒……死了?”
她知道她凶多吉少,可当真正知道时,心脏犹如撕裂般疼痛,她一直敬爱的学姐,崇拜的云姐姐,已经死了。
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所以佐藤俊是你杀死的?”
——不,是她射杀的。
“好……好!痛快!”李晴雨抬起眼,眼中的仇恨滔天火海,“你们要做什么,我都配合。”
小雀儿微微垂眸沉思,把她带过去,猜猜一定会很开心吧。
她把李晴雨带到许猜猜房间。
许猜猜正在睡觉,一动不动,月光从窗户缝隙透进来,照在她苍白的脸上。
李晴雨几乎要怀疑这是一个死人。
小雀儿叫醒许猜猜,她幽幽转醒,疑惑地看向她们。
自醒来以后,她极度嗜睡,对她来说明明眼睛只是一睁一闭,就过去了好几个时辰。
整个人都很累很累,身体像是沉溺在水中。
小雀儿打手语,告诉李晴雨的来意和云文绣死前的安排。
许猜猜沉默许久,尝试将混沌的头脑回归清醒。
李晴雨细细打量许猜猜,她没想到,这位预言者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小、还要脆弱。
抬起脖子时,还能透过白色的薄皮看到细小的血管,气息衰弱,好像下一秒就要死去。
许猜猜双眼渐渐清明,头脑已经将信息整合起来,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想开口说话,眼泪就先行滑了下来。
看啊,这些年的努力,还是有用的吧?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晴雨有些无措,她还没说话呢,这人怎么就哭了起来。
小雀儿懂许猜猜,她一路走来十分不易,才会面对李晴雨的帮助如此动容。
她拿出手帕,轻轻擦走许猜猜的泪水,温柔地微微点头。
更深夜静,张之维才回来,身上还带着夜晚独有的寒气。
他悄悄开门,没急着上床,而是等着身上的冷气暖下来。
小雀儿却从床上下来,从背后抱住张之维的腰,靠在他的后背上。
张之维顿时感觉身体暖起来:“我身上冷。”
小雀儿没离开,只是摇头。
张之维转头抱住她,闷闷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和李晴雨商量得怎么样了?”
小雀儿比划。
——云文绣在五年前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李晴雨无条件听我们安排。买了很多枪,地窖也存粮了。我们……好像只能做到这种地步,劝全城人搬空是不可能的,这里是很多人的家。
张之维摸她黑亮的头发,顺滑得犹如绸缎,忍不住用指尖摩挲颈后细腻的皮肤。
他说:“尽力而为,尽力而为。”
这句话不知是说给小雀儿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张之维近来总是害怕。
明明说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心里还是不踏实,好像一眨眼,什么都会不见了。
“他们答应了我们的要求。”
张之维只说了结果,没说关于俄罗斯/转/盘/赌/的事情。
语调平常,小雀儿却无端觉得他在散发着不开心的气息,像是一只在外头淋了雨的狮子。
——不开心?
小雀儿捏起他的下巴,仔细看他的表情。
张之维眼神染上悲伤,他又该怎么说?
明明小雀儿就在眼前,可是为什么他会有一种不舍的感觉,瞧一眼眼泪就想掉下来。
多愁善感不是他的性格,但心中的沉重,都在预示着一场离别。
他愁上眉头,想进入内景中,他知道自己打不开答案,可不看,又觉得心烦。
顺其自然吗?
那是无能为力,无法改变时才说“顺其自然”。
张之维道:“我舍不得。”
小雀儿笑了。
——舍不得什么?
“我舍不得这些情啊爱啊,想保住。”
我舍不得你啊,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直到鹤发鸡皮,直到白头到老。
张之维这才彻底懂得情爱的滋味,暗自下了决心,连他都惊诧于自己此刻的执着与疯狂:那就尽全力护得周全,就算此时要他的心头血,他也舍得给;就算一身修为散尽,他也无所谓。
小雀儿没回应,只是抱住他,抱得很紧。
另一边的许猜猜也没有睡着,她靠在窗旁出神,影子缥缈。
她看着对面窗户上映出相拥的一对璧人,嘴角苦涩地笑着。
许猜猜啊,别贪心了,他们陪你走到这种地步已经足够了,不能让他们把性命也搭在这里。
……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初来金陵时的紧张感被时间冲淡不少,张之维的不安也渐渐降低,只当是在一个城市短暂定居。
张之维热情地张罗着过节,带着小雀儿去买新衣裳和月饼。
选中了一条绸缎白色旗袍,上面点缀红梅,尺码穿在小雀儿身上刚刚好。
有了新衣服,那自然也要新鞋子。
张之维前些年特地去学了点穿衣搭配的技巧,稍稍懂得怎么搭配才能相映生辉。
有了衣服鞋子,那得有胭脂吧?
小雀儿不怎么用胭脂,但张之维有心,从在一起后就会买几盒胭脂放着,无论用没用完,过半年都会添上新的。
他没想别的,就觉得别人姑娘家有,那自己家的姑娘也要有。
张之维把小雀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走出去都叉着腰,一脸的得意劲:诶~谁家老婆这么漂亮,我家老婆这么漂亮!
随即高高兴兴儿去选月饼,月饼大多都硬得很,张之维都不怎么满意,买了食材就要自己研究怎么做。
张之维在厨房里揉面团,小雀儿就在一旁烧火。
张之维不开心地让她出门,小雀儿也和他一样,不怎么喜欢捯饬自己,好不容易过节把全身上下捯饬好,还香喷喷的,张之维自然不舍得她在厨房忙活。
张之维道:“厨房我来就好!别熏到了!”
小雀儿无奈,只好随他去了,跑到院子里去准备酒菜和些小吃,腕上的手镯时而磕磕碰碰,竟也习惯。
小雀儿这才惊觉,原来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她和张之维结为夫妻三年了。
一开始戴这手镯还不习惯,觉得拿什么东西都磕磕碰碰的,后来习惯了,倒也还好,反而渐渐忽视了它的存在。
后来张之维又送了她几个玉镯,成色甚好,也不知道他哪来的钱买的。
问他,他就撅起嘴求夸奖:“我可会挣钱啦,以前只是没地方用,也不着急。现在不一样了,我要给你买很多好东西,还嫌挣的不够多呢。”
小雀儿尝试把手镯脱下来,有点疼,还是脱了下来。
许猜猜罕见地披着薄衣走出,今天是中秋,她打起十二分精神出来赏月,不满道:“好端端的脱什么手镯,过节呢,不吉利。”
小雀儿轻笑,调侃她。
——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唯物主义者,还忌讳这个?
许猜猜显示叹气,接着又哼了声:“我都到这里了,还能不忌讳吗?”她调侃回来,说的都是些普通的小事,不会影响什么走势,“我还说院子里这个大美人是谁呢,原来是我们小雀儿啊。平常跟张之维那货舒服惯了,也不知道捯饬捯饬,洗把脸,穿身好看的衣服,出去都能男女通杀。
“要是到我们那儿,随便拍一拍就能成网红,当演员,轻轻松松一天50万。哼,还用跟张之维过苦日子?不过这经济水平在民国也算是好的了。我也不当政治老师了,体制内安稳是安稳,就是挣的钱不是很多。就考个经纪人证书,给你当经纪人,给你把剧本把广告,把你培养成超级巨星!”
许猜猜叽里呱啦一大堆,越想越美,脸上不由得出现向往,只是这后半截话小雀儿听得一知半解,不知道又是什么现代名词。
“做出来了!”张之维端着两个盘子,灰头土脸地从厨房冲出来,脸上还有一层面粉,“尝尝看!”
小雀儿狐疑地看了眼,只见黑色、褐色、白色的一团不知名物体躺在碗里。
许猜猜在旁瞄了眼,颇为毒舌道:“你想我们死的话,可以直接动手。”
张之维笑眯眯回击:“怀义做的可比我难吃多了,你尝过没?”
许猜猜欲言又止,说了句仿佛欲盖弥彰的话:“就他那性格,谁喜欢,谁肯吃他做的。”
小雀儿也笑眯眯,用筷子尝了口,这乌漆嘛黑……这团子……这月饼还挺好吃,软硬适中。
张之维之前在厨房就已经尝过,知道它好吃,但还是忍不住问小雀儿,两眼亮晶晶的:“好吃吧?”
小雀儿摸摸他的头,再举起大拇指。
张之维拍拍胸脯:“之维月饼,必定好吃。”
今天的天气很好,没有下雨、没有多云,能看到皎白的月亮。
三人在院子里赏月,张之维给花生去壳堆放,等着小雀儿来吃。
许猜猜和小雀儿在咬耳朵说悄悄话,用她们俩的话来说,这叫闺蜜夜聊时间,不准打扰。
张之维撇撇嘴,喝下一口闷酒,老婆今晚不陪他,陪别的女人去了,留他一个孤家寡人,这像话吗?
他抬头看明月,沉浸在这美好之中,心中有无限希望延伸,要是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可连月亮都会阴晴圆缺,人自然也有悲欢离合。
小雀儿手语打出虚影,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和许猜猜打架。好容易和许猜猜掰扯完,这才端着酒杯来到张之维面前,和他碰杯。
张之维笑呵呵的,慵懒中带着些憨傻,握住小雀儿的手,好像有些醉了,不正经地说着话:“和你在一起每天都很开心,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格外开心。”
小雀儿佯装微怒,跟张之维不讲道理起来——现在格外开心,那是不是说明以前不是格外的开心,以后就不能比现在的格外开心更格外开心了?
张之维都快不认识格外两个字了,他低头去亲她的手腕,弥补道:“以后的每一天都会比今天要开心。”
张之维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小雀儿凑到他面前,像是抚摸般点了点他身上的穴位,再将他送给她的金手镯用一条红布串好,绑在他手上。
张之维迷迷糊糊地看向手上的镯子,怎么在小雀儿手上刚刚好,到他这儿就小得不得了了?
他脑袋囫囵地想道:怎么就给他了?
小雀儿的吻落在他的睫毛上,好像在说: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他听到许猜猜懊悔的声音:“真是的……要不是身体差,就不用拜托李晴雨打电报到龙虎山请天师来了,她不去,非要告诉你;这次长了心眼子,我自己去买迷药放在酒里,结果又被你一眼看穿。
“明明是我的主意,最后反而没作主的份儿,只能迷张之维一个人了,你也不能回去,何必和我留在这里等死呢?我的归宿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但你不是。”
小雀儿怎么回答她的,张之维看不到她打的手语。他只觉得意识快要模糊了,即将坠入黑暗的深渊。
炁呢?炁也行不了……想起来了,刚才小雀儿点了他几个穴位……
许猜猜笑了声:“原来是‘士为知己者死’呀。”
士为知己者死……
不要……不要抛下我,明明之前说好不要隐瞒和自作主张……说好了的……
张之维奋尽挣扎,但手指头只是轻轻动了动。
小雀儿在他手掌心写字:对不起。
对不起,我食言了,我实在舍不得你去送死,你应该有一个更好更完美的未来,而不是在这里化作一抔黄土。
对不起,我真是坏到透顶,别喜欢我了。
门打开,张静清率领一众道士入内,面色严肃,不见平时的和蔼可亲。
“多谢,之维我就带走了。”
许猜猜目光状似不经意地搜寻他身后的道士。
张静清看出她的心思:“我把怀义关在山上了,他没来。”
许猜猜露出一丝苦笑,面上不由得出现一丝凄凉:“晚辈多谢天师。”
“你不怨我?”张静清问。
许猜猜知道张静清问的是什么,他为了保住天师府传承,保住徒弟的性命,不让师兄弟二人下山,让她们两人独自面对,怨不怨?
看到小雀儿把张之维交到他师兄手上,明明眼神静默如水,许猜猜却从里面看出一丝不舍。
“我们都在守护想守护的人。”许猜猜微笑,“最怨的应该是他们,怨我们自作主张。但……只要活着就好。”
张静清只是叹气,眼神流露出怜惜与疼爱。
那是长辈的慈爱眼神:“你们可以和我们一起走。”
许猜猜心中一暖,却又升起无能为力的无奈。
她摇摇头,拒绝了。
许猜猜已经很困了,为了今天这一出,硬生生忍了许久才没睡过去,一颗头沉沉的:“多谢天师,只是人各有命,我总觉得自己还能做什么,走不了,也不想走。”
小雀儿来到许猜猜身边,揽住她的肩膀,许猜猜顺势在她怀里睡去。
小雀儿对张静清点头,让他们放心离去。
张静清这才率领弟子们离去,这次山上做了万全准备,张之维绝对逃不出去。
院子彻底安静下来。
小雀儿看着空荡荡的院子,院中栽种的花朵孤独地开着花,散发出芬芳;桌上有吃到一半的月饼,盘中花生米堆在一起,几盏半满的酒杯摆在桌上各个角落,酒壶里还冒出温热的雾气。
仿佛下一秒还会有人举起酒杯赏月,笑着和身边人说趣事儿。
小雀儿莫名觉得身上有些冷了,眼睛还酸得很,只好抬头看天上明月,银色月光正清冷地铺在眼前。
她张口,无声说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月光碎成一片一片。